第26章 选择
秋崖
数百丈高的悬崖边，由掷左手拉着谢呈，右手拉着云伊，两人都被注射特殊的针剂，身体绵软无力，神思却清楚无比，皆眼神迷离的看着十米开外的人群。
“一边是云伊，一边是谢呈，两人都痴心于你，沈时，你选谁，我便放了谁。”
崖边呼啸的风声传来由掷的话，沈时神情凝重，“你说话算话？”
“当然。”由掷知道时间有限，三方必不会坐以待毙，根本不给沈时多余的时间，开始喊道：“我数到三，你若不选，我就全推到崖底。”
“一！”
由掷一喊，众人全慌了神，璋凤族族长和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劝说道：“沈时，小伊是你照看着长大的，他一点苦都吃不得的！”
“沈时，你救救小伊，我们璋凤族一定会记的你这个大恩情的！”
“沈时，小伊从小娇生惯养的，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先救小伊出来好不好？”
“谢呈说到底不过是个试验品，下次会有更合你心意的，可小伊他只有一个！失去了就也活不过来啊！”
“特么的！我们少主也就一条命啊！谁的命是白捡的不成！”
“我们少主对沈先生你可是痴心一片啊！你不能不管他啊！那么多试验他都扛过来了！沈医生你再救他一次吧！”
和璋凤族全部族人都在极力劝说不同，漆狼族这边只寥寥五六人为谢呈求情。
“二！”
由掷的声音像死神镰刀一样悬在每个人心头。
谢呈看着远处模糊的白，心想，沈时一定会选他的。
他紧张，但同时他无比确信，不像旁边的云伊一样，颤抖着求饶，哭泣着竟寄希望于由掷念旧情。
哪怕沈时拖到现在也没有做决定，谢呈也肯定对方是在拖延时间找方法救他们两个，毕竟这个时候失去璋凤族的助力对他们太不利了。
无数话语嘈杂在一起在沈时耳朵两边嗡嗡作响，沈时听不清任何话。
楼玉伸手推推镜片冷静的劝道：“选云伊吧，谢呈不会有事的。”
“妈的！”左隶一把推开楼玉，“那么高，你特么说的轻松！你跳一个我看看！”
“谢呈经过基因强化，身体里还有海鲛族基因。”楼玉道。
“云伊还特么会飞呢！”于崇破口大骂道：“那么高！我们少主又不会全化形，摔到水里和坠楼根本没两样！”
一旁的璋凤族听见楼玉的话，纷纷附和道：“对啊！你们少主在研究所进行过基因强化，摔下去还有一线生机，我们小伊摔下去可是必死无疑啊！”
“都戴着锁扣，注射了针剂，经过基因强化又能怎么样！”
“但谢呈还有海鲛族的基因，在水里能活，而我们小伊根本不会水，摔下去可真是要命了！”
“艹！你们璋凤族这么废物！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璋凤族众人和漆狼族吵得不可开交，楼玉重新挤到沈时身边，淡淡道：“由掷在逼你选，在璋凤族和漆狼族之间选，你心里知道的，要选谁，应该选谁。”
他相信沈时也能看出由掷真正的企图，不然他该毫不犹豫选谢呈才对，但正因为看出谢呈不会死，他才会犹豫不决。
“由掷不会动手的，他要留另一方与你不死不休。”楼玉镇静的分析道：“璋凤族的反噬我们现在受不住，而谢呈是真的爱惨你了。”
“三！”由掷笑着看他们争吵，慢悠悠的喊完了最后一个数字，“既然沈先生不想选，不如两个全杀……”
“云伊！”沈时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喉头漫上甘甜的腥血，声音沙哑道：“我选云伊，放了他。”
很大的一声云伊喊出来时，谢呈脑子是懵的，他似乎听见了沈时的声音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清，直到沈时说了第二句，他说放了云伊。
激动的获救的兴奋的尖叫哭泣从由掷的另一边传到谢呈耳朵里，不大的声音，谢呈的耳膜却都要被刺破了。
他看见云伊被由掷推向前，跌跌撞撞的向奔跑过来的沈时而去，他手脚上锁扣被由掷解开，浑浑噩噩中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他被抛弃了。
谢呈看到沈时向他跑来，急切的，专注的，越过了云伊，直奔他而来，可他心中一时竟觉得害怕，恍惚的后退。
他们本就在崖边。
一脚踏空，身体瞬间向后倾倒。
“谢呈！”沈时心脏的跳动随着谢呈的身影消失在崖边几乎要停止。
谢呈的坠崖出乎由掷意料，不过他在看清沈时目眦欲裂的癫狂神情后，立马拖拽住了沈时想随之跃下的身体。
谢呈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乘着风，可他确实在急速下坠，众多呼喊中，他听见沈时的嘶吼，可他瞧向崖边时，只有左隶于崇的身影，没有沈时。
他迎着风仔细的辨别着越来越小的人影们，真的没有沈时。
刚刚是幻觉吧，谢呈闭上眼睛心想到。
沈时选了云伊，又怎么可能朝他跑过来呢，可笑的是他还被幻觉迷惑了，现在还出现了幻听。
高崖上，由掷死死拖拽住沈时，狂笑不止，“原来你真喜欢狼崽子啊，可惜他就算活下来，你们俩也完了。”
沈时的拳头砸在由掷身上，由掷死抱着他，是舍了命在拖他。
“我哥说你喜欢他！”
他像是完成了和由迹的约定，而这个约定又验证了他哥哥的神通广大，由掷癫狂的大笑，眼中的哀痛和沈时一样，整个人被这种可怖的情绪淹没着。
由掷看见有人举起枪，“我身上有炸药，足以炸塌这个悬崖了。”他微笑着说出了陆乔义眼中的液体名称。
崖上所有人都神色大变。
“可惜我不想孤零零死在这里，我要死在北达山上。”
由掷说这话时吐血不止，可仍笑的畅快，他站起来像个知心人一样劝着沈时：“万一他命大没死，记得以后对狼崽子好点儿，他捅你刀子时你多想想你今天怎么对他的，要珍惜啊！”
在山崖上离体的七魂六魄在谢呈砸进冰冷水中的刹那重新涌入他的体内，水没入口鼻时，谢呈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明，是没遇到沈时就有的理智再回归。
哪怕现在谢呈也是肯定沈时喜欢他的。
可对方终究更喜欢权势。
比起他仅有的一条的性命，对方还是选择的权势。
他的性命在他眼里，和可以衡量的利益来说，分文不值。
谢呈坐在河岸边，背靠着一块大青石，逼近正午的阳光从最高处热烈的照射下来，青石投下的阴影堪堪遮住他少许。
黑色的头发被全部撩起，光洁的额头完全露出，以往被遮掩的悍戾眉目此时显露无疑，但此刻谢呈的眼睛是空洞的，瞳如点漆的眸子像蒙了一层灰尘。
在他眼下脸颊处，六七片粉色的鳞片熠熠多彩，被阳光照耀的部分闪着金色的珠光，缤纷而梦幻，他耳朵两侧长出了金粉色的鱼鳍，薄透的几层，绚烂瑰丽的漂亮，中和了他长相上的凶恶，与他的黯然的眼眸搭在一起像是美丽而无灵魂的娃娃。
毫无神采，毫无生气。
沈时看到谢呈时，他便是这么坐着，在青石下，努力的蜷缩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与晦暗灰败融在一起。
沈时跌跌撞撞的朝谢呈跑过去，所有的情绪驳杂着在他五脏六腑内横冲直撞，热血汹涌而上瞬间漫至眼眶。
他跪在谢呈面前，伸出的手都在颤抖，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才将整个掌心贴在谢呈的脸颊上，“疼不疼？哪不舒服？我抱你起来……”
谢呈眼珠动了动，打断他的话：“你又不是真的关心问这么多做什么。”
沈时霎时失语，眼眶的温热顺着脸庞滴落，他脱下外套搭在湿透的谢呈身上，声音沙哑道：“别冻着了。”
谢呈嗤了声。
沈时抹了把模糊视线的泪水，“我先帮你简单做下检查……”
“不需要。”谢呈拒绝，他看着沈时用无动于衷的音调念着他亲身体会：“左腿整条腿没知觉，其他地方除了疼也没什么。”
“我抱你去治疗。”
沈时刚一伸手就被谢呈挥开，“我们其实没那么亲密。”
须臾后，沈时泪如雨下，他选择云伊的时候其实想了无数种解释，他甚至痴心妄想着谢呈会理解他。
毕竟他不能和璋凤族翻脸，而他有把握谢呈死不了，所以才会选择云伊来实现利益最大化，而谢呈他可以花一辈子时间来将这件事抹平，再者或许等不久之后他解决的璋凤族，解决了云伊，这件事就会过去了。
可事到如今，那番自私的说辞沈时根本说不出口。
他抛弃了谢呈。
无论因为什么，谢呈在他心里成了可以被舍弃的那一个。
“我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所以成了可以被随时抛弃的对吗？”谢呈靠在青石上，静静的看着沈时眼中泪水断了线的往下落。
“对不起，对不起……”沈时啄吻着他，和他亲昵的贴着脸，微微的蹭着。
他悲伤着表达着亲密，在挽留。
带着咸味的泪水蹭在谢呈脸颊的鳞片上，他手臂抬起来其实很疼，但是和心如死灰比起来又算不上什么，他蹙着眉头，控制手臂将沈时推开些，叹息着帮他擦着眼泪，有气无力的说道：“沈时，我不心疼你，你又能哭给谁看呢。”
沈时泣不成声，凄凄的吻着他，却始终说不出什么，那些浓烈的爱意情意在惨烈的现实下已经没了表达的资格。
“我一直瞒了你一件事情，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真好，我也用不着天天提心吊胆，发愁东窗事发后该怎么哄你才好了。”
沈时一直在哭，谢呈已经不指望他说些什么了，他自己继续说道：“你就不怀疑自己怎么能这么快在漆狼族站稳脚跟吗？那是因为我在入狱之前已经接触过漆狼族的人了。”
谢呈的话像一块浮木出现在沈时面前，他迫不及待的抓住救命的木板，想从刺骨的海里挣扎而出，“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沈时眼中闪烁着泪光，哽咽的恳求道：“扯平了好不好？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谢呈笑了声，苦涩道：“我没有背叛你啊。”
沈时再次哑了声。
他嗓子哭喊的沙哑，血腥味顺着他的痛苦爬上他的喉头。
谢呈看着远处走来的于崇和左隶，对沈时说了最后一句话，“沈时，你该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