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个老人
我记得我第一次“出山”的时候,冷汗直流,哪怕我是一个退役军人。
我总是在想,后备箱的尸体会不会突然抬起,然后攻向我。
都说心里有鬼才怕,但是没鬼也一样怕,因为人类对于自己同类的尸体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我第一次接尸的时候似乎觉醒了一种特异功能,那就是在殡仪车上能看见被称为灵魂的东西,他们能跟我说话。
但是他们是虚无的摸不见,同样他们也摸不到你,就是无法彼此伤害。
第一次我接到的是个老人。
你能想象在晚上,开着殡仪车,后备箱里突然传出声音的情况。
那次我直接吓尿了,急忙逃出车里,但是后面传来声音:“小伙子,不要怕,我不会也不能伤害你的”
但是谁能不怕,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撞到鬼了。
还真是晦气。
我急忙给我师傅打电话说明情况,过了半个小时他就来了。
他说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什么鬼?我倒要看看!”
于是他上车检查一番,没什么东西,他笑着对我说“你怕不是自己吓自己吧!哪有什么鬼?”
“你自己上来看看!”
我战战兢兢的上车,发现并没有什么灵魂,我不禁一阵疑惑。
难道最近我心里压力太大了?我独自想道。
师傅说“你自己送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于是我壮起胆开车,但是透过后视镜我似乎能看见师傅在苦笑?
我开了几分钟,发现并没有什么情况发生,所以我在想确实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要多休息了。
可是
后面传来一阵声音
“小伙子真的不要怕,我就是个灵魂,怕什么?”
我直接被吓到,但是这一次我并没有下车,透过车上的镜子。
我能看见一个比较虚无的老人坐在后排,一身便装,看起来有些悲伤。
“你,你是谁?”我壮起胆子问道。
“后备箱里的东西”老人说道。
我又大惊,冷汗直流,“你,你,你来车上,干嘛?”
“我也不知道,到了这殡仪车上,我就好像有意识一样,但是我无法触碰活的物体,也不能直接或间接伤害活的物体,所以你不用怕,我只能在车上活动,我的显现也没办法呀!”老者笑了笑随后又悲伤起来。
此时我已经好了很多。
我开口道“老人家,为何悲伤?”
老人看了看我说道“你想听我的故事?”
“愿闻其详”
“你有酒吗?”
“没得!”
“那讲个屁!诶,算了,反正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后一个活人了,告诉你也不妨吧!”
……
我叫赵田生,我是个农民,跟田地打交道了几十年。
我有两个娃娃,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
对于农民来说,有地种,有田收,能养活家里几口子,那几乎就满意了。
但是我知道我的娃娃要读书才行,因为读书才有出路。
我和娃他娘两个起早贪黑的做活,只为多赚点钱,好供他俩上学。
我曾想过,让女娃不要读书,让男娃读书,因为可以减轻负担。
在我们这一辈思想,女娃迟早要嫁出去,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
但是我还是让他俩一起读书,因为我知道两个都是我的娃娃,不能偏心。
我和娃他娘在农闲时候,也出去打短工,我很羡慕那些读书人,平时我也会读点小书。
我的两个娃也蛮争气的,他俩经常被老师夸奖。
他俩以优异的成绩上了我们这地方的重点高中。
但是由于我们比较忙吧,都没有什么时间管他们,他们跟我们就有点疏远。
我想没关系吧,只要他们以后过得好就行了,我们倒无所谓。
他们的三年高中家长会我都没有去参加,他们的老师也曾经给我们打过电话了解情况。
但是我们除了种田和打短工,几乎啥也不懂咯。
他们老师跟我们讲什么“可持续发展”,“高端型人才”……
我们是真的不懂。
在最后一年里,他们要参加高考去上大学,这一年我和娃他娘好好的陪他们。
因为我听别人说这是决定好分工作的一年并且这俩娃儿平常也没陪陪他们。
所以我们尽量少做工。
陪陪他们说话,跟他们谈谈心事,但是他们说:“爸妈,你们好好休息就行了,不要管我们了,我们长大了,你们这见识跟我们说了也没什么用。”
“好,好,你俩好好学习”
“知道了,不用你再讲了!”
我们跟孩子似乎越来越疏远了,我知道这是我们的错。
但是实在是没办法,因为要找钱,供他俩读书,要搞十几个小时才能供他俩读书,回来困得要死……
他们说要多陪陪孩子,说什么钱可以再赚,陪伴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我们懂。
但是很难做,不找钱,活都活不下去,还陪伴个啥?
在最后的一年里,我和娃他娘存了一两万块钱,也可以好好陪他们读书
终于他们考到了好大学,村里每人奖励五千块钱。
那天我和孩子们十分开心。
但是在暑假我和娃他娘又去外面打工,挣他们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想让他俩一起去,但是男娃说“苦力活,别人看见会瞧不起我的”
女娃说“工地又累又脏又臭,我以后可要去舞蹈社,干这活容易伤身子”
没得办法,我和他娘两个天天在工地搞工,至于田地,早就流转出去了……
暑假晒得要死,没得办法要挣钱供他俩读书咯。
打暑假工是真的累,但是他俩过上好日子就行了……
搞了四五年,他们终于毕业找到工作了。
一天他们都回来了,但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女娃带回来一个男的,跟我差不多大,秃头,肚子好大,满嘴金牙。
男娃带回一个年轻的女的,可是那女的,一边用手捂住口鼻一边说什么“哈泥,这是人住的地方,太脏了……”
我和娃他娘心里感觉哇凉哇凉的。
后来,娃他娘病了,他们打钱过来,但是没见他们过来一次。
过来一次,只是在娃他娘死的时候,可是他们各自的婆娘男人,一个在那里笑着毫无悲伤,一个拿着手机谈着什么大生意声音大得像牛叫一样。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但始终没想明白,娃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了我的原因,他们好像是什么亲情缺失……
娃他娘走了只剩我一个人。
他们曾将我接到城里住,但是我真不习惯,邻居就像没有一样,跟他们打招呼,理都不理,我还是喜欢回到农村去……
所以没住几天我就回去了,在走的时候我听到男娃的婆娘说道“这老东西终于走了,房间都脏死了!”
可是我每天都将房间整理……
我也病重了,但是我没见到过他们几次,连电话也没接到……
我死了,但我快死的时候也没见到过他们。
我来到了这后备箱。
……
“所以娃儿你觉得怎样?”老人说道。
“一般吧,这似乎很多家庭都像你们一样……”我说道。
“算了,活了这一世,下次希望投个好胎!”随后他自己消散。
但是我们也到了殡仪馆。
在接收的时候,我看见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人搂着一个姑娘笑道“给你爹,整最好的棺材哈哈!”
一个男人旁边的女的说道“你爹死得活该!”
“是是是。”男人回答到。
我顿时无言,看着被送走的尸体,我想问道赵田生“这一辈子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