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决裂
都争先神秘一笑,回道:“若虚,妳若是不甘愿,大可让他回来。
他既然于此,想必知道咱们身份,也没必要瞒着他不可。”
他这一口若虚叫得甚是亲热,亲暱之情,不言而喻。
袁昊认识他甚久,从不曾听他这么叫过别人,猛地背脊一凉,浑身打个冷颤。
可李若虚却是吓了一跳,隔着铁门,惊忙道:“不能,不能!绝不能告诉他。”
都争先道:“这是为何?”
李若虚支吾其词,道:“他……他,不能让他知晓二位身份,他不是本阁之人,并不是协力者。”
都争先先是一愣,旋即脸上微紧,道:“他不是协力者?那他是谁,李柜主可知道此事?”
李若虚并不答,过了良久,才唯唯诺诺道:“他……他……他是……”
这他字重复几次,就说不下口。
声音中似有几分无奈,几分愁然,且渐低渐沉,最后又不闻话声。
都争先心中愈发难安,当听得李若虚反应,只觉脑中嗡得一声,脑袋一痛,连退了二步。
他眼盯前方,明明李若虚就隔在铁门之外,可彼此之间,彷彿被一条深壑隔得老远,如天南海北,什么也看不清楚、听之不得。
那赵公子既非绝千阁弟子,又不是李若虚本家之人。
为何能随意出入绝千阁牢房,又是谁同意那赵公子这般肆无忌惮?
箇中缘由,都争先岂能不知?
他脑筋转动,脸上流露怒色,道:“妳、妳们……若虚小姐,绝千阁这是何意?”
李若虚久久没有应答。
这时只听喀啦一声响,铁门缓缓打了开,亮光完全罩了进来,但见一道倩影走了进来。
李若虚左手提灯,长及蛮腰的褐发,紧致装束透着秾纤合度的身姿,可一张瓜子脸略带阴色,柳眉微微竖起,身后并无任何随从。
袁昊、都争先都微微一惊。
原来方才闻得数道脚步声,除了李若虚外,全都是那赵公子的人。
李若虚目光一低,不敢向都争先瞧去。
将手中烛笼灯轻轻放下,手抚在袁昊背脊,飞快点了膻中穴、哑穴,解开封穴。
她转头过去,见都争先始终瞧着自己,只好道:“那位……那位赵公子乃当今大宋晋王的世子。”
袁昊穴道解了开,登时一跃而来。
本想回头扑往都争先,和他拼命一把,但听得李若虚这话,不由吃惊,忖道:
“那赵公子,竟是大宋的世子?”
只见都争先不由吸了一大口气,脸上接连数变。
从惊骇到失望,从失望到愤懑,神色凝重,两眉倒竖起来。
他心思刁狡,刚闻此话,就明白是怎地一回事。
阖眼片刻,猛然一睁,嗓子颤抖着道:“妳们绝千阁,这是何意?回答!”
声音刚出,这回答二字,声若轰雷,震耳欲聋,整个地牢嗡嗡齐响,晃动不停。
袁昊、李若虚二人齐齐大吃一惊。
这些年相处下来,袁昊从未见过都争先像这般发怒,而且怒火还是直指一名女子。
当下本欲劝说几句,都争先目光随意瞟来,怒气难挡。
虽是即瞟即过,可已吓了他好大一跳。
他却不明白,李若虚方才那话,所代表意义,实非什么简单小事。
昔泥岛和绝千阁合作已有数百载之久。
当年绝千阁于中原各地声誉极响,各方赌坊全然不是对手。
但所谓明争不得,那便暗夺。
绝千阁虽有广大声誉,实如纸老虎般,势单力薄,并无硬朗后台。
因而面临其馀赌坊联手攻伐。
若非昔泥岛先代出手相助,如今根本不会有绝千赌坊的老字盛名。
昔泥岛与绝千阁虽没有立下繁琐盟约,可绝千阁提出众多要求,昔泥岛是无一不答允。
至于昔泥岛先代只提出一项要求:提供藏身之地。
即提供破界入中原的岛民,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如今绝千阁任由大宋王室的子弟肆意通行。
尽管没有将袁昊、都争先昔泥岛的身份抖出来,可其中之意,早已昭然若揭。
都争先缓缓走近袁昊身旁,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之火,道:“李若虚,昔泥岛还能相信绝千阁?”
李若虚低着头,脸色惨白一片,贝齿紧咬下唇,道:“父亲他……他想解除和贵岛的合作关系。”
都争先哈哈冷笑,道:“好一个见利忘义的老字赌坊,咱们岛只是路边小石子,要就拿起,不要便扔,好,好!”
他笑声极为响亮,声音犹如受伤野兽的低吼,沉痛难忍。
李若虚头低得更下,长发已然快遮住整张脸,也不见她有反驳,过了半晌,才道:
“尽管你们岛民各个武功高强,可毕竟每十年才能出一次岛,对咱们绝千阁很是不利。
且这回出岛的,只是都少侠和这位小朋友吧?
父亲认为没必要为了二位,抱着违背武律的风险。
因此父亲他……他……”
这话说到此处,就说不下去。
都争先原以为绝千阁捉拿他俩入牢,是因为自己欠钱未还。
同时昔泥岛和绝千阁实乃暗地结盟,明面上无法张扬关联。
于情于理上,出此计策。
虽说受了点苦头,却能避人耳目,保他们二人安全,一方面也好方便行事。
岂知绝千阁这回捉他俩二人,并非如自己所想那般简单。
此行破界出岛,他俩二人武功极差不说,方始就招惹武律道盟大半派别。
东边既有常年大敌武律,西面则也有大患。
此等窘境,足以称上是昔泥岛创岛以来最为艰难无助的一次。
而中原境内惟一能鼎力相助的绝千阁,竟打算因一时利害不合,决意废弃昔日盟约,转而投敌,置他们于不顾。
这要都争先如何不心寒?
如何不悲愤?
他认为值得信赖的盟友、战友,竟想背叛他们。
他只感胸中遭人狠狠凿出一个大洞。
一阵心寒,难以自己,痛快大笑,道:“因此绝千阁柜主决定将咱们交给武律?
还是大宋国主?
可如此一来,李姑娘为何要捉了咱们,还要放咱们出来?”
他声音渐冷渐远,原本还一口若虚姑娘,转而变成李若虚,最后终于变得李姑娘三字。
大有就此两清之意。
李若虚听出都争先话声冷意渐甚,愈发客气起来,明白是因绝千阁打算背信弃义之事。
她只觉一阵发颤,也不知是自心中还是身子,深吸口气,道:
“父亲有事前往汴京一趟。要我捎话给二位:
念在百年旧情,李某感慨万千,今日放二位离去,一年内绝不捉拿二位,委决如斯,下次相逢,非友即敌。”
她想了片刻,接着道:“父亲他……也是好意。
半年后便是少年大会,各派广招新门弟子。
二位、二位若是能挤身名门正派,受武律道盟栽培,咱们绝千阁是……自然不会敢动二位。”
都争先哼了一声,道:“李姑娘,咱们是中原人口中的无神者。
不敬狗屁武律,不鸟狗屁法则,不入世人之辈,哪个门派敢收咱们?”
李若虚起先不答,可见着都争先一脸鄙夷之色。
一双美眸微瞇,不由愠怒道:“昔泥岛二位天资聪颖,足智多谋,若虚愚昧,难悟二位高见。”
都争先正气头上,冷笑道:
“过奖,过奖!咱们岛向来不喜聪颖、多智等话,因此高见二字倒也不必。
不过若说是足智多谋,如何比得上贵阁远见明察,哈哈哈。”
袁昊于旁见二人隐隐斗起嘴来,似要一触即发,想了一会儿,道:“加入武律道盟,倒也没什么不好。”
此话一出口,只见都争先、李若虚目光纷纷射将过来。
一人大感不解,一人细细审思,尽在琢磨他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