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曲臂绕颈
雷明确实心急如焚，片刻不敢耽搁，“主子，凉州出事了！”
只凉州二字，元亨心中便已明了。
今年旱灾严重，其中边塞之地的凉州尤甚。他在凉州时，便三天两头出现百姓揭竿而起，抢夺官粮之事，尽管朝廷赈灾的粮食已到，但没人镇压的话，百姓根本不按规矩来，只管抢到手再说！
天高皇帝远，他们多少也有些不服仁帝久矣，加之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民愤很容易激起！
“议事。”铿锵有力的两个字从元亨嘴中吐出。
雷明忙道，“单良已领着城中各部副将、校尉等在厅中。”知主莫过雷、单二人，此情此景，主子定当连夜赶回凉州，自然会将这苦峪城中事务交代下去。
元亨看利贞一眼，目含愧疚，很是抱歉不能好好陪陪她。
利贞领会，点头道，“只管去，我回去等你。”
元亨点头，揉揉她头顶，转身匆匆而去。
利贞慢悠悠回到房中，那里，早已没有今夕和今朝的身影，仿佛刚刚她听到的墙角只是错觉一般。利贞苦笑，心中却在计较，若元亨去了凉州，她该也是离开的时候了吧。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先回房来的是今夕，进屋便迅速又有条不紊地替元亨收拾行囊。尽管也没什么东西可打包！
不多时，元亨进来，止住利贞要站起的身子，道，“无需担心，若凉州乱了，倒更好，我便有借口拖拖回长安的时间。”
这么想的话，倒也没错，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道，“东元朝地广物博，百姓的生活比起其他小国来说，不知好了多少，这样的内乱就算有，也只是星星之火，有你在，一脚就踩熄了，拖不了几时。我只想说，你若去长安，还是带上我，我无需你护着，我不是有命格护着吗？”
“怀璧其罪，你这命格，有利有弊，长安那虎狼之地，你暂时不能去！皇后此人，谁也控制不住。”
利贞看一眼今夕收拾好的小包裹，急得不行，拉住元亨的袖子，几多不舍。
元亨将她头颅按在怀中，轻抚，“元族，人丁兴旺，却多夭折、多早殇，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就待在此地，安心等我归来陪你。”
多夭折、多早殇。简短几个字，委婉地道尽皇室族人的悲哀。
利贞为他难过，又为自己高兴。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她的命格之说抛之身外，只想护着她的平凡。这片刻，她觉得她所有的恨都不及他的这份心意！感动的泪止都止不住，湿了他的衣襟。
两人相依相偎的场面，远看近看，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元亨很是满足。可利贞到底是煞风景了，“那我就跟纯郡王去张掖吧。”
元亨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我不出现，他们的人马肯定会继续在这安西县追查，苦峪城被发现是迟早的。我还想老了来此生活，得先护着这城吧。我去张掖也能救我舅父回去。然后我还能把那些害我之人一一收拾了。”
最重要的一条，她能引起纯郡王和皇后之间的争斗，把他们的目光都从元亨身上移开，元亨就可以专心对付皇帝一人，能有更大的机会从长安全身而退。
“不可，张掖此城，更邪门，我的人去过无数，从来都是有去无回。救舅父，我自有办法一试，但你不可去冒险！”
张掖也是虎狼之地？利贞惊愕，那舅父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我现在就要出发凉州，你就待在这里，哪也不用去，城中六七万兵马皆是精锐，各处布防也都有加强，短时间内，定是安全无忧的。”
“你不用担心这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快走吧，我送你出城。”利贞看到门口雷明和单良立在那面露难色，便知不能再拖了。
元亨想止住她的这个想法，但雷明已替他回答道，“甚好，马车已备好。”这样他们有什么在路上说，省时间！
元亨无法，只能领着利贞出门，走进院中，抬头看天，上头北斗七星格外清晰，他松了口气，准备出发。
未曾下雨，城中街道又整洁，没有泥泞，也无颠簸，只摇啊摇的，让精神不佳的利贞倦意袭来。可又头痛的厉害，想与元亨说说话，却也打不起精神来，很是煎熬。
元亨移坐在她身旁来，低哑的嗓音尽是温柔，“又头痛？你躺下，我抱着你睡会。”
“可我不想睡，只想陪你坐会，说说话。”
元亨笑笑，“等一切安定了，我们天天说话，现在你得休息好。”说着，盘坐好身子，将利贞抱坐在他盘着的双腿上，宽厚的胸膛护着她的后背，曲臂成环状，圈着利贞的头在手臂之间，让她将头靠在他的臂弯，“那坐着眯一会。”
曲臂绕颈，这样，无论她的头偏向何方，都将有依附之处。利贞感动，偏偏这样的感动是在分别时，他们才在一起几日呀，就又得分离，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伸手推了推他手臂，不想让他费神，但手臂岿然不动，她既动弹不了，又贪念这片刻的安宁，马车再多摇晃几下，便那么睡着了。
元亨保持着平行曲臂状，细心呵护着她的脑袋瓜，既不能让她磕着碰着了，也不能太高太低，免得她脖子不舒服，真是半点不敢马虎。
好在，到城门口不远，马车又快，否则元亨这手臂该得僵硬了去。
可尽管路程不远，利贞也没亲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因她睡着了，躺在马车中呼呼大睡，头侧放着一个檀香荷包、一串彩珠铃铛，乍一看，这铃铛跟纯郡王给她的那串一模一样，但细瞧，还是看出此铃铛的色泽更新。
雷明心不在焉地，慢悠悠赶着马车往回，到了家门口，也不敢喊醒利贞，轻叹一声，就这么着吧，等她醒来再说。
利贞梦境不断，多是噩梦，看到满城将士血流成河，令人作呕，惊得她满头大汗，尖叫出声，猛地坐起身来。
是梦，可她竟然能清晰地回想起梦中情景了，她又能梦见未来之事了吗？她正又惊又喜又忧愁着
“咋啦，咋啦”正闭目养神的雷明，差点被她惊吓到滚下马车，问这两声，随手就推开了车门。
但见利贞傻愣愣地坐在车中，一手拿着个香囊，一手拿着铃铛串，还以为她咋啦，原来是看到铃铛串吓的吗？
忙解释，“是主子看你似乎很喜欢它，便让我做一串一模一样的给你，但这个绝对不是女娲石，放心便是。”
没想到元亨这大男人，原来心细如发，她确实很喜欢，所以才会一直带在身边，也才让纯郡王有机可乘了。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一城百姓、将士的命运，等着她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