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窖很黑
利贞知道自己中招了,她咬着嘴唇,用痛感保持着头脑清醒,她必须得想办法离开纯郡王房间。可挣扎过几次,灵魂已逃离,但身子就是动弹不得,软瘫在那不受她操纵,骨头里似有万千蚂蚁在啃食,蚀骨煎熬。
耳边传来脚步声,一眼望过去,午后的门口,光线强烈,她又因中了媚药,目光游离、模糊,只大概瞧出那是个男子,却看不清是谁,个子偏矮,是纯郡王吗?难不成他为了将她留在身边,不惜给她下此等下作之药吗?
利贞暗恨一声卑鄙,意识渐渐遣散,她只是一个中了药的行尸走肉,能倔强过谁去?她想她该是玩完了!
忽有个怀抱将她包围,只鼻子一闻,便知是她的解药。淡淡的檀香中杂夹着男子独有的气息,引发着体内药分的躁动不安。
利贞贪婪地多闻了几鼻子,解了她几分煎熬,意志又归位稍许,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似乎才风尘仆仆地赶来。
听得有声音低低地问着,“如何?”
“此药霸道,任何解药都会让她变成白痴,除非人为……主子,您看?”这是位老者的声音,却唤他为“主子”!
能被人唤成主子的,是纯郡王吗?
利贞扒拉在他身上的手,瞬间觉得恶心!想睁开眼睛去瞧,可眼皮怎么也打不开,跟鬼压床了一般!这感觉真是糟糕。
“下去。”
“可,主子,若是您金体欠安呀”
“下去!”威慑不容拒绝的语气!
之后有脚步声离开,门被关上,利贞死咬着双唇,苦笑,那么,她就将要变成白痴了吗?变成白痴也好,起码能无忧无虑地混日子,但她太难熬了,就算给解药,也请快一点,“求,求你,帮我快一点找解药来吧。”
“解药怕是不能?知我是谁?”男子悄声问着,在她耳边,稍有些沙哑,该是风寒了吗?
声音很熟,但她已记不起在哪听过,只能微微晃头,表示不知。
“那你愿意我是谁?”
此情此景,莫非还能如她所愿了?这世上的男子,她倒希望是凉州军大将军呀,可这可能吗?他那么清冷孤傲、傲睨一世,谁轻易入得了他心里去?
“纯郡王?”声音又起。
利贞“呜呜”两声,猛晃脑袋表示排斥。
“夏亦金。”
晃头。夏亦金是她义兄,义兄之所以是义兄,因为只能做兄长,而非其他。
“岩刀。”
利贞依然摇头,岩刀是她另外一位义兄,跟夏亦金一样,她怎么下得了手,再说他已回了南诏国,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难不成凌牧?”
“滚!”拼尽了全力喝出一声来!
她难熬至极,痛苦不堪了,能不能先替她找解药再聊天呀
“大,将,军。”男子却不依不饶,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心问着,似在试探。
利贞愣了须臾,没有摇头晃脑,也不做声,更无抗拒之意!只觉此情此景之下,说“大将军”三个字都是对他的侮辱。
男子却低低地在她耳边轻笑,笑得如此迷人而温柔,这是利贞从未听过的爽暖笑声:何其惊喜、愉悦
﹉﹉
后来,纯郡王说那男子就是他,他说,这么做只是想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
利贞恶寒!
想起这么动听的笑声,竟然出自纯郡王那卑鄙小人之口,便成了利贞的噩梦。它总在利贞梦里出现,让她无法真正安睡!今日,她迷迷糊糊都梦见几回了!
梦醒,利贞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在宿缘庵这个长宽不过七尺,高却有近两丈的阴冷地窖!墙角的油灯,正静静地散发着它的光芒,将光明带给利贞和……
对,还有玉霖在她身边呢?
利贞偏头看向身旁躺着的玉霖!
今日,她们俩逃跑失败,被这庵中的两个老尼姑给抓了回来。利贞左脚扭伤,而玉霖被打的遍体鳞伤,零零碎碎的禅服里,隐隐可见里边的皮开肉绽
利贞同情地多看了玉霖几眼,她脸色苍白而僵硬,嘴唇发青干枯,忽见她痉挛一下便没了动静!
利贞忙伸手过去摸她额头,乖乖,她额头能烧烤了!
之前给她粗粗处理过伤口,当时不见她发烧,歇着歇着,两人都给眯着了。
这么会功夫,玉霖却是高烧不退!利贞急得声音都是颤抖的,“玉霖,玉霖。”
可玉霖只眉头皱皱,并未应她。
可怜见的小丫头,出生时丧父,幼时被母弃,之后被外祖母送到这庵堂中来,五岁削发为尼了,还得三天两头遭毒打。
同样是生而为人,豆蔻年华的玉霖,却得尝尽人间疾苦吗?这人世间里的或富或贵,或贱或贫,到底因缘何来?
利贞哭出了声来,尽管她这半个月里过得也诸般失意,但相比玉霖之苦,她显然是幸运的!
听到哭声,玉霖清醒了些,自责着,“若非我的拖累,姐姐定已逃出生天,对不起。”
“无碍,无碍。我这人,生来就带福,命中无小人,我们定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这破庵堂。”
玉霖不信,“师父说世间女子之命,都同我一般,只一个苦字。姐姐无需宽慰于我。下次,下次再逃,我帮姐姐掩护,你放心地逃。不过,如果逃出去了,能帮我办一件事?”
“何事?”怎么听着像遗言了,利贞皱眉!
“帮我去五台山找我外祖母,她出家的法号叫昌文。总归都是出家,问她为何把我送到这里来?问问我母亲在哪里?”说完,声音已如蚊蝇声,似乎耗尽了她所有心力。
原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是为了去寻她的亲人,尽管每次都会被抓回来毒打一顿,关进地窖思过,但她从来不放弃!
利贞又何尝不是被最亲的亲人所嫌弃,忍着酸楚,安抚她道,“好好好,都应你,你只管养好伤。”
“谢谢姐姐。”
这一声“谢谢”,听得利贞泣不成声。
“姐姐,别哭。我给你诵诵经吧,诵经就什么都能好了。”
诵经能有啥用?利贞刚要拒绝,玉霖却已开口了,“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可她的《金刚经》才念了两句,便再无力气,双臂吧嗒一声掉在草梗上。
利贞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哪顾得上那许多,只管撕破喉咙大声地喊着,“救命呀,玉霖快不行了,救救她,救救玉霖”
许是老天有眼,那两个老尼姑,从地窖上头经过,听到那句“玉霖不行了”。终究良心发现,打开地窖口,将玉霖背了出去。
一个道一声“阿弥陀佛!”一个道一句,“先送村里大夫瞧瞧,再去县城。”
利贞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懈,惊魂未定的她,跟在两尼姑身后往洞口爬。但爬上去一次,就被她们一脚给踢下来,再爬,她们再踢!
几次三番后,她终于眼见着地窖口传来的日光,被老尼姑从上头封住,又上了锁!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又饿又虚脱,她爬不出去了!
从此,地窖之中,只蜗居着利贞一人。她若长眠于此,做鬼也不会饶了纯郡王,若非这小人想方设法引她去张掖,怎么会在半道上,被人设计,进了这安西县郊的宿缘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