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你以为他是怎么当上刑队的?”
“还不是因为他爸那层关系?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会干些什么?要不是关汉山,他能安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靠关系进来的,就是拼爹呗,真恶心。”
……
杂乱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关汉钦喘着粗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不太难办到,因为被羞辱的怒火已经在挥拳时被消磨殆尽了,他很快冷静下来。
警车重新上路,前座的两人不时往后观望,生怕他们冲动的队长再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而男孩仍旧乖乖地坐着,若无其事地玩着自己的手铐,偶尔摸一把嘴角的血渍,然后擦在脏兮兮的裤子上。
关汉钦沉默了片刻,从车座底下拿出医药箱,取出酒精,棉签和止痛膏药。
“过来。”他对着男孩冷冷地道。
赵小俄听话地凑过来。
这是他没想到的,他以为赵小俄被他好一顿打,肯定会心存芥蒂,至少……至少也会摆个臭脸对自己。
可赵小俄仿佛丝毫不在意这些。
男人缓了缓神,拿起棉签沾了酒精,往他脸上的伤口抹上去。血染红了几个棉签,他用纸包起来扔进车内的垃圾袋里,然后撕开膏药贴在赵小俄的伤口上。
关汉钦抬手抚平了膏药贴上的褶皱。
赵小俄望着他,顽劣地勾着嘴角。
两人贴得这么近,男人身上混着香水的气味扑在自己鼻尖,关汉钦也看着他。
赵小俄吸了吸鼻子,那道香味很独特,能闻到残留的花果木质香,但最主要的是,玫瑰的清甜能压住喉咙里的血腥味。
他很享受的眯起眼睛,舔舔嘴唇,磨了磨藏在齿间那颗小虎牙,痛痒痒的。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让步。
最终,关队长先收回目光,探了探自己的口袋,又苦涩的笑了。
“没办法给你解开,钥匙还在下水道里。”
“我还是那句话。”男人将医药箱放回车底。“我们很需要你,要是你能够留在省局,我们很欢迎。你要是执意要跑,那我们只能把你交给上面处理。”
“那你呢?”赵小俄问道,“我想知道的是,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不是作为你们,而是作为你。”
男孩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灼热到仿佛车窗外的烈日,晃得人睁不开眼。
“不想。”关汉钦干脆利落回答。
“为什么?对你来说应该好处不少吧。”
“因为我想让你进监狱,你是个杀人犯,你应该得到法律的制裁。我不明白上面究竟想让你干什么,也不明白我爸为什么执意要你留在省局,但是我不想你留下来。”
“我想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
赵小俄揉着自己红肿的脸,轻轻笑了。
“很不错的回答,我会留下来。”
“就当是因为你吧。”男孩歪着头看窗外的风景。“因为你这个,正义的小伙伴。”
“这次不骗人了?”
一直没说话的林婉晴插话道。
“你猜。”赵小俄顿了顿,“对了,林警官,之前那块地方是经常有这种事发生?”
“是啊,城北那块要拆迁的地方出了名的难管。”林婉晴顿了顿,然后惊讶地回头,“你小子不是刚来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作案的,可能不只是一个人。”
“团队犯罪。”关汉钦道,“你觉得那个偷孩子的是惯犯,而且有同伙?”
“那辆货车来的太巧了。”
“同伙是司机。”林婉晴惊呼一声,“那我们只要查车牌号不就”
“想多啦。”赵小俄轻轻摇头打断了她,“既然选择在那里动手,肯定是因为没安监控。当初那男的朝这边跑我就觉得奇怪,这条路上人也不少啊。”
“确实,胜利路只有那条单行道是没有安监控的。”关队长低头看着地图,“查不到。”
突然,他看向正无所事事的男孩。
“看我干嘛。”赵小俄也看向他,一脸无辜地道,“难道你觉得我就有办法?”
男孩没有等他们再次说话,自问自答道,“不过,既然我都答应了帮你们做事,我当然是你们这边的人啦。”
“鄂axxxxx。”他轻轻抬头回忆,“白色的,一汽解放货车,车尾应该有点磨损。”
“你怎么啥都知道?”林婉晴瞪大眼睛。
“我是当事人我不知道?”
赵小俄轻哼一声:“不信拉倒,我可是帮了你们,到时候别说我没帮忙啊。”
“查。”关队长轻轻的道。
林婉晴不知道赵小俄的厉害,关汉钦却了然于心——谁都可以不信,可是面前这个小孩,他不能不信。
他是偏执到近乎完美的疯子,每一桩他经手的凶杀案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他是每次能从天罗地网之下逃之夭夭的,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艺术家。
要不是一周前,关汉钦亲自出马,外加那场动辄全省上百个联络点才将他团团围住的大追捕,他是绝对不可能被缉拿归案的。
赵小俄,男,十八岁,生于北省恩县,初中学历,父母双亡。从小生活在当地的一所孤儿院,十四岁被人领养并且亲手杀掉了自己的继父母,过上了被通缉的生活。
他是那件震撼全国的纵火案里唯一活着走出来的人,其他被领养的小孩无一生还。
关汉钦是明白的,这个犯罪天才,拥有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并且罪恶的天赋。
就像他可以在任何监控的眼皮子底下从市局逃出去;就像他可以从几个细节联想到自己都没有思路的团伙犯罪;就像他可以把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货车车牌号牢牢记在脑海里,这就是天赋。
并且是这冰山上浅露出的一角,剩下的庞大隐隐于平静的海面下,触及普通人根本看不见的阴暗中。
……
商店前,看着几辆警车绝尘而去,女孩有些不解地拉着了妇人问道:“妈妈,他们怎么把大哥哥也抓走了,还给他拷小手链啊?”
女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脸单纯的女孩,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可能,他做错了什么事吧。”
“那哥哥是好人吗?”小姑娘眨巴着眼睛问道,“他还救了我呢。”
“乖宝贝。”女人轻轻拿手绢摸净了她脸上的灰,语重心长的说,“一个人好不好,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明白了吗?”
“明白了。”女孩认真地点头。
……
警车停在公安局门口,赵小俄下车后紧紧跟在男人后面,因为绳子被关汉钦勒的有点紧,他往前轻轻凑了凑。
“松点,疼。”
关队长松了半米绳子,但还是不耽误他继续拽着男孩往二楼走。
“你真要一直牵着我?”赵小俄瘪着嘴不情愿地踢了踢楼梯拐角的盆栽,“刚才你在车上不是说要给我解开吗?”
“那是建立在你不逃跑的基础。”关汉钦不留情面的驳回,“要是再出什么乱子,不好交代的是我。”
赵小俄被牵进二楼的办公室,立马就遭到了一大帮警员的围观。
“哟,这就是那个天才犯罪?”实习生张晋毫不顾忌地指着他问,“看着还挺一般的。”
“你懂什么?”他身边的短发女人直勾勾地打量着赵小俄,“越是看着普通,心里就越变态。”
赵小俄缩了缩脑袋:“我怎么感觉他们要把我给吃了?”
关队长对他佯装害怕的幼稚行为有点无奈,转过身对那群新来不懂事的实习生道:“顾小五,张晋,做自己的事去。”
“知道啦关队。”女人应付似的答着,目光仍然黏在这个面生的人身上,“怪好看的。”
关汉钦把赵小俄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之后就对上他有些委屈的抱怨。
“那娘们搞职场性骚扰。”赵小俄愤愤不平地摇晃着双手,然后护住了自己的胸口。
“我感觉我很危险。”
“少自作多情。”关汉钦把绳子绑在自己手腕上,拿出那台被扔了电话卡的手机,又塞了一张进去。“手机上面的电话卡不要再扔,gps也不要再关。”
赵小俄接过电话塞进兜里:“哦,那要是这电话卡把我克死了怎么办?”
“那就是为民除害。”
赵小俄翻了个白眼:
“关队长,你多冒昧啊。”
关汉钦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打开电脑接收了一个文件。上面是一份调查记录,交通大队的人行动很速度,立刻查到了那个货车的行车记录和司机的驾驶证。
他沉吟了片刻,对着门外吩咐道:
“小五,你去联络一下派出所,把这个人给我抓过来。”
顾小五走了进来,看到赵小俄,朝他抛了个眉眼:“小朋友,长得还蛮水灵的嘛。”
“顾小五。”关汉钦低声道。
“哦。”顾小五垂下头凑过去看电脑,凌厉的短发遮住了半张脸,但看得出是个美人。
“叫周志强是吧,发给我。犯的什么事?”
“涉嫌拐卖儿童,合伙作案。”
“得嘞。”她立刻走出办公室,关门的时候还不忘记看了赵小俄一眼。
“待会下班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啊?”
赵小俄还没说话,关队长已经下了逐客令:“小五,上班时间。”
“知道啦知道啦。”女人转身离去。
“妈呀。”赵小俄有些后怕地往关汉钦身后扒拉两下,“她还挺饥渴的。”
“离我远点。”关队长把办公椅往旁边移了半分,嫌弃地捂住鼻子,“话说,你几天没洗澡了?”
“很臭吗?”男孩撇着嘴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嘶,是有点酸爽哈,我明明一个月之前才洗过啊?”
关汉钦立马震惊了。
他从进审讯室就开始被这股类似垃圾的恶臭味折磨,一直忍着没说,但现在味道越来越重,熏得他有些想呕吐。
真他妈的有人一个月不洗澡?
关队长黑着脸,又离他远了半米,然后将视线重新移到了办公的电脑上。
前几天隔壁黄市出了个动静不小的杀人案,还上了央视新闻,搞得最近人心惶惶的,黄市的人拖了十天半个月都查不出什么东西,惊动了省厅,上面就把这个烂摊子转交给他们市局。
这个省厅省厅说好听点,就是个比市局高一级的公安机关,说难听点就是各市局的亲生父母,但凡有点什么别的市局办不了的破事,省厅都会指派他们汉城市局来管。
作为局里一总队的队长,作为局长的直部下属兼亲属,关汉钦每天起早贪黑干活,跑现场跑单位,还要负责重大追缉事项,部署工作。现在还他妈的摊上这么一个……
“报告关队,我饿了,为什么咱局里七点还不下班啊?”
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臭屁小孩,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正哭诉着今天只吃了两个饭团,还是从某森商店里偷出来的赃物。
“明天要去黄市查案子,今天要备案。”他在键盘敲打的手停住,“等着,我问问局长。”
男人拿起手机拨打号码。
“喂,爸。”
“有事?”
“那个赵小俄,我该把他放到哪?”
“什么?”关汉山问,“他又出事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在我屁股后面。”关汉钦揉着眉心抱怨道。“我也是要下班,要吃饭,要睡觉的。我不是铁人,我也管不住他,您看是不是找个人盯着他比较好?”
“这件事我不管,上面只让你带着他,剩下的事你自己安排。”
对面迅速挂断了电话。
五分钟后。
“什么?你意思是我要跟你回去?”
男孩不可置信地站起来。
“局长吩咐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要看住你二十四个小时,所以我只能带你回我家,因为除了我,估计也没人愿意管你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办公室外已经空荡荡的办公椅们,心想这群小兔崽子上班的时候那么没精神,一下班跑的飞快,真是一群好吃懒做的。
“你?你方便吗?”男孩打量着他。
“我没女朋友,也没有宠物,家里百来平,两间客房。”关汉钦背起公文包,“唯一的缺点就是隔音不算很好,所以除了你杀我可能不太方便,其他都是挺方便。”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心里想。
死了还能评个一等奖,为国捐躯。
关队长的家住的离警局不远,就在过几条街的小区里,走路回去也就十几分钟。住在这里纯属是为了方便每天早点去上班,他也想住好点的地方,如果听关汉山的话,每晚回郊外的别墅睡,那上下班开车都要俩小时,还是不堵车的情况。
开玩笑,他一个刑警队长哪有这么多时间耗在上下班?
这个小区的公寓月租不特别贵,虽然不大,一个人住也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两人站在门口,关汉钦一掏口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钥匙还在城北某下水道里。
“小问题。”
赵小俄从裤缝里掏出一根形状奇怪的小铁丝,两只手就算被扣住也相当灵活,支棱着那根铁丝在他家门锁上摆弄一阵,没几分钟就把那扇三级防盗门给撬开了。
关汉钦有一瞬间的庆幸,还好自己没和这家伙结仇,不然哪天好端端睡在家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算这么想,当少年急吼吼地甩着满是泥星子的棉鞋闯进他家客厅的时候,他还是黑着脸扯了扯狗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拽到自己身边。
“小畜生,换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