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道别
序言-【在时间面前，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被称之为‘永恒’。】
嗖的一声，直接窜出了地下废墟。
而且窜出的速度就跟点了引线的窜天猴似的，差不多窜到天上。等她回过神时，万有引力已经在拉着她往下坠，下坠的可怕感让她的头皮瞬间麻了。
“——啊！！”
在下坠的极限刺激里，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出了破锣似的尖叫声。因为惊吓，她在半空四肢好一顿狗刨。
随即就是‘——碰！！’的一声巨响，她以惨烈的方式软着陆。
附近的地面都震了震，尘土飞扬，摔了实心的疼痛感和烟尘呛得眼泪直接飙出。墨颜一边咳嗽一边吐出嘴里的尘沙，这一摔摔得她全身都疼。
挣扎片刻后，墨颜撑起疼得快要散架的身子。顺道腾出手摸了摸腰间装着骨灰的衣服和环首刀，确定两样东西都完好无损后，她才抽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脸先着地……疼得紧。
不过摸了之后惊奇的发现，唉！竟然没事耶。这样的高度，放在以往，脑袋开瓢都是妥妥的。哪里像现在这样，除了脸疼，连个擦伤的都没有。
确定自己没有破相，她赶紧扶着身边的东西爬起来。
才刚喘了几口气，在看清面前的环境后，刚才的小欢喜被冲的一干二净，只剩满脸的错愕和不可置信，直接呆在原地，只剩哑口无言。
她打工所在的厂区建于南城郊外，是一整片独立式的厂区。作为国有企业占地面积很大，有单独的四个工作区和生产车间，另外还配有绿化环境非常好的宿舍区和活动区。
厂区内高楼屋舍林立，周边配套齐全。在她还没有到这里进场打工前，这个厂区就已经存在十年了。厂区人数众多，上下班的时候可谓人头涌动，不比学校人数差。
本该人来人往的厂区在地震中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和山上滚落的巨石。马路完全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在大地上，将地面肢解的破碎。
更甚者，远处整个地面都升了起来！突兀的像是平地上多出的一座斜山，倾斜呈60°升起的斜坡上还保留着她熟悉的建筑物和灯牌。
无一不在明确的告诉她，地震发生前，那排实验楼本该在平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整排建筑被地面升起数百米！
这哪是单纯的地震！分明还有大陆的板块运动挤压后才会造成的地面隆升现象！
在墨颜的印象里，厂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宁静祥和。大家都在努力的工作，上班时积极勤快，下班时漫步在林荫下说着体己的话。
彼此打趣，一片岁月静好……可现在呢？
放眼望去，除了看不到头的废墟和残垣断壁，毫无人息。就连平日里叽喳的鸟儿也没了声息，整个世界一片死寂，除了呜咽吹过的冷风。
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南方，墨颜从未亲身经历过地震。 以往每次看到新闻上说地震时，都是通过电视、手机，只看到一部分的灾害现场。
然后就是看到国家第一时间组织部队救援和救灾，电视里地震后的残垣断壁上满是人头攒动，大家手把手忙着救灾，一片喧闹。
对那时的震后灾民和她而言，那喧闹声象征着救援人员和死神抢人的勇气和担当。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的去帮助更多的人，希望能救出更多的生还者。
可以说，墨颜对地震的印象和造成的破坏都停留在浅层，甚至可以说，她完全没有意识过地震的可怕和威力。直到现在，亲眼见证后——
眼前的这个世界……死寂得可怕。
震撼的一幕，让墨颜哑口，不自觉后退时被石头绊了一脚。她一屁股狠狠落在地上，实心的疼让她不得不面对眼前已经发生的一切。
不知是痛楚还是别的原因导致，她眼前朦胧一片，看着面前蔓延无尽的废墟，心中徒留无力的悲怆感和茫然盘踞。寒风呜咽而过，只留一地悲凉。
许久，墨颜仰头，憋回眼里要落下的眼泪。突然想起，阳燧履早就和她说过，大地震过后到处都是一片废墟，要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人是带有幻想和侥幸心理的生物。
亲耳听到和亲眼所见，总觉得是两回事——可真当亲眼所见，哪个更震撼？……已然不言而喻。
人总是要摔得狠了，才能面对残酷得不留一丝余地的现实。
墨颜擦掉最终溢出眼眶的泪水，低声安慰自己。
眼下，她还有一件事必须做。
等那事做完了，再来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如此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在满地废墟中艰难的跋涉。遇到实在跨不过去的沟壑和倒塌房屋，就像跳出地下废墟那样，助跑跳过去。
从开始的不熟练，总在落地时摔得四仰八叉、鼻青脸肿。到不断总结和改善，大约过了半天的功夫，她终于可以熟练的长距离起跳，安稳落地。
她朝当初看到活尸记忆里，妻女遇难的地方走去。不知走了多久，路过多少坍塌的废墟，墨颜都只能强迫自己往前，不断往前。
随着四周光线逐渐暗下，四野逐渐亮起刺目的红光，夜晚——再度降临。
这场大地震后，就连天，都变了样。
以前需要天文望远镜才可以看清表面的月球，现在，只要抬头就能看到月球凹凸不平的表面。尤其是在月亮变成血色后，从视觉上造成了可怕的压迫感。
感官上，月球几乎是紧挨着地球，那种只差一臂就可以碰到的距离。
喜欢恐龙的发烧友都知道，史前巨龙灭绝的四个公认比较有说服力的猜测，其中之一就是‘天外陨石’。陨石撞击地球这种说法呼声很高，很多人都说火山爆发，陨石坠落。
可以想象那一天是多么的可怕和令人绝望，在天灾面前，没有谁可以幸免。即便是高大健硕的恐龙，也不能逃脱命运的安排，走向灭亡。
我们都知道月球的体积，如果月球撞上地球，那是什么后果……想想都不寒而栗。更不提此刻，月球就停在仿佛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更不提，整个月亮都变成血红色，那种感官有多可怕？
这便是阳燧履口中提到过的‘亡月’，——死亡之月。即天地阴阳失序，乾坤倒转，万物失衡，生死边界彻底模糊。
看这情形，还真是名副其实。
见此情形的墨颜有片刻沉默，过了许久才自嘲一笑。
事已至此，除了逼自己去适应环境，已别无出路。
其实，很多事情一两句话就能说得通，并不难过。说服自己，墨颜继续在一片血色迷蒙的寒凉月光下走了许久。终于，在一栋倒塌得只剩一角的房子前停下。
这里……便是活尸妻女遇害的地方。
墨颜无言以对，只好解下腰间装有骨灰的衣服。找了一处背风的角落，从周围的废墟堆里扒拉出一些石块，盖在那堆骨灰残骸上，充当坟墓。
垒砌好石头堆后，她已经累出一身汗，潦草的擦了两下。这才想起自己两手空空，连瓶水都拿不出来，更别说是像样的祭拜对方。
站在石坟前的她尴尬得面色爆红，犹豫再三后，最终决定拿出绑在腰后的环首刀。拔出刀插在石坟前充当香烟插好。
“我不知你名姓，所以没法给你立碑，还请见谅。我思来想去，把你带回这个地方，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关于你的请求，虽然是在我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
“……我除了接受，也别无选择。”
心情本就有些悲痛的墨颜胡乱说了一通话后，反而沉默下来。
“先生曾经说过，男人膝下有黄金，女儿亦是，今生今世都不该轻易下跪。要跪也只跪三者：一跪天地山川，二跪父母恩人，三跪愧对之人。”
虽然承接你身上的‘噬魂契’非出自她自愿，到底也是接了。左右算不过恩情两字，她却拿不出像样的祭品祭拜，只能郑重的叩首祭拜。
叩首祭拜完的墨颜停了下来，千言万语哽在喉中。每每张开口，却又吐不出一个字。她看着面前的石坟，双唇嗫嚅，许久说道。
“……我——谢谢。”
愿你此后能与妻女团聚，不再分离，而我也即将出发，找寻自己的亲人。
言谢的尾声随着呼啸的夜风被吹出老远的距离，连同她一起沉默。血色的月光照在大地上，留下一片朦胧的不祥，更给心境留下卸不掉的沉重。
在沉默许久后，墨颜轻声说。“我不知道……我将来，是否还有命再回到这里？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也会变得像你一样。但至少……”
“——至少不是现在……”
说完，墨颜起身，收起插在地上的环首刀，收刀入鞘。
“……请珍重。”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石坟，墨颜颔首，转身离开这里。
天涯路远，也只能期待未来再遇。
只留一座石坟，出现在废墟堆里，突兀又毫无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