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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白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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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开的朱漆大门里, 一抹湛蓝织金的身影徐步走来,引人瞩目。举手投足之间那股尊华的气度,叫人误以为是大内养起来的公士。

    还有一人与她比肩而行。龙章凤姿, 贵气天成,穿着一席大红地古香缎织锦长袍,内衬一层金丝走鹤羽的交领白衬,衬出他一张脸有如冠玉, 瑰美昳丽。

    蓝色如水, 红色张扬, 一红一蓝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步履从容, 行止之间像是天上下凡的金童玉女, 竟是天生的一对。

    红色的身影比蓝色的身影高出大半个头,隐隐之间,有种随护的意味。

    高官们都在朝上见过司朝,认出来了。

    贵眷们也都看过阮雀, 可从前看到的都是衣着朴素的,从未见过这样的装扮,是以一时认不出来。

    还是栾娇娇反应最快, 认得那件衣裳和身形, 高兴地叫起来。

    “阮阮!!我在这里!”

    兴奋的喊声引起人群纷乱, 也震动了老太君的心。

    她手紧紧蜷起来, 忍不住撩起帘子,看那抹身影。

    只一眼, 便红了眼眶。

    清瘦了许多。

    栾家的那丫头脾性倒是一点没变,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飞扑过去找阮阮。原本她的阮阮也能这样随心的, 是她当年没细查顾家的底细。

    想着,又是一阵后悔不已,心窝酸涩。

    这个孩子从来不让人操心,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若非此番她决意和离,需要她这个祖母来走一趟,恐怕送到江宁的信也不会说起这些年的苦楚。

    老太君放下了帘子,揭起帕子拭了拭泪。

    帘子外头,众人趴跪在地上,俱都仰着头,惊得都呆了。

    说什么清绝寰宇,这才是真正的清绝寰宇!

    华服拱簇越发衬得她面色清冷,眸离水光潋滟流转却不多情,肌肤柔腻白皙,整个人如同山泉一般潺潺,清澈沁凉,疏离难亲近。她步履从容,仿佛生来就有睥睨的权力,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叫人觉得生厌。

    比之司朝张扬已久的容色,阮雀的改头换面,更惊艳得众人舌桥不下。

    他们目不转睛,连跪地太久的膝盖酸疼都忘记了,一个个惊掉了下颌,风徐徐吹,日头懒洋洋地晒,举世的美好,独留在她一人身上。

    阮雀步履未停,提步跨过了门槛。

    栾娇娇一把撞进她怀里,“我们阮阮回来了!”

    她环臂搂着阮雀不盈一握的腰,贴在她身上,软软的,蹭了又蹭。

    阮雀无奈,“娇娇,都看着呢。”

    栾娇娇回过神,反应过来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吓了一跳,忙离身站好。

    下一刻,她察觉一道危险的目光。

    司朝就像一头被入侵了领地的狼王,眯着眸,眸里蓄着敌意,不匆不忙地看着她。

    栾娇娇打了个冷颤,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庞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来,一张脸也是黑如锅底。

    司朝道:“管好你的人。”

    庞邺默默无言,矮身将栾娇娇扛起来,走向庞家的马车。

    栾娇娇扬声怒喝,庞邺只当没听见,脚步稳健,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已然习惯了这种小场面。

    阮雀收回目光。

    “王爷何必吓她。”

    司朝下意识往她腰上瞟了一眼,刹那间匆忙又收回来,颇有些不自在道:“……该吓。”

    说完,耳根子又开始发烫。

    阮雀没有看见,也没有深究。

    华美的衣裙翩跹,穿过跪了一地的人,登上那辆昂贵的紫檀木马车。

    抬手打帘的一刹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转过身来,素手拢进袖子里,高高立在上头。

    她不再刻意收敛,自小娇养而成的贵气便如日光喷薄,铺天盖地压得那些匍匐的人。

    贵族们不敢直视,下人们丢魂失魄。

    她启唇,声音分明没有多大声,却仍叫人垂首恭听。

    阮雀神色淡淡,“今日扰了诸位吃宴的兴致,还望海涵。顾家的宴是办不成了。诸位若有兴致,移步京郊白鹤园吧,我做东。”

    听见这句,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原来京郊白鹤园的东士是阮家!

    白鹤园的东士神秘,这是镧京皆知的。

    两年前,说是有个江南富商豪掷万金,买了京郊那一片上好的田地,盖出一片江南园林,后又延请名匠在府里细细雕琢雕琢出上百套独有的桌椅柜榻,引入花鸟鱼虫,耗时两年,终于在前些日子落成上匾。

    镧京百姓翘首期盼,都想看看这样大手笔的是谁,可白鹤园的东士迟迟没有现身。

    后来他们惊奇地发现,白鹤园的那些工匠套了车马进城,开始修缮起荒废已久的姬府来了。

    他们猜,他们想,他们找遍蛛丝马迹,以为那白鹤园是司朝的豪邸,心里对司朝又敬上一层。可他们没想到,探寻许久,真相会在此时揭露。

    白鹤园背后的东士,竟是阮家!

    太久了,太久了。

    从阮家落败到今岁,这个家族一点点沉入众人的视线海平面以下,今日浴火归来,出手阔绰富可敌国、沾了司朝权势滔天,权利两全,这个落魄的家族耀眼得连皇亲国戚都要逊色三分。

    赵湘娘也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白鹤园她是听说过的,据说园子里的一架古琴,就能买顾家两三座院子。阮雀哪里来的这些钱?

    她、她……

    若说她是从顾府挖了银钱去盖,可顾府又哪里有那样多的钱,更别提她还叫顾家这么些年日渐富足,又哪里像挖银钱去盖白鹤园的样子?

    身倚陶朱之富,不怪她身上自有一副傲骨,又怎肯低头?

    如今看来,她肯在阮家待这两年,过手种种庶务,不过是念着情分罢了!

    若是早摆出身家,婆母怎舍得要她站规距,必是不敢太惹她不快,公公又怎会亲手将人往外送?最多康哥儿不懂事置气,夫妻俩龃龉罢了,可到那时,公婆都站在利字一边,康哥儿又能翻出什么浪?

    偏生,偏生阮雀不事张扬,瞒得滴水不漏。在一个家里生活了两年,从来没把家底亮给别人看过,到了今日,才叫人目瞪口呆。

    赵湘娘遥遥看着阮雀,她正高高立着,风荡起她的广袖长裙,那张平静淡漠的脸,分明日日夜夜看过,却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深不可测过。

    千百般思绪从赵湘娘脑海里穿贯而过。

    越是想,越是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气来,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心里只剩下庆幸——

    好在她从未得罪过阮雀一星半点。

    也从未像婆母或者康哥儿那样,在阮雀面前招摇家底,否则今日,岂不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人家手握万贯家财,你不知道,还在炫耀手里握着的那个铜板。

    不止是他,在场众人都在细细推算阮家究竟是如何发迹的,他们见死不救助纣为虐去欺凌阮家的时候,她们便已是这样富足了吗?那样的隐忍,该多叫人心惊?

    一时间,在场众人心里都生出一股惊惧,早年欺压过阮家的汗毛倒竖。

    阮雀如愿在他们脸上看到惴惴不安的神情,忽然浑身通畅起来。

    还以为商不敌官,枪打出头鸟,这些年才会财不外露。

    哪里知道摆阔是多么叫人畅快!

    阮雀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连带着心脏都勃勃跳动,整个人焕发新生。

    她扬声道:“顾大奶奶,这些年我在顾家账上添的八十万两白银,便算相送了,权当看在这些年你未曾找我麻烦的份上。账本我自留了一份,顾府一份,若是有不平的,只管来对便是。”

    这话含义深广,耐人寻味。

    听在众人耳朵里,无非两点:一是顾家只有赵湘娘未曾找过我麻烦;二是,我手上有账,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

    “多说那些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带了你最爱吃的江南百花糕。”马车里头传出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

    成安郡士的声音失去了方才的威凛。

    眼下她只是一个年迈的祖母,不远千里买了孙女最爱吃的江南点心,藏了一路舍不得吃上一块,全都留给孙女。

    阮雀听声,浑身一滞。

    心窝忽然钻疼起来,笼在袖子里的手轻轻蜷缩。

    碾压官宦之后,畅快犹存,可总归是对不住祖母。

    祖母身边的秋嬷嬷探身打起车帘,道:“姑娘,快进去吧。”

    阮雀朝里望去,发现年迈的祖母正坐在马车里,脸上两条泪痕尤新。

    阮雀又是一怔,心窝越发绞痛起来。

    不怪成安郡士心里难过。

    阮雀十四岁时,家逢大难,她推着阮雀掌家,教她隐忍求成,教她谋定后动,教她坚强勇立。阮雀一桩桩一件件都学会了,学得太认真太精通,十四岁娇娇软软的脊梁骨,颤颤巍巍地撑起一个没有男人的家,上下八十余口人的生计,尽数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那时阮家通家的家产,不过十万金,她想着就此守拙不冒尖,也能叫这一家安稳度过余生。可这丫头偏将她父亲的倔脾气学了个完全,成安郡士犹记得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执拗的声音——

    “祖母,坐吃山空,我们不能抱着金坞子等死,倘或有一天乱起来,金坞子被截了去,我们这一家混吃等死的人,便真是要等死了。祖母,你就答应我吧,让我试试,让我试试嘛!”

    她点了头。

    于是阮雀从那时,就把一家子的重担担到了如今。

    到如今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

    却念重旧情犹自隐忍,被夫家欺负到了这步田地,欺负到遍体鳞伤,舍尾求生。

    成安郡士捂着心窝子,泣不成声。

    是她教错了。

    是她教错了啊!

    什么隐忍,什么按捺,都是错论!

    外头成安郡士的陪侍秋嬷嬷也落下泪来,把阮雀的华裳拾掇整齐,道:“姑娘,咱们回家吧。”

    阮雀听了这一句,眼泪成股落下来。

    她看着祖母那张年迈的脸。

    岁月逐渐在她脸上显现了痕迹,皱纹细细浅浅,好在精神头还甚是矍铄。

    “臭丫头,饿了吧?”

    成安郡士眼眶鼻尖一并红了,却先问出这么一句。

    也仅是这么一句,阮雀潸然泪下,歉疚不已,“祖母,孙女、孙女给阮家惹麻烦了。没有遵照您的教诲和叮嘱,沉不住气露了财,可孙女……孙女不想再继续待在顾家这虎狼窝里了。”

    成安郡士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在她背上软软捶了两下,哭出声来:“你个没心肝的,写信有什么用,你从一百件坏事里挑出一件好事来说,有什么用!受了委屈一句没说,你是瞧我老了不中用了,这点子麻烦我平不了了。”

    阮雀原本还算坚强,觉得此事没那样过不去。

    听她祖母这样说,忽然哭得难以自抑。

    积年的委屈汹涌澎湃,拍上心头,她搂着成安郡士,紧了又紧,“祖母,我想您,我想您了!”

    成安郡士已经说不出来话,只管搂着人抽噎。

    祖孙两人又哭了一阵。

    阮雀怕成安郡士哭坏了身子,鼻息之间仍带着娇俏的浓音,“想吃百花糕了。”

    成安郡士揭了泪,轻轻在她背上打了一拳,“你个馋猴!”

    她歪身,露出藏在身后的金梅点春紫檀食盒,吸了吸鼻子,神神秘秘道,“我刚刚顺道过来,还叫小丫鬟去买了好东西,你可别告诉秋嬷嬷,免得她又要唠叨我。”

    阮雀眼睫上仍挂着泪珠,忍不住笑起来,“孙女一点都猜不着,那好东西不会是烧鹅吧?”

    成安郡士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阮雀一边拭泪,一边笑道:“秋嬷嬷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打起帘子,香味就飘出来了。”

    成安郡士面色一沉,“这紫檀食盒还是不好,下次换个能捂住味道的盒子。”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秋嬷嬷的声音,吓得成安郡士警惕地坐直起身来。好在秋嬷嬷只是问:“老太君,咱们出发吗?”

    成安郡士放下心来,道:“走吧。”

    阮雀被她逗笑,那帕子压了压眼角。

    马车动起来,她抬手,别开车窗的垂帘往外看去。

    外头红袍紫袍的官员跪了一地,有如四散的豆子,见马车动了,都忍不住拿眼望过来。可还没等他们眸光冒犯,寒甲卫便已围了上去,将视线阻绝得如同铁桶一般。

    阻绝时间的刹那,阮雀看见一道让人尤为不舒服的目光。那道目光想淬了剧毒的蛇液,阴幽得叫人脊梁骨发寒。

    她再探身看,要瞧瞧那是谁,却已经看不见了。

    仿佛方才得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阮雀讷了讷,将心里的不安掩下。

    在抬眼时,司朝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踱入视线里。

    他身形如鹤,大刺刺跨坐在马上,修良紧致的腰身被勾勒出来,黑色的绸制衬裤裹着两条修长笔挺的腿。

    在镧京城,单是这副姿态,就足够叫满城的姑娘心里打鼓,若是他瞧着和善些,少不得还有无数追着送绢帕的。

    她想着,看向司朝,恰撞上了他笑吟吟的眸子。

    他脸上仍是惯有的那副闲散笑意,眯着眸,远远望着这边。

    阮雀搁下帘子,道:“祖母从哪里找来的寒甲卫随行,是同司朝见过面了吗?”

    “他可是长你一辈,怎能直呼其名?”成安郡士打开食盒,望了过来,“是他来找的我,说非寒甲卫不能把你从顾府里带出来。”

    阮雀拧眉,“昨夜吗?”

    “约莫三更来的,说了两句话便走了,留下二十余名寒甲卫。这么些年不见,这小子倒算不负所望,很是出挑。才长你两岁,若是倒回数十年,我便将你许配给他了。如今说这些都没用。”

    ……

    阮雀沉默下去。

    算算时间,她去如意院的时候,司朝应该才从祖母那里回来睡下。

    想起他还在外头等她沐浴看日出,阮雀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是铁人不成?折腾了一整夜,竟还在外头等她,眼下更是生龙活虎,全然看不出来他昨夜彻夜未眠来回奔波,精力未免也太旺盛了些。

    成安郡士见她一副有心事的模样,叹了口气,头上的金簪随着马车颠簸轻颤,“孙女儿长大了,有什么事都不同我这老婆子说了,伤心呐!”

    阮雀笑起来,“怎么不同祖母说,我是在想,我前头那个婆母,傅琼华!”

    成安郡士两眼一瞪,“想她做什么?”

    阮雀将她怀里的食盒抱过来,轻轻盖上,道:“等到了园子里,盥了手再吃。”

    探身将食盒放回原来的位置后,她才道:“我想着傅琼华被扭送大理寺,也算是大镧开朝以来头一个被送进去的官眷,原以为这事会引起轩然大波,可您听有谁说她了吗?没有,一个个缄口不言,竟还不如缠丝登堂入室来得有说头。

    “难不成,难不成傅家根基壮大起来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么?”

    成安郡士闻言笑起来。

    她的鼻尖还余一点微红,只道:“我这孙女儿,大事不糊涂,偏生钻了这牛角尖。要知道腥锅里熬不出素豆腐,早前我在京里的时候见过傅琼华,虽骄横了些,品性还算纯良。可久在镧京这腥锅里搅和,耳濡目染的,你当和她过从甚密的这些官眷太太不知情吗?怕一个个都是她的老师呢!

    “打压儿媳、宠惯儿子,素日里养尊处优,这都是镧京城里官太太的做派,人人都如此,久入鲍鱼之肆,就不知其臭了,可倘若提起来当说头,就是扎自己和各家太太的心窝子,因为人人都是如此啊!说不得得罪了人,谁还肯说呢?反而,外头的女人登堂入室这样的事,倒叫她们有了一致的敌人,舌如钢刀片片剐,说得越凶,越是正中贵眷下怀。”

    她说着,目光深远悠长起来,苍迈的脸上浮现出洞察风雨的容色,“我瞧着,镧京这潭子水,已经黑如墨汁了。干净的人活不下去,肮脏的人越来越肮脏。你瞧,他们摸爬滚打,互相厮杀的样子,像极了我院子里那两只争食儿的八哥。”

    阮雀面有忧色:“祖母,我还没想好以后怎么办。今日这样张扬,大财外露,恐怕不是好事。官商之间,向来吃亏的都是商。”

    成安郡士见她如此,笑叹了一口气。

    她拉过阮雀的手,窝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猪往前拱,鸡往后扒,各有各的出路。从前我教你要隐忍,疼了伤了都不能说,免得叫人看出来,现在我要教你,你怎么想,就怎么做,不必忌讳。官商之间,商吃亏,那是商做得还不够大、不够聪明,经过这件事,我知道我的阮阮已经足够独当一面了。”

    “祖母,我明白了。”阮雀道,“祖母搬回京城来住吧,就住在白鹤园里,可好?”

    “依你,都依你!”

    紫檀匣锦的马车,奢华又吸睛,尤其后头还跟着一长串看不见尽头的寒甲卫。

    这也就罢了,寒甲卫后头,官眷的马车都缓缓随行。

    这排场,叫百姓不由得瞠目结舌。

    出了南城门约莫二十里远,隐隐约约便能见到一座白墙琉璃瓦的园子,林木葱郁苍翠,冒出墙围,远远还能听得鹤唳莺蹄的声音。

    白鹤园依山傍水,坐落在京郊的阡陌之间,广袤的程度,一眼看不到尽头。

    阮雀将入府的路买下来,填成坦途,扑了青石,两旁墙宇矗立,一如江南的巷弄。

    车马缓行而过,发出清脆的压石声响,有如仙乐缓歌,还未进园,就已叫人心旷神怡。

    栾娇娇趴在窗沿上,随着马车晃动,目不暇接。

    “又美又有钱的阮阮,谁能不爱,也就只有顾廷康那个王八犊子一家舍得欺负她。”

    她回过身来,问道:“非得将傅琼华放回去吗?不放不行吗?她可经常给我们阮阮没脸,叫着站规距。那副嘴脸,阖该打八十大板才能泄愤。”

    “八十大板打下去,人还能活吗?”庞邺道,“稍后寒甲卫就将人送过来了,且看她知道白鹤园是阮家产业的时候,是什么神情吧。”

    栾娇娇兴奋起来,眯着眼遐想,“我都忍不住有些期待了。对了,今日怎么没见到顾王八?他去哪儿了?他也该来看看!”

    庞邺看她义愤填膺的模样,脸颊鼓鼓的,忍不住浮出笑意,“他昨夜被挑了手筋,绑到这里来了。该看到的都会看到,一会儿,约莫太后也会来。”

    “太后?”

    此时,一前一后的两个车厢里,栾娇娇和成安郡士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成安郡士大惑不解,“国库最近空虚了吗?”

    阮雀摇摇头,“不是钱的事。”

    她凑过身去,附耳说了一句话。

    成安郡士听完,歪过身子往回看阮雀的眼睛,“当真?”

    阮雀点点头,“我还能骗您不成。”

    “我这心里忽然有些不踏实,”成安郡士突然抚了抚心口,“你老子下落不明不知道在哪里,咱们拘了顾廷康,谁知又牵涉到了太后,这些都不打紧,好摆平。”

    她面有忧色,继续道,“只有一桩,你的和离状虽是递到了京兆尹,可你别忘了,早前百望山下,京兆尹家的太太死于非命,你却逃过一劫,同样都是官眷,同样都在百望山,你活了她没活,说不得他心里不平衡,也不知心里是何作想。”

    成安郡士很是不满,道,“这种事本该男人去前头去打听,去摆平的,那里能轮到眼下再来摸不准人家的心思?”

    阮雀见她生气,抬手帮她顺了顺心窝,道:“京兆尹太太送出去的时候,我去吊唁过,京兆尹看不出首尾,瞧着是明事理的人。倒是他家的小儿子,知道我的身份,扑过来就打我。”

    “孩子心性,不必在意,大了就明白了。话又说回来,他家太太的生死又和你什么相干?只不过就是凑巧挨着住罢了。就是不知道这个京兆尹魏从书,究竟记不记心?但愿不要在和离书上又出什么闪失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

    ——出自《文选·刘峻·广绝交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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