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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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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朝原本是想逗弄阮雀的, 未成想,阮雀对他牵手的动作竟这么快就习以为常。他这一番逗弄,险些把自己折进去, 暴露的一览无遗。

    久违地,司朝的心跳得有些急促,他浅浅吸了口气,与阮雀一同进屋。

    两人在一方海青石矮几边上, 面对面坐下。

    阮雀提壶煮茶, 垂着眼道:“后日便是大宴, 京里有些头脸的人物,一个不落地都会到场, 我若是做了什么, 扰了王爷的雅兴,这里先同王爷讨个恩赐。”

    煮水的茶壶咕噜噜地响,热气冒出来,空气中顿时漫开一股寒梅清香。

    “这是去岁上, 红梅泥埋的雪水吗?”司朝忽然问道。

    阮雀道:“王爷好眼力。”

    司朝一双桃花眼灼灼,满带笑意,探究地望了过来。

    他轻轻抬手, 一旁戍立的寒甲卫便退了出去, 还将青鹿等一应拦了出来。

    待门窗阖上, 春光从隔扇门的镂掉孔里穿进来, 一束束光柱打在地面上,晕来浅浅的光斑。

    温淡柔软的光芒, 将本就容貌卓绝的两个人,映得越发绮丽。

    阮雀已经穿上了春装,一席天青色的抹胸上杉, 搭着月牙白的百褶襦裙,绒花银丝勾暗如意纹的外衫不知被青鹿收到了哪里去,此刻没有穿在身上。上衫的方领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一对锁骨平直好看,衫带也是匠人手艺,制作精良,眼下系成一个精美的凤尾垂落在前面,显得她越发婀娜,楚楚动人。搭上那张素来淡漠的脸,当得“清绝寰宇世无其二”之说。

    司朝抬手,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脸颊,最后来到她耳根的位置。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耳垂,揉了揉,道:“我们阮阮,耳朵也红了。”

    阮雀先是回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察觉看不到,便看向了他,却见他的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我瞧着,王爷的耳朵红些。”

    司朝勾唇,“你的红。”

    阮雀道:“王爷的红。”

    司朝犟嘴:“你的红。”

    阮雀:“……王爷说得是。”

    毕竟是王爷之尊,眼下朝里无人不忌惮他,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除了顾廷康,谁又敢忤逆一句。

    想起顾廷康,阮雀眸色沉了沉。

    要让顾廷康画押摁手印,非得在外头都是客的时候才行,他顾及脸面,自然不会闹起来。纵使当真闹起来了,在场诸位有头脸的人物,有支持顾家的,自然也有想看顾家笑话的,两派分立,届时自然能分说明白。左右她不打算再嫁,名声一说也抛在脑后了,当真污了阮家的名声,也……也只能委屈祖母呵父亲了。

    日子是要踏踏实实过的,没有名声,做些生意也是能过日子的。

    她正想着,恰巧这时,司朝逗弄心起,柔碾着她的耳垂,隔着海青石矮几,倾身凑上来。

    几乎是他一靠近,阮雀便立马沉了脸色。

    他素来敏锐,动作倏然一顿,而后缓缓坐直了身子。

    他端起茶盏端详,慢条斯理道,“我们阮阮,是有心事,还是不喜欢我?”

    阮雀还在想着如何才能与顾廷康鱼死网破,也不知道祖母收到信了没有,就忽然听见司朝来了这么一句。

    他的动作和言语都有些暧昧太过了。

    阮雀多少生出些不自在。

    她抬眼道:“有时候倒想和王爷开门见山地说,可有些时候,又觉着王爷不想说的时候,我也问不出来。”

    她抿了口清茶,将茶盏放回桌上,道:“但眼下,王爷顽笑至此,竟直接说喜……算起来,我也算是王爷的甥媳,要喊王爷一声小舅舅的,咱们之间,阖该避忌这些有违礼法的话。”

    她倒是正经。

    只可惜司朝轻轻“呵”了一声,懒洋洋往后一靠,笑道:“那阮阮若是开门见山,想见什么山?”

    他音色冷沉,说起话来,尾音却显得有些轻佻。此刻望着阮雀,又是那副轻轻打扇、好整以暇的模样。

    阮雀轻轻蹙起眉,也不拐弯抹角了,索性摊开来说:“王爷是办大事的人,办大事的人讲求目的。王爷在我身上花了这样多的耐心,这样多的时日,一定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让王爷感兴趣,或是想借由我得手。我想问王爷,王爷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她说着,眼神坚定地望过来,丝毫没有闪躲地,在空中和司朝的视线交汇。与她相比,司朝的视线从容得太过,更像是缓步而来的剑客,柔软的气质里缠绕着一股化散不开的杀气,可也充满了纵容。

    他怡然打着扇,看着阮雀,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目光,尖锐刺骨,不是你屈服就是我让步。

    司朝笑了笑,往后撤回了目光,“我想得到的?阮阮确定想知道?”

    红泥小火炉上的沸水,咕噜噜又冒起了滚沸的热气,跳动的壶盖,堪堪压住壶腔里向上喷薄的热涌,发出“炣炣炣”的震动声。

    司朝的眸底,暗潮汹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阮雀,眼角微眯,漆黑的瞳孔不可阻挡地迸发出旷古的渴求和不竭的欲望,像誓死追寻水源的沙漠骆驼。

    他说,“我想得到,我的神明。”

    八个字,重重砸在阮雀耳蜗里,震得她轰隆作响。

    他的神明,是她,还是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祖母?

    倘或是祖母,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当年司朝留下一封简书,不告而别,祖母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他回来不敢去见祖母,只能从祖母最疼爱的她下手,曲线救国,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阮雀在心里下了这个断定,抬眼看向她,道:“王爷如此说,那我便明白了。”

    “明白了?”司朝看她镇定的模样,反而生出些许诧异。

    果然,阮雀曲解了他的意思,淡淡道:“既如此,王爷以后更莫要开太过的顽笑。我祖母最重清名,自然也重我的清名,既然她老人家在您心里有一席之地,那还请王爷看在她的份上,成全我的清名。”

    “……”

    空气忽然一阵静默。

    这是司朝这么些年来,头一回想说些什么,却无言以对。

    她祖母?

    她的清名?

    她是当真注重清名,还是,这些说辞只为叫他不要太过孟浪?

    司朝挑起一边眉毛。

    也好,在她和离之前,他且先安分守己些。

    说起和离,他终于想起屏退左右的目的,原是想给他们的和离饭添些柴火的。寒甲卫方才来报消息,说顾廷康不像外头传的那样干净纯良。

    “顾廷康和楚香萝讳乱宫闱,你知道吗?”

    他如此直接,阮雀有些吃惊。

    才刚听清运说,说是顾廷康这些事情都做得极其隐蔽,是以这些年只有清运这个贴身又心腹的小厮能知道全情,旁的人都被蒙在鼓里,包括同朝为官眼线众多的顾诚,都尚不知情。

    未想,司朝竟知道了。

    也是,有什么他想知道,却知道不了的。

    司朝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方才他说要把我千刀万剐,说完就进宫里搬就救兵了。长驱直入,请见太后。我不知该说他蠢呢,还是没脑子。”

    ……

    这回轮到阮雀沉默了。

    “我……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良久,她说了这么一句,“王爷许是不知道,或许也是知道的——我想和离。所以此事于我而言,不算是件坏事。”

    她说着,垂下眸子,指甲刮着指腹,声音有些沉闷。

    司朝问:“阮阮准备怎么利用此事?”

    阮雀道:“左不过,借此事去威胁他,叫他答应和离,再不成,就去威胁顾世伯,他最注重顾家上下的性命和荣华,此事事涉九族,他们该是不敢拿此事与我斗法的。”

    “我看不然,”司朝唰然合了扇子,修长笔直的手臂往边上的扶手上一搭,道,“换作是你,有人威胁你,你是妥协,还是杀了威胁你的人,永除后患的好?”

    “阮阮,你求求我,我帮你。”

    像小时候一样就好——

    “漂亮哥哥,你比落管家捏的陶瓷娃娃还好看,我能摸摸你吗?求求求求了……”

    想起前事,漂亮的桃花眼逐渐迷离。

    母妃薨了以后,他最忌讳别人说他好看,可阮阮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整颗心都快化了。

    司朝无比清晰地记得,那时候被镧京的多股势力追杀,他先是躲进阮定疆率领的阮军里。阮定疆峪关大败、神智失常以后,他随顾诚护送阮定疆回到江宁。一路上,镧京势力万箭齐发,杀手来了一波又一波,及至回到江宁,仍然不肯将歇。

    阮家原本是棵大树。

    阮雀的祖父是跟着太|祖镧文帝打天下的“雅客山贼”阮明运,祖母成安郡主是常年随在太|祖左右的,是太|祖爷最疼爱的前朝国公府郡主。

    太|祖司域,就是司朝的父亲,晚年才生了司朝,是以司朝虽然年纪小,辈分却高。而有文帝的这层关系在,成安郡主对他更是照顾有加。

    他原也是想就此歇下的。

    可镧京的势力并不肯善罢甘休,杀手不断。他若是不走,那个女孩儿就再也不能踮着脚尖,扑闪着圆圆的眼睛,说要摸摸脸,求求了。

    司朝想着想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掺杂着些许风霜打压不倒的桀骜气,气度翩然。

    阮雀自然是没有求他的。

    可他说的不无道理,以顾廷康的个性,被威胁了,恐怕也只会暴力压制,需得另外想个法子才成。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一句娇滴滴的话,问:“二奶奶可在里头吗?我们缠丝姑娘熬了份汤,说专程孝敬奶奶,请奶奶赏脸过去尝尝。”

    阮雀一听,知道是缠丝打发人来下脸子,有些懒怠动。

    缠丝还以为她要霸着这位置不放,又怎知她在这位置上坐如针毡,一刻也不想待了,只想快快和离了事。若是缠丝有本事,最好是做些手段,叫顾廷康签了和离书。

    阮雀心里有些郁闷,外头的青鹿咽不下气,当面锣对面鼓地啐了对面一口。

    “呸!什么东西,一个妾室都不是的人,仗着自己肚子里有货,就敢支使起我们奶奶来了!怎么?她是玉疙瘩不成?”青鹿喊来两个粗使婆子,“再有那里来的,只叫打出去,仔细脏了咱们院子。”

    说着,两个婆子便架着人往外走。

    边上走来一个说得上话的二等女使,悄声道:“那清运哥可怎么办,他也住在那里。”

    自打顾诚不叫缠丝进门,只说到下人房里住之后,底下的管家自然一刻都不敢懈怠,想着她肚子里或有顾家的长子,将来指不定怎么的,便捡着下人房里最好的一处给她住下,恰在清运所在的排房前面一排。

    她还没说完,前面被架出去的丫鬟就回过头来,大声嚷嚷道:“青鹿姑娘,左右你是有把柄捏在我手里的,世家贵族下人私通是什么罪过你明白得很!别以为你是掌事奶奶的陪嫁就能侥幸!”

    原来,青鹿发现清运的事以后,密切来往商议了几日,想着如何叫阮雀知道这个事的好。这个过程里,即便他们遮掩得极好,还是叫缠丝无意中看见了。

    缠丝觉得此事可以拿出来大作文章,换得自己在顾家的一个妾室身份,就此登堂入室。她越盘算越高兴,高兴得坐不住,就叫丫鬟来找阮雀。

    可她没想到,这个事情于她而言是天大的好机会登天的梯,可于阮雀来说,却是无关痛痒。

    青鹿到底没阮雀那么有成算,心下不安得很。她在廊下徘徊了许久,终是抬手敲响孤山轩的门,“ 姑娘,排房那边的缠丝姑娘请您过去一趟。”

    阮雀听见声音,道:“ 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必去理会。”

    青鹿的身影一怔,没再出声。

    司朝把玩着茶盏,指节分明,和他手里的青玉盏相得益彰。

    “若是从前,阮阮该是在去的路上了,这回怎么不想理会她?”

    他说话时,面容柔和极了,眸底漫涌着耐心和期待,就像是你随意同他说一句什么,他的眼里便能焕耀出一片星光。这样的司朝,像是寺庙里循循善诱的高僧,叫人忍不住和他倾吐三千烦恼,恨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据实以告。

    阮雀淡淡道:“不瞒王爷,我想和离。既是想和离了,便没有再为他人做嫁衣的道理。她到我这里寻不着好,便会寻到顾二爷那里去,或许会搬弄一二,这样一来,顾二爷大怒之下,我或能得解脱。”

    “且,”她的目光露出些许同情,声音越发淡漠,“这对缠丝来说也不算什么嫁衣……顾家门庭是不会容许一个戏子生下长子的,从前我婆母在的时候是这样,今日我婆母扭送到大理寺去,也是如此。她落在顾世伯手上,下场怕是更不好。我不是菩萨,她喜欢进这门庭,我救不了她的命。”

    “从前她用我父亲的病诓我,说王爷身边有神医,叫我从顾二爷下手,接近王爷你。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她抬盏,抿了口茶,掩去眼神里的落寞。

    司朝见她的模样,心窝里漫来一种奇怪的感觉。早前逗弄她,是想从她脸上瞧出些旁的表情,可眼下,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神色,他的心窝里却并不好受。

    “阮阮,我身边没有神医,只有我会些岐黄之术,算不得什么神医。”

    阮雀抬起眼,惊诧不已:“你?”

    “西狄魁王听过吗?我在他的裂狱里走了个过场。”

    阮雀吃惊得抬起眼,红唇轻张。

    西狄魁王自是听过的,传言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啃尸虫,网罗天下美人,对其施以严刑,看人痛苦而死,却对尸身爱不释手,渎其清白,是彻彻底底的啃尸虫。

    而裂狱。

    就是那个传言专关美人的无间牢狱。

    以司朝的容貌,怎么可能只是走个过场?

    他……

    他是,他是受了伤自己疗愈,用自己满身伤痕练就了一身岐黄本领吗?

    “在裂狱里待久了,遍历天下病症,或许你父亲的病,我能帮上些忙。”

    那张绝艳古今的脸上,朱唇启阖,云淡风轻地说自己在裂狱走了个过场,说自己遍历天下病症。阮雀光是听,便觉得心惊肉跳。

    司朝旋着茶盏,道:“阮阮,我想喝茶。”

    “啊?”

    阮雀看向他的空荡荡的茶盏,猛然回过神来,忙不迭取水泡茶,为他又斟了一盏。

    司朝牵唇笑开,像个得了蜜糖的孩子。

    他心情大好,也依照阮雀所说的,为了她的名声计,再不过问顾府庶务。

    隔了一日,庞邺来禀傅琼华的事,发觉他也没有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了,听说律法不全,无法给傅琼华定罪之后,也只说了一句限两月内修缮大镧律例,先修婚姻律。

    庞邺无语凝噎。

    他咂咂舌,道,“非要给傅琼华定罪也未为不可,以藐视天家,顶撞皇叔的罪名论处就可以,只不过这样一来,顾家全族,包括阮雀就会受到牵连。”

    司朝说:“我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顾诚暂时先别动。”

    *

    大宴在即,阮雀忙得不见人影,司朝见她一面都难。

    顾庭康在大宴前一日回了府,彼时正是深夜。

    他一回来,缠丝便去了如意院,说是有要事禀报。顾庭康原不想见,她又说和阮雀有关,如意院的门这才打开来。

    约摸两个时辰后,夜色漆黑,阮雀被一阵急促的声音唤醒。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快醒醒!”

    阮雀正梦见父亲,乍然醒过来,鬓角突突直跳,头脑昏沉。

    “阿鲤?”她认出趴在榻边的是白鲤,“你回来了?祖母呢?”

    白鲤将她扶起来,道:“郡主娘娘很好,正在来的路上。”

    “那我父亲呢?可有人照顾?”

    白鲤动作一顿,“将军?不是姑娘叫人去接将军的吗?七日之前,说七日之前就接走了!郡主娘娘见是顾府的人才放行的,这……”

    阮雀霎时间一点瞌睡都没有了。

    “我、我没有叫人去接父亲啊!顾府的人,顾府的人……”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顾府的人……

    顾诚?

    还是顾庭康?

    她立刻下榻,“帮我更衣,去如意院。”

    白鲤动作是极快的,“正要和姑娘说,清运和阿鹿叫二爷给拿到如意院去了,我听了一耳朵,说是要打死拖出去,吓得我立时来报姑娘。姑娘快些过去看看吧,怕再晚些,阿鹿就要没命了,这回像是动真格的,都是叫的外院五大三粗的爷们进来拿人的。”

    阮雀这一听,联想到前些日子说的代笔一事。

    只怕是这件事情曝露了。

    万没想到,缠丝不是冲着她来,反绕了远路去打清运和青鹿。可这也不像她的行事路数,这其中一定是还发生了什么。

    她穿梭在园林的小径里,快步走着。

    忽然转过头来吩咐白鲤道:“你找个稳妥的人,去找王爷来如意院,就说我请他走一趟,务必要快,他若不来,就说看在我祖母的面子上请他快来。”

    如意院里,缠丝披着一件青鸭苏绣披风,同顾庭康一起站在风口。

    漆黑的夜幕,天淅淅沥沥地下起如丝小雨,被烛光映照着,像一根根绵密细长的针。

    她也不知事情为何成了这样。

    原只是想告阮雀约束下人不力,理家无方,哪曾想,顾庭康便急怒起来,发了好大的脾气。没过一会儿,阮雀没被问责,那两个下人倒是被拿了来。

    缠丝不知道,她一告青鹿和清运私通,顾庭康便紧张起来了。清运知道了他太多事,这些事,只要透露一点出去,都有可能坏了他光风霁月的名声,给顾家招致灾祸。

    如今清运和青鹿走到了一起,他无法掌握青鹿究竟知道了多少,索性一并拿来打死了事。阮雀那头,他自有说法。

    “打!”他站在廊下,瘦骨嶙峋,一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怖,大眼睛深深嵌在眼窝里,凶神恶煞到了极致。

    清运被摁扒在庭院里,背上雨丝汇聚,也渐渐湿了一片。

    他挣扎着手脚,大声道,“青鹿全然不知情,还请二爷看在我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青鹿姑娘吧!”

    青鹿只顾哭,已经成了泪人。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缠丝二爷耳边吹了枕头风,除非奶奶夤夜来了,不然她们今日恐怕要折在这里!

    刚想着,外头就传来阮雀急切的呼声,“住手!”

    她提起裙摆走进来,目光在清运和青鹿身上停留了一瞬,望向廊下的顾廷康。

    “他们犯了什么错,至于要二爷这样大动干戈?”

    顾廷康道:“讳乱内闱,这事儿还不够杖毙的吗?”

    “动用私刑于二爷的官声无益,再有,”阮雀道,“我已经做主,把青鹿许给清运了,还未来得及和二爷打商量,这事儿若是办错了,那便是我的错,和他们二人不相干。”

    缠丝听言,瞪起了眼,“二爷,她说谎!他们分明是偷偷摸摸被我撞见的。”

    阮雀听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嘲讽地笑了。

    缠丝提防道:“你笑什么?”

    阮雀抬眼,“我笑你不自知,且不说他们不是偷偷摸摸,便是当真偷偷摸摸,你也阖该想想自个儿。你和二爷,就不是偷偷摸摸吗?哪怕我这个正室在堂,你一个没有名分的人,不也站在了这里?缠丝姑娘,说别人容易,也要时常检视检视自己。”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从容,气质如华,缠丝拍马都不及。

    顾廷康从来不知道阮雀这样牙尖嘴利,能将在风月场里卖弄的缠丝都驳得哑口无言。几日不见,阮雀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大抵是换了唇朱,眼下这样明艳张扬的红色,似乎比以往的淡粉更适合她些。

    正当他看得出神的时候,那张红唇启阖,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同你们二爷有话说。”

    满院子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是面生的,瞧着孔武有力,没人挪动一步。

    缠丝巴巴望着顾廷康,心里祈愿,只求他不要这样听阮雀的话。不是她想同阮雀争什么高低,只是若当真留出她们两人说话的机会,恐怕日后夫妻感情越发和睦,她要抬妾就难上加难。

    只可惜顾廷康我行我素惯了,见阮雀软和了,想同他单独聊聊,心想她果然畏惧于自己的雷霆手段,今日这遭即便惩治不了那两个小厮丫鬟,那也不算亏,总算是抓住了阮雀的命门。

    他心里暗自狂喜,心情畅快极了,将手往身后一背,挺了挺胸,“你们都下去吧。”

    白鲤看他这装腔作势的模样,差点将隔夜饭都呕出来。

    她正要退下,阮雀轻轻拉住她的手臂,在顾廷康看不见的角度轻声道:“请王爷务必要快。”

    借着这个时机,阮雀抱着殊死一搏的决心,若是不出所料,缠丝很快就又会使绊子。这回的绊子,多半是亮出压箱底的刀刃,直直冲着她来的。若是顾廷康能忍不住动手打她,那便更好,明日就是大宴,她便顶着伤出去应付,大不了鱼死网破。

    满院子的家仆女使都退了个干净,清运和青鹿不敢动弹。

    除了她们二人,便只剩下缠丝还在场。

    缠丝有些着急,眼见顾廷康把目光转向自己,她手上一紧,终是横下心,直直跪了下来,“二爷,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了。不止这两个不知耻的下人,二奶奶她自己也早红杏出墙,早和摄政王有了首尾。我亲眼所见,就在望鼓楼的楼台上,二奶奶坐在摄政王怀里,浓情蜜意,难舍难分。”

    见顾廷康不信,她膝行两步,拉住顾廷康的袍角,“二爷别不信我,说出实情来于我没有一点好处,我今日斗胆同二爷说了实情,不过是看不过二奶奶屡次蒙骗二爷。”

    顾廷康看了阮雀一眼,半信半疑,问缠丝道,“那你早前为何不说?”

    “早前……早前想着二爷知道了会伤心,怪我太心疼二爷,只看中了眼前的,就连今日,我也是觉着二爷实在委屈才说的。二爷是知道我的心的!”

    顾廷康将视线探向阮雀,见她仪态万方地立于庭院之中,细如牛毛的春雨恍然如幕,衬得她像世外的仙姝。

    “可有此事?”顾廷康问。

    难得他没有立时暴怒起来,还给阮雀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阮雀,不需要了。

    她抬眼,神色从容,“确有此事。二爷何必装作不知道呢?那日早上王爷说了,‘顾大学士能为了繁华尊荣舍弃儿媳’,二爷分明也听见了的,如今,也不必装了吧。”

    说完,阮雀心里舒畅极了。

    十四岁掌管阮家家事,到后来加入顾府,她从来没有这样没规矩过。说想说的话,拆穿装得极好的人。

    或许,顾廷康问她这句话,就是为了得到一个“没有这回事”的哄骗,以此让他自己心里好受些,可她偏不,她就是要看顾廷康难受,要他颜面尽失,要他抓心挠肺,看他狂怒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所以,顾二爷,我们和离吧。”

    “你说什么?”

    顾廷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阮雀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和离。”

    “你敢!”顾廷康冲了下来,抬手掐住阮雀白皙的脖颈。

    他没什么太大的力气,突出的指结倒卡得她格外难受。

    “难不成,二爷要戴顶绿帽子上朝去吗?”阮雀艰难地说着,因着呼吸不顺畅,眼尾已经红了一片,她扭过头,笑问,“缠丝姑娘,你说呢?”

    世界静谧极了。

    静谧到,阮雀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顾廷康的、缠丝的、清运的、青鹿的……

    还有她自己的。

    雨丝冰凉,打在脸上汇成一股。

    阮雀眼角落下泪来,可她仍扬起唇角,“顾廷康,嫁给你,我很后悔。”

    “你!”顾廷康眼里闪过戾色,骤然收紧了手,“后悔?我叫你后悔?”

    他咬着牙,面目狰狞,像是要把阮雀生吞活剥。

    就在这时,滚在泥里的清运一股脑爬起来,箭步冲过来,手臂一套,从后面勒住顾廷康的脖子,试图叫他松开阮雀的脖子。

    “放开她!”

    清运也疯了,以下犯上。

    阮雀得以喘息。

    空气掺杂着雨滴,猛烈灌入肺里,呛得她差点咳死过去。

    清运见阮雀脱险,心下稍安。

    他仍旧勾拽着顾廷康,主仆二人往后退了好些步,仰摔在泥里,扭打起来。

    顾廷康打不过他。

    缠丝见状怕极了,手足无措,也不敢上去劝架,只能大喊,“来人啊!快来人!都快来人啊!一个个都死了不成!”

    外头的院子里,一丝响动也没有。

    顾廷康以为是自己发号施令他们才肯行动,于是挣出力气,大喊道,“来人!”

    院门里出现一个人影,站着没动。

    他披着一件皮子大氅,里头似是松松垮垮穿着中衣,看不真切。手里拿着一柄短剑,短剑的末梢,正往下不住地淌着血。

    司朝抬起下巴,道:“一个个是都死了。接下来,轮到谁?”

    “你吗?”他看向缠丝。

    缠丝吓得跌坐在地上。

    “还是你?”他看向顾廷康。

    顾廷康怔住。

    司朝缓步走入庭院,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阮雀身上。横咬着短剑,空出修长如竹的手来,旁若无人地帮阮雀系带。

    而后转过身,道:“还不把我的小外甥请到廊下去。滚了一身泥,一会儿杀起来不好看。”

    缠丝听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腿脚发软,压根站不起身,只能手脚并用地往旁边挪腾,空出一个位置来。

    司朝走到顾廷康跟前蹲下,笑意森然。

    “哪只手掐的?”

    顾廷康想起在姬府的遭遇,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他道:“你……你想做什么?太后不会放过你的!”

    “呵。”司朝笑意森然。

    他直起身,一抬脚,顾廷康便如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门上,滚落在地。

    下一个,一抹人影飞袭而至。

    寒刀闪过,顾廷康只觉得手臂一麻,随后无限的疼痛从手腕的地方蔓延开来——

    司朝,挑断了他的手筋!!

    快得所有人始料未及。

    痛苦的哀嚎堵在喉咙口,司朝半蹲在地上,眯着眼,带着赤血的笑意,说,“敢叫一句,就割一寸舌头。你看我做不做得出来。”

    疯子,疯子!

    顾廷康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咬着牙,生生忍下手上传来的剧痛,牙床用力到出血,额角也渗出了细汗。

    “阮阮,来。”

    司朝换了副温软的语气。

    “我代表我这个小外甥,同意和离了。”

    说着,他伸出干净的那只手,探入阮雀的袖中,掏出和离书平铺在地上。

    抓着顾廷康的手蘸了血,摁了手印。

    顾廷康还想挣扎,可他一动,手上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阮雀,你、你不守妇德,杀夫之举,会有报应的。”

    他说罢,司朝捏着他手腕的力度,陡然重了许多。

    “小外甥,舌头不想要了可以明说。”

    司朝勾起一抹骇戾的笑意。

    阮雀没见过他这种模样。

    他多是一丝不苟,衣着明艳整肃,顶着一张绝世的脸,云淡风轻地打着扇。即便有什么要动手的,也都是让寒甲卫代劳,鲜少像今日这样,玉面染血,星眸璀璨。

    他站起身,慎而重之的拿着已经结契的和离书,眉目温软得像个孩子,小心翼翼地讨着阮雀夸奖。

    “阮阮,和离书好了。”

    阮雀心里百味杂陈,端详着手里的和离书,泪意在眼眶里翻涌。

    顾廷康翻过身仰躺在地上,忍痛说道:“你们以为,你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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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名:被病娇太子盯上以后

    文案:

    霍暮吟艳绝天下,命格金贵。两年前被钦天监挑中,以贵妃之仪给皇帝冲喜。

    危在旦夕的皇帝果真因此多活了两年。

    而一旦皇帝驾崩,妃嫔就要落发出家或者生生殉葬。

    眼见老皇帝此番难逃劫数,霍暮吟挑起这些年打下的人脉,计划逃出宫美美地活着。

    薄宣是当今太子,明面上看着光风霁月、谦逊有礼。

    只有重活一回的霍暮吟知道,他是个疯子,披着兔子皮的修罗阎王。她看过他温润笑着杀死别人的模样,也见过他步步紧逼,呢喃着“姐姐”的模样。

    霍暮吟决意今生不再招惹他。

    前世见他孤苦而护他的场景,她都有意回避,尽数缺席。

    直到离京那日,他跨马扬刀,锋利锐刃挑起旁人的下巴。

    “孤觊觎姐姐许久了。”

    “和孤争,他怎么敢的?”

    “姐姐,还和他走吗?”

    薄宣白皙的脸上血迹尤新,他垂首吻在霍暮吟唇角,“姐姐,你不想护着我没关系,不许走。”

    人人以为霍穆吟会死在病娇太子的金丝牢笼里,未想,大盛一朝换天,她成了暴戾新帝的掌心宠,比从前更加明艳动人。

    排雷:

    1姐弟恋,女大男2岁,sc,1v1

    2薄宣疯批,真·不是好人

    3心野胆大美艳乐观女主

    x疯批偏执伪装绿茶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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