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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三章苍雪一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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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经过一天的喧闹,终于在夜幕降临时迎来了平静。可是象征天胤皇权的皇宫却丝竹阵阵,灯火摇曳。除夕将至,每个殿阁都换上火红的灯笼,挂上鲜艳的绸幔,屋顶上五彩琉璃瓦在月色下通透流光。楼角悬有的风铃,风吹铃响,清脆悦耳,犹如天籁。持戟的禁军来往逡巡,不敢有丝毫懈怠。

    “皇上!天色已晚,您是否还要去漪兰殿?”

    安陆在盛帝小声询问。方才栖凤阁的那位姑娘不知怎的又昏过去,众人吓得急忙喊来御医,忙活好久才见那位姑娘醒来。当那姑娘睁开眼一刻,他清楚能感觉到坐在椅上的帝王长舒口气。先前隐藏的杀意还浮现眼前,眼下……安陆越来越不懂这年轻的王者究竟想什么?

    盛帝点点头,望着被枝桠掩映的小路,脚踩在地上,发出簇簇细小的声音。

    “既答应了文妃……那朕一定要去!”说着,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安陆跟随在后,眼珠一转,进言道:“陛下,那位姑娘身体这般不好,宫里还有去年雪狼国进献的百年人参,可否取些给姑娘服下?”

    盛帝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另外吩咐御医好生替那位姑娘诊治!……朕一定要她活着!”

    “是!”

    走出小路,皇宫高低错的建筑跃然入目,乐声清脆动听,灯火辉煌延绵。皑皑积雪将地面覆盖的十分厚实,脚踩在上面,都能没过脚踝。

    “什么人!”不远处,有几名腰际佩剑的侍卫手举灯笼,朝盛帝这边大喊。

    安陆瞧见,上前厉声喝呵道:“大胆!见到皇上还不下跪!”

    为首的一人灯笼稍抬等看清盛帝模样后,立即跪下道:“裴远该死!触犯皇上!”话未落,身后几人也同时跪下。

    盛帝抬手笑道:“起来吧!你们没有看到朕,朕不怪你们!”

    禁卫军统领缓缓起身,初见只觉他皮肤洁白细腻,眉眼如画,尖细的下巴乍看颇像几分女子,但是浑身散发出的军人气息又生生磨灭那几分女气,尽显挺拔英姿,“这么晚了,皇上为何出现在此?”

    盛帝修长的眉眼上挑,修长白皙的手指摸过下巴,似笑非笑道:“为何不能?难不成朕去哪儿还需向你报告?”

    裴远闻言脸色一紧,当即叩首俯跪在地,“末将该死!末将并无此意!”

    盛帝嘴角上扬,揶揄道:“裴远虽你出身贵族,可怎么连那套沉闷规矩也学个大概!朕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他还当真了!

    “……”

    盛帝眼底笑意更深,别过头和安陆对视一眼,道:“怎么?……难道还要朕亲自扶你起来?”

    “末将不敢!”裴远垂着脸缓缓起身,拱手道:“皇上!末将知错!以后绝不会再犯!”

    盛帝点点头,语气颇有几分戏谑:“子先呐!你被先皇派为我的侍读,自小相处,你的脾气斌性别人不知,我还不清楚?”顿了顿,又摇摇头,一副惋惜模样,“啧啧!真是白生了这张俊俏脸蛋……你这副沉闷寡言的性格定是将长安城的姑娘伤透了心!为此玉瑶可是向我说过不少!”

    “……”

    话完,盛帝还转头问安陆,道:“安公公,你说朕的话可对?”

    安陆看着裴远的表情,眼底满是笑意,点头附和道:“皇上说的极是!裴大人相貌人品俱佳,称得上我朝第一美男子,就是这性格太过乏闷无趣!”

    “……”

    裴远被盛帝你一言我一语羞的脸色通红,万幸天色黑暗看不出来,抬手道:“承蒙皇上教诲,裴远必将闭门反省,以不辜负朝廷厚望!只是……眼看天色已晚,不如由裴远护送皇上回殿?”

    盛帝点点头,似乎已是满足,道:“那就劳烦裴将军了,去漪兰殿。”

    “是!”

    先行太监早一步将盛帝即将驾临的信息传遍漪兰殿,文妃站在殿外,一看见盛帝的身影,便立即迎上前,福身请安道:“臣妾参见陛下!”

    盛帝扶起文妃,道:“天气寒冷,爱妃怎在殿外站着?以后只管在殿内等候就好,莫不要着凉!”

    文妃抬袖掩口,眼带嗔怪道:“还不是皇上这么晚才来,臣妾以为皇上是忘了臣妾呢!”

    盛帝拉起文妃往里走,道:“怎么会?只是批奏折一时忘了时辰,爱妃莫怪……”

    文妃低垂眉眼,红唇微启,“既是忙碌国事,便是臣妾的错!臣妾不敢埋怨皇上!”

    “爱妃可是生气?”

    “岂敢?”文妃凤目上挑,嘴含笑意,“皇上能来,就是臣妾最高兴的事!”

    盛帝薄唇微抿,回头道:“你们都下去吧!子先你也回去吧!”

    “是!末将遵旨!”

    “奴才遵旨!”裴远和安陆等人躬身退出漪兰殿。

    转回头,宫门大开,盛帝携着娇笑柔媚的文妃缓缓向殿内走去。

    “这天真冷啊!”安陆站在殿外,呼出一口白气,手指在袖中来回摩擦。回过头瞧见身后站着的裴远,好心提议道:“将军,你可觉得寒冷?要不要去奴才那里坐坐?”

    裴远抬手道:“不必!多谢公公好意,裴远职责在身不敢懈怠!”

    这裴远!安陆咧嘴一笑,道:“裴将军,你还没有理解皇上的意思啊……”

    裴远不解问道:“公公这是何意?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末将既身为禁卫军统领,自然要做好保卫皇宫的职责!”

    安陆皱眉,听不得裴远继续说,忙摆手:“好了好了……奴才说说不过您!将军莫要再说了!”

    “……”

    若提起禁卫军裴远,满朝文武无人不说裴家养了个好儿子!人品外貌姑且不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十五岁便取得武状元之名,虽说以武夫入仕,裴家却是百年书香,其祖父更是两朝太师,一介大儒裴德宗。先帝也是考虑这点才特命裴远入宫陪李云佑读书,即皇子侍读。

    深究其文采,此人自不输他人,进宫只数日就得老师称赞,上至帝王,下至宫女太监无不对他抱有好感。为人谦恭有礼,尊礼守法,既有儒生的书卷气也有武将的坚毅勇武,在一帮子粗陋武将之中可算是翘楚!

    平心而论,盛帝对裴远也十分满意,他平日话不多,却有一颗热忱之心,虽出身高门大族,却没有半点贵族子弟的骄奢陋习,严于律己,宽厚待人,坚毅老实,可又经常认死理,这点让盛帝哭笑不得!

    安陆在心中叹气——统领禁卫军之职在旁人看来是多么眼红的美差!日日陪驾在侧,不出三四年便可升官加爵。可是他……怎么就没有半分动作?老老实实在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五年!不是能力不够,而是他太尊礼守法,寡言执着的性格又怎么都改不过来?

    安陆决定开导开导裴远,凑上前低声问道:“将军可听说早朝之事?”

    裴远眼神微变化,但不解安陆之意,只是点点头,“嗯!”

    安陆继续道:“莫怪奴才多言,将军明白立谁为后就会直接影响朝堂格局!而眼下……适合的人选只有两人,一、即是这漪兰殿文妃娘娘!二、就是替书仪皇后暂管凤印三载,裴太师亲身孙女,也是将军您的亲姐姐——玉贵妃!”

    裴远继续望着安陆问:“……公公想说什么?裴远不懂!”

    后者笑了笑,口中呼出的白气在额际变成一道白霜,“奴才说的将军很明白!这些……都是皇上令我转达的!将军您自小是皇上伴读,除了自家兄弟,皇上就属和您最亲!将军若不支持皇上,皇上还能指望谁呢?……将军虽投身戎装,但祖上却是世代大儒!裴太师还有令尊在文人的心中都占有极重地位!故……将军可要好好斟酌斟酌,同时也将这番话带给太师和令尊!希望您可要不负众望啊!”话完,语气意味尤深。

    裴远微皱眉,似乎明白安陆的意思,但脸上却露出一丝厌烦之色,拱手道:“公公的话末将一定带回!”

    安陆点头,“那就劳烦将军了!夜色深重,奴才……不耽搁将军了!”唉,看来皇上这盘棋要下很久了!

    裴远嘴唇微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拱手道:“末将告辞!”

    安陆看着裴远挺拔的背影,又转头望向天空高悬的一轮明月。站在外面太久,终还是抵不住寒冷,跺脚自语:“这天也忒冷了!来年……希望能暖和些!嗯……冷的受不了了!”

    话完,一溜小跑朝屋里跑去。

    ……

    窗外的月亮不似圆盘般大,却是极为亮堂,月光反射窗外的白雪,将一片皎洁之色投到地板上,晶莹纯洁无暇。

    锦兮歪坐在床上,两眼无神,肌肤比醒来时更加苍白,加上缺乏营养,整个人瘦了一圈,隐隐都能看到肌肤下的青色血管。

    诊治太医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先前就说过——姑娘内伤未愈,五脏六腑又严重损伤,想要完全恢复已是难事!如今病人又不配合,情绪波动起伏过大,身体负荷加重,怕是难上加难……任凭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唉……”

    素妍伺候在旁,听完太医这番话,不免忧心忡忡,忙问道:“太医,您医术高超一定要救救姑娘啊!”

    “唉……”虽说这姑娘是盛帝亲自下令一定要保住性命,可是……谈何容易?!太医手捋胡须,摇头哀叹,“老朽医术浅薄,恐是无能为力了!”

    “不要!太医……您一定能救姑娘的!”素妍心如绞痛,急忙跪在地上哀求太医,其间不断回头,眼角湿润。

    锦兮却不为所动,似乎已经把自己封闭在另一个世界里。

    正当御医准备离开时,倏然从身后响起一阵女声——“我还能活多久?”

    “姑娘?”素妍错愕的喊道,怔怔回头,却发现锦兮抬头张望的眼神空洞无光,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她眼底只是一片阴影。

    御医似乎也极为惊讶,转过头合目拱手道:“老朽无能,用尽毕生所学,也只能保姑娘一年寿命……”

    “一年……”锦兮垂首,默然自语道:“应该够了……”

    “姑娘您不会的……”素妍一路爬到锦兮床边,手覆上她的双手,痛心的发现她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暖意,“姑娘您要振作啊!您不会死的!皇上……他一定会救你的!”

    “素妍!”锦兮突然喊道。

    “嗯?”素妍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她终于对外界还有一丝反应。却听见她吩咐自己道:“送太医出去,我累了,想睡了……”

    “……是!”她还想说什么却止在喉咙,起身送太医出去。下楼前担忧的回头望一眼,让素绫好生看着锦兮,唯恐她会再出现昨日的坠楼事件。

    屋子里转眼又只剩锦兮一人,空洞的焦距慢慢汇集,抬头打量这个自己昏迷两个月的屋子。足尖刚落到地板,寒意立即顺着脚遍布全身,可是这些又抵得上心中的寒冷?

    她的心在那一刻——冰冷坚硬!

    当生命变得的仅有时,便会觉得珍贵。白驹过隙,时光飞转,从百花似锦化为苍山白雪,这中间她经历的太多太多……看的也太多太多!同样,失去的也太多太多!

    欲把愁绪与谁说?一往情深,寸寸肝肠寸寸断。

    在这第一场雪的夜里,她从梦里醒来,逃脱那个美好而又虚幻的梦;在这遍地白雪的夜里,她无怒亦无怨,生死、段常、去来、真妄、善恶、缚脱,净染、圣凡、都随着那场烈火修罗之夜而尽葬;在这皎洁明亮的月夜里,她抛却过去,用尽全力,为自己,也为失去的一切好好活着,用力活着!

    无怒、无怨、却惟独有恨!

    她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恨?杀父之仇!杀亲之仇!多年流离之仇!像一只跳梁小丑被人操纵,被人玩弄!她恨!她恨不得将他们杀了!可是——她杀不了他们!连自己的自由都无法掌握的人怎么可能有资本去报仇?所以,她会等!等待他们送上门,等待自己逃出牢笼的那天,用他们的鲜血祭奠逝去的亲人!用他们的眼泪洗刷自己的屈辱!用他们的头颅悼亡失去的一切!

    她会一直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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