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一章晓寒宫深处
锦兮走到窗边目送盛帝离开后又站了许久,身后素妍瞧见,惊呼一声忙将一旁架上的紫狐裘衣披到锦兮身上,缓声劝道:“慕姑娘,奴婢人微,但还是想劝您一句,好好爱惜自个身体!……至少为了别人也好啊……”
“哼!”锦兮闻言冷哼一声,别过头,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她,“我的亲人全都死了!这世上已经没有关心我的人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姑娘……”素妍被这种眼神看的害怕,寒冬腊月的月子里,她却有种置身烤炉的感觉。
锦兮微微皱眉,步步紧逼,问道:“这两个月里,我一直都在这?”
“是的!姑娘!”素妍点点头。
锦兮接着问:“那你是他的人?”是盛帝的暗卫?
“不!”素妍摇摇手,咬唇垂眸,似有踌躇之状,“我们是西枫堡的人,后来被派进冥焰是为了刺探情报……”
锦兮的瞳孔极具收缩,眼底黝黑不见底,“哧!段家人什么时候投靠朝廷的?哼!难道以为把我献给盛帝,就能得到好处!真是痴人说梦!”
见锦兮出言侮辱段雪晴兄妹,素妍心有不服,抬头解释道:“不!这件事少爷完全不知道!奴婢知道您是少爷的师妹,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最清楚啊!”
锦兮似是明白素妍的话,接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不是段莫晨,而是段雪晴!是不是!”
素妍吓得惊慌失措,支支吾吾辩解道:“姑娘对不起……你千万别怪她!小姐她是有苦衷的!”
“哼!她有什么苦衷?你说啊!”锦兮出言讽刺,眼底写满哀伤。许是身上披着裘衣的缘故,苍白的脸上多出几分血色。
“这……”素妍愕然,支支吾吾说着,“奴婢不知……可是奴婢知道小姐一定是为了西枫堡,为了大少爷才会这样做的!”
提及段莫晨,锦兮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僵色,讥讽的语气不由变软下来,移开视线,缓声道:“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她的确把我献给了他……”
“姑娘……您”
锦兮抬手阻止素妍的话,继续道:“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会有后悔的机会,不管她有多大的苦衷我都不会原谅她!——你回去替我告诉她……”
“我们不会走的!”素绫突然跪在锦兮面前,眼神坚定,抬头看着她,“姑娘我们姐妹二人早在先前就已经得到小姐命令——誓死保护着您!我们姐妹也发誓不会离开您,陪您在这皇宫里走下去!以后不管怎样我们都不会后悔!”
“是啊!姑娘!我们不会离开您的!”素妍见此也跪在锦兮面前,态度陈恳。
“……”锦兮淡淡看着两人,却没有做出回应,如今的她变得沉默内敛,而且深不可测。曾经干净澄澈一眼就能看穿的月灵已经不复存在,代替的是重新站在世界的慕锦兮,经历了悲欢离合,背叛与忠诚的她就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带着灭世之火振翅翱翔。
她走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下,冷冷道:“你们既然愿意跟着我那就跟着吧,我累了,想睡了!”
“谢谢姑娘!”
“谢谢姑娘!”
姐妹俩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接着忙起身伺候锦兮就寝。
等到姐妹俩离开,床上的人睁开双眼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泛起的不知是嘲讽还是苦笑……
一夜未睡的盛帝高坐朝堂,看着争论正酣的群臣百官,这种场面在年轻的帝王眼中并不意外,因为几乎每次朝廷议事都会出现。
视线扫过一周,盛帝将目光落在人群中最泰然自若的两人——恨明显是两派的核心。
以文怀遽为首的丞相一党、以裴德宗为首的太师一派自盛帝即位以来抗衡数年,侵轧不休,但又互相制衡。李云佑便利用这个平衡点游走在两方之间,巧妙的保持这种局面。呵呵!倘若没有一些手段,也许他这个皇帝就会在某一天清晨被拉下帝位,将江山拱手送人。
眼下两派又在针对一桩派遣之事争论不休,互不退让,就在盛帝准备开口时,一个嘹亮的声音划破喧闹的朝堂,宛如利剑划破污浊不堪的天际。
“在朝堂上如此大呼小叫,陋态百出成何体统?臣等是帮陛下治理社稷江山的!不是在这泼妇骂街!”年轻的监察御史怒斥百官,他嘹亮的声音就是这勾心斗角,侵轧纷乱的朝堂里唯一的号角。
在他的斥责下,朝堂慢慢恢复应有的肃静庄重。两派之人止住争吵,把目光投到帝位之上。
盛帝嘴角微微上勾,开口道:“朝堂之上遇事意见不统一实属正常,争论过度导致失态也能原谅,正泰你言重了。”这句话盛帝无疑找个了台阶,不让两方面子太过难看。
孔正泰淡淡一笑,拱手道:“陛下说得对!是正泰鲁莽了!”
盛帝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倦意,摆手道:“你们争论了半天,可得出一个结果?”
群臣百官面面相视,却得不出统一结论,这种情况,盛帝早已预料到,于是接着道:“既然你们争论不出,此事就交户部处理——傅敏!”
百官中走出一人躬身抬手道:“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恩!”盛帝点点头,故意不看丞相的表情,意味颇深的叮嘱一句:“傅敏你可要好好办!莫辜负百官对你的期望……”
“陛下放心!臣就算拼尽全力也会选出适合人选!”
户部尚书傅敏和监察御史孔正泰虽是不同届,但同样出身寒门。这在讲究门第血脉的天胤朝堂实属异类,但二人才华出众,仅是一两年的功夫就深得盛帝倚重,受此推动,盛帝还提出让更多出身寒门的学子进入朝堂,要大刀阔斧改革,将往日迂腐陈旧斩断,输送新鲜的血液!不出十年越来越多的寒门子弟会进入朝堂,接触到权力核心,那样就会严重损害高门仕族的利益——将来难道会是他们的时代吗?
越深下去想,文丞相的脸色就越不好看,反观对面的裴德宗却是轻捋胡须一副泰然若素模样。心中愤恨更深——
同是两朝元老,被先帝钦点辅佐幼帝,可对待却明显不公!不光朝堂就是后宫内庭也是一样!想到这,丞相的瞳孔深了又深。
朝堂上波诡云涌,不安因素早已埋藏,文丞相索性心一横,走上前躬身进谏道:“皇上,臣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丞相请说!”
“皇上!常言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后位空虚已有三年之久,皇族子息单薄,至今也没有太子人选,天胤不安啊!陛下!故老臣恳请陛下放下哀痛,尽早立后!也好安群臣之心,百姓之心啊!”话完,文丞相跪在盛帝面前好一副殚精竭虑忧国忧民模样。
盛帝蓦地脸色一沉,暗骂一句老狐狸!下一秒,神色却恢复正常,淡淡道:“此事不急,容后再议!”
文丞相不肯,依旧上谏道:“皇上!后宫一日无主,则天下不安啊!皇上!”言罢,躬身跪在地上,俯首愧疚,“昔日先帝遗照令臣等辅佐陛下,如今先皇后已去世三年有余,凤印虽由玉贵妃暂管,可终归不是正宫之主。若不能尽快立后,后宫一日不宁,江山便不稳啊!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群臣刷的跪下一半,力谏盛帝封后。
见此,盛帝脸色一沉,温和的眼神里闪过怒意,抬手掩饰道:“丞相忧国忧民当真是天胤朝之幸,朕之幸。可立后乃大事!容朕好好想想!丞相…先起来吧!”
丞相见盛帝已经妥协,便不再紧逼,起身道:“谢皇上!”
回到麟德殿,盛帝背靠椅背,一脸淡漠,只有袍子下紧握的拳头表示他竭力隐忍的怒意。
安陆瞧见心疼,奉上一杯热茶,劝慰道:“陛下!您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好!”
盛帝摇摇头,脸上露出些许嘲讽之味,“安陆,今日文怀遽那只老狐狸可下了一招好棋啊!”
安陆眼珠一转,建议道:“陛下,既然文丞相提出,您不妨顺着他的意思,封玉贵妃为后不就行了吗?”
“哼!”盛帝冷哼一声,不知是在笑他无知,还是自己无能,“除了他的女儿,他绝不会让其他人登上后位!当年书仪的死多半就是他做的好事!”
安陆眼皮一跳,已故皇后的死是宫中大忌,心知帝王已经无法容下文相,道:“陛下,小心隔墙有耳!当年先皇后去世没有丝毫破绽,无凭无据,陛下千万要忍住啊!”
“这个……朕知道!”盛帝揉揉眉心,似是极为疲倦。
殿外倏然响起通报称傅敏求见,盛帝忙收起眼中倦意,抬手示意安陆“真没事……让傅敏进来!”
朱门开启,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冷风夹杂着些许雪花沾着傅敏衣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他躬身拱手道:“臣参见陛下!”
盛帝摆摆手,径直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臣已经派人打探,自从青狐山一战,江湖各派或多或少遭受重创,其中天下镖局镖头宋言书,梵空寺方丈苦智已经证实战死在青狐山一役。无欢已经逃回祁国,但派人四处追杀幽阙,扬言要将他碎尸万段!”
听及此,盛帝微微皱眉,接着问:“卫王呢?”
傅敏道:“卫王已经回到雷州,这两月内从未踏出王府半步!”
“是吗?”盛帝嘴角上勾,端起热茶,话锋一转,“傅敏,今日朝堂之上,你为什么没有说话?”
傅敏拱手垂首道:“陛下!臣认为……丞相说的有理,皇上应该立后了!”
盛帝猛地将热茶放在桌长,冷冷问:“莫非朕非得立文氏之女为后?难道朕连这点权利都没有?”
“不!立后乃是国之大事!一国之母关系到千千万万子民,陛下万不可意气用事!”傅敏言辞高昂,态度陈恳。
盛帝冷哼一声,沉脸问道:“若立文氏之女,便会让丞相一党独大,天胤朝更加污浊不堪,难道你就乐于看见?”
傅敏手指一紧,埋首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
“够了!”盛帝打断傅敏的话,耐心替这位尚且年轻的学子解释,“朕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是傅敏!你可知道一旦提出立后之事,结果若不令他们满意,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傅敏当然清楚,现在朝廷局势紧张,文相一派日益壮大,而裴太师日益老迈,已不能再与文怀遽分庭抗礼,眼下所需要的正是出生寒门,无权无背景的子弟。只有越来越多像孔正泰傅敏这种人出现在朝堂上,局势才会再次平衡。在此之前,他不会让任何打破平衡的因素出现,一丝一毫都会扼杀在萌芽里。作为王者就要让所有人,权力,威严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盛帝知晓傅敏已经明白,不再多言,摆手对所有人道:“也罢……你们退下吧!”
“是!”傅敏抬眼躬身道,转身和一干人退出麟德殿外。
博山炉云烟冉冉,分立两旁沥粉金漆的蟠龙柱巍峨笔直,放置的暖炉将大殿烘得极为暖和,可盛帝的脸色却越来越冷。他揉捏眉心,对着虚空喊道:“擎风!”
灰衣男子不知从哪蹿出,半跪在盛帝面前,道:“主子!”
盛帝闭着眼,问道:“寻到幽阙没有?”
“尚未!”
盛帝闻言双目一睁,猛拍桌子,厉声大吼,“哼!两个月的时间居然还没有找到人!你们这群废物!”
擎风将头埋得更低,道:“属下们已将天胤翻个遍都没有王爷下落!属下该死!”
“你是该死!不过还不是现在!”盛帝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前面,“天胤朝找不到,就去西域、雪狼国找!掘地三尺你们也要把他给朕带回来!”
擎风明白盛帝之意,拱手道:“是!属下遵命!”话完,足尖一点再次消失在大殿内。
盛帝看着空旷的大殿,心中一阵烦闷,拧眉喊道:“安陆!”
伺候在外的安陆听闻走进殿,躬身道:“陛下!”
“殿里闷得慌,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