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试探
数辆马车等在林外, 南柚坐上马车，寒珠正要放下帘子，南柚喘了口气, 说：“传我命令，姜公子与我同乘。”
这些日子南柚频频对姜燃示好, 寒珠已见怪不怪。她跳下马车，走到南柚后面那辆马车, 找到姜燃。
南柚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双手抱着膝盖, 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次蛊毒远比上回厉害。
她快要扛不住了。
只有姜燃的血能压制蛊毒。
南柚舔舐着唇角, 压抑着对鲜血的渴望。
姜燃掀帘而入, 刚好带进来一阵风, 将他的气味送到南柚的鼻端。
南柚脑海里嗡地一声，所有克制几乎土崩瓦解。
从地道里钻出来时沾了许多污泥，为免弄脏南柚的马车，姜燃上车前被叮嘱着换了套干净的衣裳。
这次穿的是件黑衣, 衣襟以暗红色镶边，打破暗沉肃穆的格调, 袖口依旧收紧, 腰束云纹同色腰带, 红与黑交缠，那种压迫感更强烈了。
姜燃进来后，径直在桌前坐下, 拎起绘着竹纹的陶瓷茶壶，往白瓷杯中注着热水。
马车缓缓启动。
风掀起车窗的帘子，灌入车内，拂动着他垂落在肩头的发丝。
他的眉眼氤氲在茶水的雾气里, 看不真切。
夏日的天气本就燥热，大雨瓢泼过后，斜阳探出脑袋，染红大片云彩。地上的雨水经日光的蒸腾，蹭蹭冒着热气，再不见方才的半点凉爽。
南柚的额前冒出汗液，从白皙的面颊滚落，滴在手背上。
此刻的她，仿佛一个热乎乎的包子，被困在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倍受煎熬。
眼前的景象扭曲成虚影，只有姜燃稳稳端坐在她的视野里，诱惑着她向他靠近。
南柚不愿自己在姜燃面前丑态百出，用力咬了下唇瓣，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她的动作引起姜燃的注意。
那少年拿眼角斜觑她一眼。
南柚受到蛊惑，哑着声说：“阿燃，你过来些。”
姜燃端起凉得差不多的茶水，浅啜一口，出口的声线冷漠得像是十二月寒潭结出的冰：“三公主是在求我吗？”
南柚热得受不了，咬着唇角，声音发颤：“是，我在求你。”
姜燃终于大发慈悲，搁下茶盏，换到南柚身侧的位置：“这样够吗？”
“再过来些。”姜燃一靠近，就有股凉悠悠的气息裹住南柚，南柚舒服直得想叹气。他在南柚的眼中，俨然成了个能消暑解热的大冰块。
只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远远无法缓解南柚承受的煎熬。
“还是不够。”南柚极力忍着扑向姜燃的冲动。
马车突然停下，南柚毫无防备，在惯性的作用下，直身而起，撞进姜燃的怀抱。
姜燃张开双臂，抱住她的身体。
体内躁动的蛊毒，霎时平静了许多。
“方才有只兔子经过，公主受惊了。”车外响起寒珠的声音。
南柚故作镇定，平静地回道：“我没事。”
马车再次启动。
南柚伏在姜燃怀里，抬头正对着姜燃的颈侧。少年颈侧线条流畅，惨白的肌肤近乎透明。
南柚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咕咚”一声，在这短暂的沉寂中显得极为突兀。
身体腾空，咽喉一紧，是姜燃提着她的身体，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扔回角落里。
少年自上而下，极具压迫感地俯视着她，眉目间透出狠戾：“三公主想要我的血？”
南柚受桃花蛊挟制，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她像只没什么威胁的小绵羊，被凶狠的狼用牙齿钳制着弱点，丝毫无法动弹。
南柚放弃挣扎，狐狸眼里再无平时的狡黠，雾蒙蒙的，盛着初春迷离的烟雨：“我很难受。”
姜燃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
那里已被他掐出一道暗红的指印。
少女张着花瓣似的菱唇，面颊隐隐泛出青紫的颜色。
姜燃松了力道，改为扣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压在车壁上。
南柚现在就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搓圆揉扁。
“卫国质子，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姜燃抵着她的耳畔，呼出的热气，往她耳洞里钻。
南柚打了个颤。
“当日在渊墟说过的话，不过是玩笑话。”少年黑眸仿佛墨染，眼角邪气外溢，“三公主对我的折磨、羞辱，我一桩桩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三公主的承诺，是想看三公主的笑话，三公主不会以为，躲过那一箭，你我从前的恩怨，真的能一笔勾销吧？”
他的语气里充满嘲讽，就好像一个结实的巴掌，狠狠扇在南柚的脸上。
“你要做什么？”
“三公主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百倍、千倍地报复回来。”他周身杀气涌动，阴恻恻地警告着，“如果三公主喊人，我会立刻捏碎三公主的喉骨。”
“姜燃，你不要胡来。我不喊人，你冷静些。”南柚挣扎着。她越挣扎，身体越软。姜燃伏在她身上，全身硬邦邦的骨头，硌得她生疼。
“我与三公主第一回见面，三公主就将我踹下山崖，我粉身碎骨，躺在崖下的毒潭里，三公主可想知道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姜燃指尖冷得像冰，用力按压着南柚的手腕。
南柚瞬间白了脸色，浑身汗如雨下。这回是疼的。
这少年魔神是来真的。
他要捏碎她的腕骨。
姜燃力道渐重。左腕传来的剧痛，盖过桃花蛊的折磨，骨头仿佛寸寸断裂，疼痛电流般袭上南柚的身体。
南柚颤抖不已，发出一声痛呼，然而出口的嗓音，却是甜腻得裹着蜜，销魂蚀骨，叫人听着，忍不住酥了半边身子。
南柚立时闭紧嘴巴，不敢再叫。
“三公主真的不怕死？”姜燃满脸的阴沉，被意外取代。
南柚脑袋扭向一旁，躲开他的逼视。
姜燃五指收紧，被他握在掌中的骨头，爆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南柚眼底蒙上一层淋漓的水汽，那水汽化作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反击，为什么不反击！难道你真的想死在我手里，嗯？”姜燃磨着牙齿，如情人间耳语呢喃，亲密地贴着她的颈侧。
南柚后颈汗毛倒竖。
她脑海里一团糟，痛楚夺走她敏捷的思维，令她一时半会想不出半点可以反击的方式。
南柚在心底呼唤着系统：“快，开启保护女配模式。”
系统沉默片刻，说道：“抱歉，宿主，保护模式尚未达标。”
南柚：“没达标？”
系统：“宿主，主角好感度已高达50，快告白。”
南柚：“……”
“好感度已升至63，好机会，宿主，快说喜欢他。”
看着她痛苦，好感度反而飙升，这是什么变态的嗜好。
南柚闭着眼睛，生理性刺激凝出的泪水，蜿蜒淌过面颊，留下晶莹的水痕：“阿燃，我喜欢你、喜欢你呐。”
姜燃微愣，继而露出恼怒的表情：“三公主位高权重，对谁都是生杀予夺，可我又不是三公主手中的傀儡，三公主说喜欢我，我便要回应么？”
他发狠地咬着“傀儡”二字，加重了读音。
南柚的注意力果然被“傀儡”吸引：“……傀儡……什么傀儡？”
桃花蛊是火，姜燃的杀意是冰，冰与火的双重折磨，拽着南柚拽入黑暗的深渊。
南柚只想沉眠在这黑暗的深渊里。
不等姜燃回答，她眼神涣散，慢慢合上双眸。
姜燃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腕骨，剧痛刺激得她突然睁开眼睛。
“三公主该记得，只有傀儡才会乖乖听话。”姜燃的声音温柔缠绵，像是在蛊惑，更像是在提示。
南柚心念百转，脑海中灵光一闪，明白了什么。
——他在试探。
姜燃心思深沉，猜忌多疑。诚如他所言，他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南柚对他做的那些恶事罄竹难书，他要真的百倍、千倍报复回来，不会报复得这样潦草。
然而他今日对她的这桩“报复”，根本就是临时起意。
外头都是南柚的人，还有很多修仙者，重重包围下，他没有办法脱身。
自掘坟墓，不是他的风格。
姜燃为何要试探她？
他想试探她什么？
她身上有什么能验证他的试探？
南柚脑海中冒出一连串的问号，大脑高速运转着，分析起姜燃的动机和目的。
少年魔神生于诅咒，长于黑暗。寒冷和孤独，滋养着他的成长。
自卑缺爱的邪物，常年困于幽暗不见光的地底，根本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垂怜他，喜爱他。
更何况那些爱意，还是从狠辣如毒蛇、狡诈胜狐狸的南柚口中吐出。
所以，他在试探她对他的示好，是否发自真心。
南柚咀嚼着他反复提及的“傀儡”二字，恍然大悟。能验证他试探的，是南柚种在他体内的傀儡咒。
他在逼着南柚，催动傀儡咒。这样，他就能证明，南柚的垂爱都是假的。
“从前我做了许多糊涂事，是我不对，你恨我，原是应该的。对不起，阿燃，我知道错了。”南柚心知肚明，姜燃如此胸有成竹，那“傀儡咒”十有八九已经不起效用。
她真的催动傀儡咒，不是自救，是把自己送上绝路。
她苦心经营的信任、好感，将会一夕崩塌。
南柚可怜巴巴道歉，痛到极致，张着嘴，大口喘着粗气：“你要报复，我绝无怨言。现在外头都是我的人，你伤了我，他们必是不肯善罢甘休。但你放心，我咬着牙，不出声，这样他们就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不求你对我的恨能一笔勾销，我只求你从今往后，能少恨我一点。”
南柚言辞恳切，眼神真诚动人。能在这般境地下，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几乎叫他找不出破绽。
宁死也不肯催动傀儡咒吗？
姜燃指间力道微松。
没了他的钳制，南柚蜷缩起身体，再次缩回角落。剧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桃花蛊的折磨。
少年微微垂目。
南柚满面嫣红，不堪忍受情潮，身体小幅度地抖动着，口中泻出甜腻的嘤咛，如同在邀请着他，共赴这场春色盛宴。
姜燃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抚上她的面庞。
如他所料那般，掌下肌肤滚烫，沁着层香汗。他明明没有中桃花蛊，却仿佛受蛊毒驱使，心头燥热难当，不自觉滚着喉结。
南柚早已神志不清，自发循着清凉之处，几乎是姜燃的手一触到她的面颊，她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着他的手，遵从心中最直接的欲念，张口咬住他的手背。
牙齿刺入血肉带来的剧痛，宛若兜头浇下来的冷水，令姜燃稍稍清醒了些。
南柚无意识地吮着他的血，双唇被鲜血染红，诡异而又美丽。
姜燃一动不动，感受着血液的流逝。这种滋味竟莫名地令他沉沦，他盯着南柚毛茸茸的发心，眼底浮着细碎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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