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变小
南柚压低着声音, 骂骂咧咧半天。
姜燃睁开双眸。
南柚怕弄湿衣裳，把衣袖卷起，露出两截莲藕似的胳膊。那两条胳膊就在姜燃眼前晃来晃去, 晃得姜燃头晕。
南柚回头, 刚好撞上他发愣的目光。
南柚福至心灵, 两颊攒出可爱的小梨涡：“阿燃，我胳膊好看吗？”
她的胳膊的确是好看的，骨肉匀称，晶莹剔透, 像是雪堆玉砌出来的。
姜燃撇开目光, 没说话。
姜燃的伤势已经好转，这里是九灵的地盘, 不宜久留, 两人继续启程上路。
姜燃在前头走着, 南柚揉着肚子在后头跟着。
自掉下悬崖后, 她就再没有进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不说飞禽走兽，连颗能裹腹的果子都没见着。
南柚有气无力地盯着姜燃的背影, 脑海中诡异地浮起一对奥尔良蜜汁烤鸡翅。
“阿燃, 你不饿吗？”南柚吞着口水, 好奇开口。
“不饿。”
忽然, 南柚眼前一亮，指着前方说：“那里有片玉米地。”
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宛若碧色的湖泊，在微风的吹拂下，波澜起伏。绿叶下包裹着苞米, 每一颗都是又大又饱满，头顶幼嫩的穗子随风摇曳。
“烤玉米，我来了。”南柚欢呼一声，冲过去，掰下一颗玉米棒子。
那玉米一经离开杆子，立时化一团段虚影，消散在南柚的掌中。
南柚呆住。
她又掰了一颗。
玉米再次消失。
南柚不信邪地掰了第三颗。
山海图翘着一条腿道：“三公主，没用的，这里的玉米有主，被人施了术法。”
就是说，只能看，不能吃？
南柚一脸的垂头丧气。
姜燃眼角余光瞥她一眼，问山海图：“还有多久能离开这里？”
山海图翻着书页道：“书上说，穿过这片玉米地就能离开，再往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叫灵狐镇，是妖魔们的交易的集市，那里有食物。”
南柚听见有吃的，打起精神来：“这就去。”
然而就在二人距离玉米地出口百步时，变故陡生。南柚旁边的玉米杆，毫无预兆地朝南柚的脸颊抽了过来。
南柚反应飞快地往地上一滚，及时躲开了这一巴掌。
那玉米没抽中她，竟然气得浑身颤抖，疯狂甩着苞米，登时一呼百应，所有的玉米都挥动着结实的苞米，攻向南柚和姜燃二人。
南柚平生头一回被玉米群殴，关键是，这群玉米打人还挺疼的。南柚身上挨了好几拳头，更糟糕的是，脑袋也挨了一棒子。
她晕乎乎地去寻姜燃的身影，姜燃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胸口被一颗玉米锤中，“噗”地吐了口血。
比她还惨。
南柚连忙举起双手：“停，别打了，我认输。”
她话音一落，那些玉米真的停下了手。
姜燃白着脸，捂着心口，站起了身。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谁能想到，数万年前吊打全神界的魔神，今日在这里被玉米给揍了。
南柚努力憋着笑，揉自己的胳膊。
虽然她很想把这里的玉米都掰了，考虑到它们逆天的战斗力，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子里过一遍罢了。
一棵玉米推了下南柚，南柚没动，其他的玉米也推了下南柚，南柚会意，它们要她往前走。
南柚被揍得灰头土脸，顺着它们的力道，一步步往前走着。
姜燃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玉米推他们走的方向，并不是出口。
两人趟过一大片玉米地后，眼前豁然开朗，波光粼粼间，小船般大小的花瓣漂浮在湖泊上，花瓣上躺着个身形佝偻的小人。
那人支着脑袋，嘴里哼着歌。看见南柚和姜燃，虚影一晃，瞬间移动到南柚的身前。
他的个头只有南柚的一半。
他仰起头来，贪婪地望着南柚，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流淌：“我就说嘛，怎么会有生人的味道，一下子捉到两只，这下有口福咯！”
他眯着浑浊的眼睛，神情狰狞：“就先吃你好了。”
“先吃我。”南柚身侧的姜燃冷静开口。
“对，先吃他。”南柚想起姜燃心口能反噬一切力量的金印，附和道。
“你的皮肤比他好，肉要捡嫩的吃，我就是要先吃你。”
南柚连忙摆手：“不行，我不能吃，我中了毒，吃了会被毒死的。”
“什么毒？”九灵不由分说握住南柚的手腕。
南柚浑身登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道锁住，无法动弹。
“竟然是魅阿那丑八怪的桃花蛊！被魅阿弄脏的食物，我才不吃！”九灵松开南柚，气急败坏跺着脚，脸上皱巴巴的皮肤挤在一起，沟壑横生。
南柚立时道：“是是是，魅阿那丑八怪心思又多又坏，桃花蛊就是他亲手种下的，他们扔我们两个下来，肯定不怀好意。我们与他有着深仇大恨，您不若放了我们，我们回去找他的麻烦，好不好？”
九灵多看他们一眼都嫌烦，皱着眉头说：“要我放了你们也可以，但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到嘴的鸭子飞了，总得留下点什么才好。”
“您要什么？”
“留下你的十年时间。”他冲南柚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南柚刚要张口询问是何意，九灵扬袖挥了一下，狂风席卷而来，托起姜燃的身体，扔到湖心的花瓣上。
姜燃稳住身形，往岸边望去，只见飞沙走石，尘嚣四起，却不见了南柚和九灵的身影。
湖上狂风大作，掀起万丈波澜，姜燃抓住花瓣，被巨浪颠至高空，甩了出去。
他坠落的地方凭空出现一道漩涡，眨眼间就吞噬了他的身体。等他再次稳住身形时，已经身在一株榕树下。
落日熔金，将他的影子拉长，显出几分荒诞。
山海图哇哇大叫着，从天而降，姜燃抬手接住它，疾声问：“苏南柚呢？”
山海图是跟着姜燃一起掉下来的，它摇摇头：“我没有看到三公主。”
姜燃仰头往天幕上望去。
流云快速朝一个方向汇聚，再次形成漩涡，倏然，小小的人影从漩涡中坠了下来。
姜燃展开金色双翼，足尖一点，掠上高空，抱住那道人影。
刚落地，清亮的哭声钻进他的耳孔，震得他险些把怀里的小家伙扔了出去。
“呜哇，吓死宝宝了！”一名年纪约莫六七岁的女童趴在姜燃的怀里，拍着自己的胸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燃和山海图同时愣住。
那女童还在哭。一边哭，一边低着脑袋，悄悄把自己的眼泪都蹭在姜燃的肩膀上。
山海图一拍脑袋：“这是三公主！九灵他吃掉了三公主的十年时间！”
女童听见山海图的声音，哭声一顿。
她生得一张包子脸，眼睛又大又黑，包着一泡眼泪，亮晶晶的，仿佛会发光。
眉眼间确有几分南柚的影子。
她伸手去捉漂浮在空气中的山海图，眼睛里充满好奇：“会说话的书诶。”
书山海图躲着她的手，飞到姜燃的右侧，满脸愁容地说道：“三公主被吃掉的十年时间，包含着她的记忆和知识，以及人生阅历，如今的她，身体和心智都回到了七岁。”
南柚听不懂山海图的话。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山海图，拍着巴掌，发出咯咯的笑声：“快给我讲故事。”
她又哭又笑的，吵得姜燃耳朵疼。
姜燃把她搁在榕树下的一块巨石上，沉声问：“知道自己是谁吗？”
南柚的全副心神都被山海图吸引了过去，此时听得姜燃问话，注意力方才转回姜燃的身上。
七岁的她已经能分清美丑，那张漂亮精致的面孔乍一闯入视线，小姑娘愕然睁大双眸，呆了一瞬，乖巧点头：“我叫小柚子。”
“小柚子？”这个名字不知怎么的，取悦了姜燃，他轻笑一声，难得有耐心起来，“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南柚听出嘲笑的意味，扭过脑袋，冷哼一声。
山海图道：“三公主，先前发生的事，您还记得吗？”
“你在叫我？你这本书真是没礼貌，我不叫三公主，我叫小柚子！”小姑娘严肃着脸，纠正山海图的称呼。
“猜得没错，三公主的确不记得先前的事了。”山海图叹道。
南柚偷偷去摸姜燃的翅尖：“哥哥，你是鸟吗？”
姜燃收回翅膀。
“哥哥是什么鸟？”
她年纪很小，知识面有限，努力地回想着长着金色翅膀的鸟，想着想着，口水不禁流了下来：“我饿了，我想吃烤鸡翅。”
姜燃：“……”
山海图：“……”
姜燃捻着腕间的佛珠。
夕阳一寸寸西移，泛着瑰丽的红，天边的云彩仿佛烧了起来。南柚迎着夕辉，看不清他的眉眼：“哥哥？”
姜燃背过身去。
他身形单薄颀长，即使融在这暖黄的夕辉里，也驱不散满身的寒意。
南柚怯怯地拽住姜燃垂下的衣角：“哥哥，你去哪里？”
姜燃面无表情地看她，缓缓抽回衣角，迈步朝着夕阳走去。
他的身影融在余辉里，墨发扬起，袖摆翻飞，宛如临风登仙而去。
山海图赶紧追上去。
“主人，您是打算丢下三公主一个人走吗？”
“三公主现在这么小，把她丢下，她会沦为那些妖魔的口粮的。”
“主人，其实三公主对您还是挺好的，您困在火海里，三公主还回去救过您。”
姜燃倏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南柚。
小姑娘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头上，晃着两条小短腿。
夕阳余晖从枝叶间洒落，洒下漂亮的光斑，她像只乖巧的小鹿，眨着无辜的眼，愣愣地看着他。
并未对他的抛弃感到惊惶。
姜燃又往回走。
“诶，主人？”山海图实在摸不清姜燃的心思。
姜燃停在南柚跟前。
“我丢下了你，为什么不哭？”明明是个小哭包，眼角都见泪了，却瘪起嘴巴，一声没哭。
“不能哭，会被讨厌。”
“嗯？”姜燃有些意外。比起那个飞扬跋扈、心狠手辣的三公主，眼前的南柚竟被他窥见几分卑微。
“为什么会怕被讨厌？”姜燃起了兴趣，抬手捏了捏她头顶扎起来的发包。
“被讨厌，就会被放弃。”南柚抿着唇，终于没忍住，抽抽搭搭地说道。那些晶莹剔透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颗颗晕开出伤心的水渍。
姜燃低声重复着南柚的话，盯着她的眼泪，眼神黯淡。
他垂下睫羽，敛去眼底一闪而逝的脆弱，抬手把南柚抱起：“没有人敢讨厌你。谁讨厌你，我就杀了谁。”
山海图在一旁目瞪口呆。讲道理，明明最讨厌三公主的，就是九皇子殿下您。
您是打算自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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