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舍魂
丙子鼠年，夏，青莲山翠芒峰上，青山孤儿院志愿教师，20岁的白若晴，正斜坐在八角亭里，手上是“过河卒子”从金山郡寄来的信。
6岁的小女孩陈婳，依偎在白若晴身边，似懂非懂地听着她读信。
“白老师，你小时候就认识‘过河卒子’吗？”
“是啊，我13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
“13岁？13岁这么大了，也算是小时候吗？那6岁的婳婳是什么？”陈婳用下巴和脸蛋蹭着白若晴的身子，天真地问东问西。
“婳婳，”白若晴捋捋陈婳被风吹乱的头发，“你想不想见见这个‘过河卒子’？”
“想啊！”
“那我写信给他，让他快点回来好不好？”
“好啊，”陈婳歪着脑袋笑，笑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白老师，我记得汤爷爷跟我讲过，过河卒子是回不来的。”
卒子一旦过了河，就只能一条道走到底？无法回头，一去不返？白若晴摇摇头：“婳婳，你汤爷爷说的过河卒子是象棋棋盘里的那颗卒子，而不是写信给我的这个卒子，不一样的。”
陈婳眨巴着大眼睛：“汤爷爷还说过，人生如棋呢。”
“人生如棋？”白若晴怔怔地呆坐着，手上的信被风吹散，飘摇舞动在半空……
···
···
青山孤儿院，院长办公室。
汤沐汛的办公桌上，摆了一副象棋棋盘，他正津津有味地研究着，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左右互搏、兵棋推演、不亦乐乎。
“如果红方这么走，黑方该如何应对？”颅内高潮、头脑风暴中的汤沐汛，被一声突然发出的响动给惊扰了。
“砰”！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汤沐汛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养子，23岁的汤耀晟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喘着粗气与汤沐汛对视着。
“没礼貌，你没看见我在忙吗？”
汤耀晟二话没说，一把掀翻了办公桌上的棋盘，棋子咕噜噜哗啦啦撒了一地。
汤沐汛大怒：“你毁了我的布局！果然问题出在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
“耀晟，你为什么这样暴躁，越大越没礼貌，不及你少年时乖巧的万分之一。”
“你当然希望我乖巧，你希望我永远那么傻，好做你的笼中鸟、盘中棋！”汤耀晟似乎有无尽的怒气，要向他的养父发泄。
“耀晟，你误会我了。”汤沐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也试图让耀晟冷静。
“我没有误会！”
“一直以来，我们父子俩之间，都存在很多误会，怪我，没有解释清楚，”汤沐汛走近儿子，“耀晟，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汤耀晟冷笑了一声：“你这话跟警察说去吧，别说他们不信，就连我都不信！”
“你是说，蔡小盐和钱政辉这两警察？”汤沐汛面露不屑，“这两个，一个是草包，一个是恶棍，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你不用理他们。”
“就算那两个警察不查到我们青山孤儿院来，我自己，也会想办法弄清楚真相！”
“你说的是什么真相？”
“青莲山的真相！”汤耀晟看着父亲不断变色的面容，“我真希望我的猜想都不是真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那个真相！胡海棠的死、蔡小糖的失踪，一切的一切，都跟你有关对吧？归扬和尚，也是你派到青莲寺的内鬼吧？”
汤耀晟开门见山，步步紧逼：“还有那些巨兽，青罴、狼猇、蟠蜴、白蟒、变异乌鸦、杀人藤蔓等等等等，都是你的杰作吧？那个东吴秘密授权书也是你伪造的吧？是不是全被我说中了？”
“耀晟，你听我说，”汤沐汛抬起头看着汤耀晟，“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都要站在我这边，你忘了吗？小时候你写的‘田’字，一家四口，合在一起，就是一个田，我们要团结！要信任彼此！”
“废话！”汤耀晟打断了养父的话语，“如果你是一个魔鬼，我情愿大义灭亲！”
“耀晟，你……”汤沐汛欲言又止，顿了一顿，向门外喊道，“候秘书，有什么事情，进来吧，别等在外面了。”
门外露出半个脸来，正是汤沐汛的秘书侯娟，她很尴尬地看看汤耀晟，又看看汤沐汛，“父子俩，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气……”
“侯娟，有事说事。”汤沐汛整理了下衣领。
“噢，院长，是这样，”侯娟经过耀晟，走向汤沐汛，“白校长来了，她已经在宿舍那边了，说是先在那边照顾一下受了点伤的卓婍，卓婍就是那个想来收养陈婳的……”
“我知道，”汤沐汛打断了侯娟，“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
“院长，有事，就是，那两个警察，本来在……”候娟看了看汤耀晟，“在耀晟的办公室，可能等不及了，就自己出来走走，我们也不好意思阻止他们，院长你看……”
“知道了，你去吧，”汤沐汛支开侯娟，“我会处理的。”
侯娟离开后，汤沐汛关上办公室的门。
“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鬼鬼祟祟！”汤耀晟依旧对父亲展示着自己的“教养”。
“耀晟，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芥蒂，”汤沐汛努力使自己平心静气，“你一直在怪我，怪我插手你跟若晴的事……”
“这跟若晴有什么关系，你别岔开话题。”耀晟越加拉下脸来。
“我只是想跟你解释清楚，当初并不是我要阻止你们俩，而是……”汤沐汛想跟耀晟倾诉，却被耀晟无情喝止。
“住嘴！”汤耀晟恨恨地道，“你这么喜欢旧事重提，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就放下了……”
“如果你放下了，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汤沐汛没有完全点破。
“我做了什么样的事？”
“耀晟，不是我要旧事重提，只不过，你和若晴当年的事，对你的影响太大了，更使得我们父子之间产生这样深这样久的误会鸿沟，”汤沐汛苦口婆心，“我只想解开你的心结，化解我们父子间的误会。”
“好，你既然喜欢旧事重提，我就跟你说道说道，”汤耀晟拉了条椅子坐下来，“我当年是喜欢若晴，那又怎么样？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耀晟，”汤沐汛也坐下来，“其实当年我确实想过阻止你们，但看你如此执着，便也想着干脆顺其自然。”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件事并不是我做的，”汤沐汛说道，“是若晴，若晴她怕你接受不了，才……”
“你胡说！”汤耀晟忿忿然，“我和若晴两情相悦，是你，硬生生拆散我们俩！是你，故意制造各种机会，撮合若晴与那家伙！”
“其实，我也该告诉你真相了，”汤沐汛道，“他们两个，才是两情相悦，若晴自始至终就只把你当成哥哥，她是怕你伤心，才会那么说，却没想到造成我们父子俩那么大的误会。”
“你胡说！”汤耀晟恨恨地道，“那个‘过河卒子’根本就是你的棋子，是你为了拆散我和若晴，设下的局！”
“事情不是你想象那样，耀晟，你听我说……”汤沐汛想安慰下儿子，却被耀晟一把甩开手。
这时候，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
“院长！”门外是秘书侯娟的声音，“疗养区那边出事了，那个黄大亨黄总在那边发脾气呢，他的义女阿猫好像出了点问题，院长你快过去看看吧。”
汤沐汛急冲冲赶去疗养区，汤耀晟稍稍冷静了一下，也紧随其后。
据说，是黄大亨的义女阿猫苏醒过来了，不过，发生了天大的怪事！
这阿猫在前几日与狼猇的大战中，被重创脑部，后由青山孤儿院医疗团队紧急救治，用干细胞生物衍生技术合成出来的专属弥合剂，暂时帮阿猫脱离了生命危险。
主治医师陈焕水为了减轻弥合剂对于阿猫的副作用，用了各种混合的抑制剂，相生相克之下，总算让阿猫安然无恙，本来恢复得好好的，结果这天阿猫突然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就变成疯魔状态了。
汤沐汛赶到疗养区的时候，就看到黄大亨在打人，把主治医师陈焕水打得鼻青脸肿的，揪着他的领子骂：“你他么原来就是个普通的妇产科医生，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脑外科专家了？还冒充神医，你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弥合剂、抑制剂，把我的阿猫变成什么了！你这个混蛋！”
众人拦也拦不住，黄大亨依旧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地扇着陈焕水，黄大亨手下阿大、阿二等人却在走廊里的每个房间都进去东翻西找着，一边叫着：“阿猫，你快出来啊，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怎么回事？”汤沐汛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阿猫醒来后，变了个人似的，谁也不认识了，话也不会说，就只会呜哇呜哇地乱叫，然后上窜下跳，打翻各种东西，爬遍了每个柜子，真的跟一只小野猫一样，乱撒野。
“她后来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一眨眼就不见了，连个鬼影儿都没。”
众人在疗养区每栋楼、每个长廊、每个房间，一通搜索，都无济于事。
“会不会已经离开孤儿院了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
汤沐汛看到，闻讯赶来的钱政辉和蔡小盐警官也到了。他们俩本来在汤耀晟办公室里坐着，等着汤耀晟去汤沐汛办公室讨要“东吴高层发给青山孤儿院的秘密授权书”。等了半天不见人，就出去走走，便听说了疗养区阿猫的事。
钱政辉毕竟是阿猫的前男友，心系阿猫的安危，立马冲了过来，就只见到混乱的场面，唯独没有阿猫的身影。
“看到阿猫了，她朝林子那边……爬过去了！”
“什么？爬过去了？”
“是啊，她像野兽一样，两手两脚，四肢着地，趴在地上爬，速度非常快！”
众人朝着青山孤儿院旁边的那片林子行过去。“这么一片密林，怎么找啊？”“也许她已经离开，根本不在哪儿啊！”
汤沐汛、汤耀晟，疗养区众多工作人员，黄大亨及众手下，钱政辉、蔡小盐两位警官等人，都进了林子搜索。
这儿一片混乱，也惊动了更多人，白羊、白若晴、陈婳、黄金猎犬金金也都过来了。
“怎么一回事？”白羊、白若晴母子俩，走近汤沐汛、汤耀晟父子俩，一家四口居然在这个混乱的场面下相聚，根本来不及，也没心思多说几句话，就都关注着阿猫的下落。
“我可以帮忙，还有金金，它鼻子灵，或许能找到阿猫！”白若晴自告奋勇，想加入林子里的搜索，小女孩陈婳却也吵着要进林子。
“哎，婳婳乖，里面危险，你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跑，”白羊摸摸陈婳的脑袋，“白奶奶陪你好了。”
“可是，”陈婳指着那片林子，“小狼女在那里面，我本来要去给她送吃的，万一那个阿猫姐姐也进去了，我怕她们两个会不会打起来？”
“小狼女？”白若晴跑过来，“小狼女不是跟着独眼狼留在碧幽岭了吗？怎么会来翠芒峰呢？”
陈婳低下头，轻声道：“我想小狼女了，是我把她带过来的。”
“婳婳！”白若晴温柔地责怪着陈婳，“你不听话啊，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能自己一个人去找小狼女，也不能总是去碧幽岭，我知道那里很多小动物都是你的好朋友，但也有其他危险的野兽，你不能……”
话音未落，就听到那片林子里传出异样声响，“哇呜哇呜”的怪叫，以及尖利的嘶吼声。
“一定是小狼女和阿猫姐姐打起来了！”陈婳趁白若晴不注意，自己溜进了林子，急得白若晴满头大汗，牵着黄金猎犬“金金”就追过去了。
那边陈焕水医生也奔过来了，作为阿猫的主治医师，他既惭愧又担心：“你们找阿猫的时候，千万别落单，她现在很危险！”
汤沐汛问陈焕水：“阿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具体我也不清楚，”陈焕水道，“其实前两天就已经有点不对劲的苗头了，怪我太大意！”
据陈焕水回忆，阿猫病情暂时稳定以后，偶尔也会突然说一些胡话，听上去记忆线好像退回到高中生时代了，一直说什么“姐姐不要再做鸡了，大不了我高中不上了，学费省下来”如何如何之类，陈焕水一开始以为是阿猫在恶作剧，没当回事。
后来，阿猫会突然间“哇呜哇呜”的大叫，舔着自己的手背，然后团着身子打滚，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撒泼，但样子很奇怪。陈焕水当时以为阿猫在勾引自己呢，后来想起来才知道，这阿猫应该是犯病了！
“她一会儿很正常，一会儿又变成个高中生，一会儿又变成个小猫咪了，”陈焕水道，“这很可能是一种人格分裂，噢不对，应该是多重人格，类似以前人们说的‘多舍魂’，我想，这也许是那些抑制剂和弥合剂混合后产生的新的副作用！现在阿猫的体内有三个人格，准确说，是两个人格，外加一个莫名其妙的猫格，三舍魂症状无疑了！”
“三舍魂？那应该怎么医治呢？”
“要想办法杀死她多余的两舍魂，留下她本来的那一舍魂，”陈焕水挠挠头，“怕只怕，那只野猫的魂，完全夺了她的舍，就麻烦了！”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让这三舍魂和平相处！”
很明显，当时的阿猫，体内这“三舍魂”中，是猫魂夺舍，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