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冒菜
第七章·独发晋江文学城
他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苏意梨真没想到他会搞这么一出,脸颊蹭的一下就热了,胸腔翻涌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她难得在人前吃瘪,次数极少,这极少数的几次还都是在岑野面前。
给他转错一块钱那个晚上,上飞机前,她曾撒了谎,找借口给他道过歉的,当时那股子心酸劲儿弥漫整颗心,她甚至都没敢去看他的回复。
而结果却是,他没回。
等她紧锣密鼓赶完一天的行程拿到手机发现,岑野隔了好久好久才回了句:【没事。】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仅仅就两个字。
甚至连从前没带过的句号都带了。
她以为这事早就该掀篇,毕竟他这两字一句号看上去似乎还挺不是滋味的,可没想到时隔几年,会以这样的方式,由岑野自己再度亲口说出来。
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啊。
脸红心跳下,苏意梨闭上眼睛,刚想直接选择装失忆,但岑野没听到她的回声,又自顾自轻声“啊”了下,拿腔带调地说:“对了,忘了件事儿。”
忘了什么?苏意梨的呼吸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之前是给我转过一块钱来着,我收了,但忘了再转给你。”
岑野的语气似乎很愉悦,慢悠悠的,非常吊人胃口,他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摩挲了下指尖,格外大度道:“所以这回就不收你学费了,我免费抵押给你。”
我免费抵押给你?
他今天接二连三都在说什么!
这是可以说的吗?!
虽然不知道岑野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两句话的,但苏意梨真真切切被这不着四六的话羞到了,热意弥漫,轰的一下耳尖泛红。
岑野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甚至还徐徐反问了句:“你说呢?”
苏意梨:“……”
……
隔天,天色刚蒙蒙亮,苏意梨便被付明蔚叫醒了,录制期间所有经纪人和助理都不能带,付明蔚待不了半天就得走。
今天这期是她常驻综艺首秀,付明蔚从她起床就开始唠叨,苏意梨被她念清醒了,开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走神,脑子里全是那首反复循环的主题曲demo和昨儿晚上的画面。
她接受了岑野的“建议”,让那句岑老师坐实了。可挂掉他的电话看见微信里贺炀发来的【整首歌调最高的也就是副歌了,不过副歌是咱们几个人合唱,应该没大问题,到时候也可以稍微修下音,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就行。】这条消息,她忽然间反应过来一件事,对啊,到时候有修音师可以修音的。
虽然她唱歌不好听修音会麻烦一些……但是,也不至于到完全修不了的地步吧?不至于到他亲自教的地步吧?
总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怎么感觉跟掉到陷阱里似的?
可是人家一首歌分分钟上下几百万播放量下载量的歌坛黑马,跑她这儿教她唱歌,还不要钱,怎么能是坑?真是笑话。
况且她也不是不愿意,顶多就是……会丢人些。
为此,她昨晚特意把主题曲循环播放了一整晚,歌词都快能倒背如流,今天岑老师的第一节课,她就不信还能跑那么离谱的调!
于是苏大勇就信心满满去了第一期正式拍摄地,她最熟悉的地方,京城致学路大学城。
致学路是有名的大学聚集地,电影学院和音乐学院都在这条路上,一南一北,中间由一条东西走向的小吃街隔开,以前他们上大学时候疫情还没爆发,小吃街生意爆棚,各种京城小吃特产店和文玩店都挤满了人。
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不用考虑品牌方经纪公司和聚光灯,更不用考虑任何人任何事,他们每天穿梭在人群里,只考虑下顿吃什么,她还记得那时候最爱吃街里的麻辣冒菜,鸭血粉丝汤,肉燕和螺蛳粉,每周必去打卡,冒菜馆旁边是小说书屋,每次吃完冒菜,她就到旁边书屋里挑本儿言情小说看。
人家都是大学四年把图书馆看了个遍,到她这儿却成了大学四年把学校外头的言情小说看了个遍。
说来也是好笑,她一个电影学院的学生,却丝毫没有电影学院学生的样子,每天一下课就往对面音乐学院蹿,只因为她爱吃爱逛的店大部分都在音乐学院那边。
当然,这也不是最主要的。
疫情原因,再加上学生返家,这里人流量少了一半,好多店也换了新的,她最爱的麻辣冒菜换成了一家火锅店,鸭血粉丝汤也没了,螺蛳粉和糖葫芦倒是开了好几家,但都不是她爱吃的那家。
小说书屋变成了桌游店,里头的狼人杀剧本杀她都没玩过几次。
苏意梨是第一个到的,其他嘉宾还没来,她独自面对着几十架黑洞洞的摄影设备,忽然就涌上几分迷茫,回忆里人潮如织的地方,现在总给她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怎么看怎么萧条。
摄制组周围围了一圈警戒线,不少人在线外拍照片,苏意梨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低头摆弄手机,卢明月恰好发来了微信,说她也到了。苏意梨紧跟着朝她招了招手。
卢明月打了个哈欠,苏意梨打量她眼底,“你昨儿晚上熬夜了?”
“跟孙述安说了半天,我说今天一共两个环节,内容不算多,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难道不能抽空在附近吃个饭吗,结果他也没说能不能,跟我扯了半天闲篇儿。”卢明月微叹口气,望着电影学院的食堂:“咱们食堂的瓦罐汤和牛肉罩饼我想了好几年,从毕业就开始想了,好想吃啊。”
这个话题引起了苏意梨的共鸣,她也叹口气,盯着音乐学院那边咽口水:“我好想吃冒菜,但是那家怎么不在了。”
“早就不在了啊,”卢明月盯着她微怔的表情,颇有些惊讶:“咱们毕业之前那家冒菜就没怎么营过业,好像是食品安全有问题被人给举报了。”
“老板也挨了顿胖揍,这儿给开了瓢了。”卢明月指指自己的脑袋,“我以为你知道呢,这事儿当时闹得还挺大。”
被揍了?
苏意梨当年是他们那几个人里头最早签经纪公司的,也是最早失去自由的,这事儿是真不知道,“谁干的?不能吧。我感觉老板人挺好的呀,笑眯眯的,每次去他们家吃饭的时候还挺热情的,而且每次都给我很多,我都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卢明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真假?他怎么每次都对我抠抠搜搜的?连一根金针菇都要跟我斤斤计较!”
“……”苏意梨有点不信,“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吗?”
卢明月想了想:“是那个三十多岁,说话带点四川口音,看上去挺老实的那个大哥?”
“是他啊,”苏意梨奇怪道:“他看上去那么热心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人打呢?得罪谁了这是。”
卢明月尝试翻了翻几年前的表白墙,但没翻到,指了指音乐学院,凑到苏意梨耳边低声说:“我听说,是那边人干的。”
听完,苏意梨心下一惊,居然有这等狠人?还敢给人脑袋开瓢。
她不可遏止地想到同为音乐学院学子的岑野,大学时期的岑野学长也是狠人一枚,飙摩托车时恨不得把“人狠话不多”刻到自己脸上。可他拽归拽,平时却是一个从不逃课从不迟到早退,从不打架,并且严格遵规守纪,认真听课的好大学生,甚至就连无聊的团日活动都十分认真地听。
当年还是他们系里的绩点第一,拿过不少奖学金的。
说好大学生好大学生就到,旁侧忽然响起一阵儿不小的惊呼声,夹杂着“岑野”二字。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什么场景之下,听到这两个字她总是会不自觉地紧缩呼吸,然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悄悄倾注到他身上。
苏意梨循着声音找过去,她的岑老师穿着节目组统一发的黑色短t,不再是一板一眼的西装革履了。十月初,天气微凉,他就像是感觉不到冷,黑色运动外套搭在肩膀上,手臂夹着一个篮球,青色筋脉与流畅的肌肉线条融为一体,手肘骨骼格外突出。不长不短的头发露着前额,眉眼很锋利,瞳色漆黑,懒散地跟着身边的孙述安说话,肆意地笑着,丝毫不在意身旁形形色色的目光。
一半成熟,一半是张扬的浪荡,打眼看过去俨然就是一个大学生。
就仿佛他不是岑野,不是岑老师,而是正在与被她藏在心底角落里的,最隐秘的那个岑野学长重合。
依然恣意,有那股子洒脱的少年气。
这幅画面好熟悉,她的记忆被彻底唤醒。从前岑野也是这样,臂弯里夹着篮球,和其他男生谈笑风生,他永远有光和热,就是光本身,无需借光,而她最擅长的事,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与别人谈笑风生,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追着光,变成一只扑火的飞蛾。
那时他眼里曾拥有的东西,现在也一样拥有,也多了许多。
唯独没变的,是他看向她的视线没多余半分。
记得有一次音乐学院汇报演出,岑野有一首独唱曲,那次是她第一次看岑野正式演出,特地买了束满天星,紫色的。
紫色满天星,送朋友,送恋人,是关怀,更是爱与浪漫。
她以朋友的名义,送去一束代表着隐晦喜欢的紫色满天星。
却不敌一束火红炽热的红玫瑰直白,坦荡。
是野花做了场玫瑰的梦。
送玫瑰的人是音乐学院钢琴系的才女,年纪不大,却已拿下不少奖项,也是音乐学院汇报演出的特邀演奏者。
据说,他们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音乐学院只要有演出,就有她在弹钢琴。
玫瑰递到岑野面前时,他正在单手拆自己身上的麦克风,动作不紧不慢,指尖还夹着一支不知道谁递来的未点燃的烟。
女生送玫瑰的手就那么一直举着。
好半晌,他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才撩起眼皮看了面前的女生一眼。
夹着烟的那只手抬起来,作势朝玫瑰伸出去。
紧张感像潮水将她细细密密地包裹住,瞬间夺走她的呼吸,苏意梨慌乱地别过眼,转身,手里发颤,握紧的紫色满天星留在了那天的休息室门口。
苏意梨本不是这样敏感怯懦的性格,她家庭成长氛围整体还算轻松,自小就是个爱动爱玩的,但她爸爸苏冠儒是个人民教师,教高中政治,从教二十余年,她听到过的大道理比吃过的盐走过的路还多,因此玩归玩闹归闹,她虽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却也从没恪守苏冠儒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的“每临大事有静气”。
这份静气以前从未派上过用场。
唯独在岑野这里,她耗费所有,好像将那些从未出现在她身上的“静气”,全都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