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喵喵送喜23
东北的窗户一般都糊了一层厚实的白麻纸，这些白麻纸用桐油处理过，所以有很好的防风雨效果，可再好用，它也只是纸，根本经不起这么大的狂风加冰雹！
狂风夹杂着冰雹粒子呼呼往屋里灌，这么吹一阵的话，房盖都得掀开！
正当高大伯吃力地举着被子准备上去堵窗口的时候，小梨花忽然一拍前爪，一面玉米秆和高粱秆堆成的“大墙”就猛然贴着窗子竖了起来！
这些粮食茎秆都是他们这些日子研究明白了小白药粒的用量后，趁着天黑在前头院子里种下后攒出来的，如今竟也派上了大用场！
高大伯不放心，又把桌子、凳子之类的物件摞在“大墙”后面，生怕它挡不住这暴虐的寒风。
这边暂时压住了，高大娘忙带着小猫跑到儿媳屋里，刚好儿子正举着棉被堵窗口，她赶忙叫人先闪开，让小梨花再堆一面粮秆“墙”出来。
等西边屋也处理好了，高大娘忙问田柳儿咋样。
田柳儿抱着高大宝，先前被高长福用被子裹得严实，刚刚就是被忽然涌进屋的狂风冰雹吓了一跳，这会儿窗子堵住了，人倒是没啥事。
一家人松了口气，可是再一瞅里里外外的一地狼藉，听着外头一波又一波强劲的兵乓声，心里都一阵阵发沉。
外头鸡蛋大小的冰雹一连下了足有十分钟，接着就是一阵瓢泼大雨，大雨点子哗啦啦砸在房顶、地皮上，一点也不比先头的冰雹动静小。
害怕家里的鸡圈不够结实，万一垮了把里头剩下的七八只鸡砸个好歹，高大伯和高长福顶着雨把鸡都抱进了仓房里。
柴火棚子里还有一口现在已经挺大了的肥猪，好在柴火棚不算高，爷儿俩赶紧找出几个草甸子踩着木梯把棚顶都遮盖好。
雨势实在太大，哪怕披着蓑衣也浇了个透心凉，爷儿俩不敢多待，蒙好柴火棚就赶忙回了屋。
屋里，两间大屋和灶间都已经开始漏雨了，尤其房顶靠近墙角的位置漏得最厉害。
高大娘和田柳儿只得一面找出家里的锅碗瓢盆接雨，一面盼着这场大雨能早点过去。
可惜事与愿违，大雨一气儿下了两个小时，眼瞅着雨点渐小，天空竟又飘飘洒洒扬起了雪花！
一开始还只是指甲盖大小，不到一会儿，那大雪片子就快赶上了小拇指长了！
鹅毛大雪取代暴雨一下又是半个多小时，好容易雪越来越小，可先前因为下雪消停了的大风又卷土重来！
大北风在屋外鬼哭狼嚎一般，连带着温度也低得可怕，仿佛一夜之间就进了冬！
高长福勉强把炉子生起来，灶台通着里屋的火墙和火炕，屋子总算有了点热乎气。
得益于小梨花带来的棉花种子，家里今年的棉花用不完，高大娘直接把一家人那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旧棉被芯子都换成了新的，一床七八斤的大被子盖在身上，果然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孙子由田柳儿抱着，高大娘就负责照看小梨花，怕她冻着，高大娘用新作的小被子把她整只猫包得严严实实，紧贴在自己怀里搂着。
就这样一家人睁着眼，生生捱到天亮！
此时外头的风雪基本都已经停了，天空又恢复成之前那段日子里的阴沉，让人难免忧心昨晚那样的恶劣天气会再来一次。
打开房门，外头还是很冷，高大伯连早饭也没吃，穿上高大娘找出来的棉袄，就忙着挨家查看各家的情况。
这会儿村里基本也没几家还坐得住，好多人顾不上自家狼藉的窗户门墙，顾不得漏雨漏得稀里哗啦的屋顶，以及被暴风雪吹垮的牲口棚子，大伙儿都撒开腿拼了命的往外头的庄稼地里跑！
这一路天气再冷，也比不上他们此刻的心冷！
遭了一晚上的冰雹大风、暴雨暴雪，地里的庄稼还能活吗？
地面昨天先下雨又下雪，积雪下边全是冰，人走在上面直打滑，几乎两三步就要摔个跟头。
可此刻，大伙儿没人在意这些，也没工夫在意，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总算跑到最近的地头上。
看着满地东倒西歪毫无生气、又被大雪死死压住的庄稼，终于有人受不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呜痛哭起来。
完了，全完了！
明明已经八月中了，眼看再有个二十天，麦子、水稻啥的就能陆续开镰了！可不过一个晚上，他们这些人所有的念想就都成了空。
半年多的辛苦全化成了一股烟，大风扫过，啥也不剩。
接下来好几个月的冬天可咋熬啊！这不是活活要了他们的老命吗？
灾难、灾难，这就是他们梦里那场要人命的大灾难啊！
即便很多人早有心理准备，这段时间也一直按照大队长的吩咐私下悄悄收集吃的，可事到临头，看着这一地枯萎衰败的粮食，还是活像被剜了心头肉一般难受。
甚至明知道这些庄稼都已经救不活了，他们站在这里也只能干看着、啥也做不了，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去。
就好像只要他们站在这里，地里的庄稼就还能有救一样。
最后还是高大伯和钱老爷子过来，好说歹说先把大伙儿都劝了回去。
他们也心疼、也难受，可眼下还有不少要紧事要做，头一个就是抓紧时间先把各家出了问题的房屋加固补牢。
毕竟这天还阴沉沉的，谁也不知道昨晚那样的天气还会不会再来一轮，否则屋子出了问题，不管人还是牲畜，都是大损失。
除了修补房子，还得趁着雪没化之前，赶紧把地里能吃的东西拾掇出来。
对，你没听错，就是趁着雪化之前！
大地成片种得大白菜，这会儿只有巴掌大，还是小白菜，虽说挨了冻，可因为天气冷，并没有坏，现在采回去，也不用等化冻，直接整棵扔进开水锅里焯一遍就成。
等捞出来把水沥干，然后一棵棵挂在绳子上晒成菜干，就能存放很长时间！等粮食不够的时候，拿出来用开水过一下，切成丝放进米糠或苞米面里，撒一点盐，连菜带饭的一顿就都出来了。
同样的方法也适用大萝卜，地里的萝卜是头伏种下的，如今已经二十多天了，长得快的都有两个指头那么粗了！
把萝卜挖出来切成细条，用开水煮熟，铺在木板上晒干，这东西既能做咸萝卜干当菜，也能切丁混着粮食一起煮，最重要的是禁放，搁好了一年半载都不带坏的。
再有就是地里的黄豆，虽说还没长成，可也不耽误吃！把豆子剥下来放在炉子上烤熟，再磨成面，到时直接兑点开水就能吃，听城里人说这玩意儿还挺有营养。
这些东西埋在雪地里冻着不怕，就怕雪一下子化了，这么一冷一热的过程，啥菜都得糟烂了！
现在毕竟才进八月中旬，三伏天还没过呢，谁也说不准这雪能站多长时间，没准明天早上大太阳出来，那温度就一下蹿上去了。
事情千头万绪，可桩桩要紧，压根没留给人难受的工夫。
高大伯和钱老爷子商量完，直接把村里人兵分三路，壮体力的男人们一半负责挨家修房子；剩下的一半就和妇女们一起去地里把能吃的菜都收上来。
老人和孩子则把大队原来吃大锅饭的食堂收拾好，又临时搭了两个土灶，每当有从大地那边运过来的白菜萝卜，就赶紧烧水煮菜。
整个大队从早忙到晚，因为事多又繁杂，还得忍着天冷，大伙儿连累带冻，甚至觉得比秋收那会儿还难熬。
可秋收再累看着满坑满谷的粮食，心里也只有高兴。
不像现在这样，只能抱着不想被饿死的念头咬牙硬撑，连抱怨一句都不敢，就怕一个不注意连这口气都撑不住了。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村口忽然一阵骚动，说是上头公社派了人来慰问并查看大队受灾情况。
等高大伯和钱老爷子接着信儿匆匆赶过去，才发现竟是刘书记带着人亲自来了！
现在温度依然很低，刘书记身上的衣裳却并不厚实，眉宇间也带着几缕疲色，不知是累还是冷，脸色着实不怎么好。
面对钱老爷子让他进队部大食堂暖一暖的提议，他摇着头拒绝了，反而先带人在村子里挨家走了一圈。
听说大队已经安排了把各家受损的房屋畜棚都修缮妥当，又抓紧时间收上来一部分菜苗，刘书记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也是在这个过程里，高大伯他们才知道刘书记已经把下面十二个大队都走了一遍。
不是所有大队都像十里堡子这样有条不紊，有好几个大队因为干部不作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刘书记去的时候，社员们就坐在路边埋头大哭，干部们却只顾着忙活自家那一亩三分地，让刘书记十分生气。
十里堡子这边，因为高大伯和钱老爷子及时的安抚住社员，又积极采取各种应对办法，竭尽一切挽救损失，刘书记听说了便很是高兴。
他握紧了高大伯和钱老爷子的手，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同时也不忘安慰大伙儿：“乡亲们，不要灰心，粮食虽然没了，但是只要咱们的人没事，来年就一定能种出更多的粮食来！”
“大伙儿要相信党和政府，咱们一定能够迈过眼前这道难关！”
“大伙儿也务必要保重好身体，因为党和政府需要你们！只有你们好好的，党和政府才能安心，才能放心！”
一番话说得大伙儿一整天泡在凉水里的心突然热乎了起来。
也不知道谁忽然带头喊了句：“刘书记，俺信你的话！你们也要保重好身体啊！”
“对啊，刘书记，到俺家喝口热水吧，你穿的太薄了！”
“可不咋地，俺家还有件厚棉衣，刘书记，俺拿来借给你穿吧？”
刘书记真诚地向大伙儿一一道谢，最后在全村人依依的目光下奔赴下一个村庄。
临近傍晚，风又起，刮得刘书记的眼角微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