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雪天 仇人上门生离别
“爷!我回来了……”
云阳刚下桥,便看到桥洞旁倚着一个精瘦汉子,神色有几分慌张看着自己,手中拎着一把菜刀正在往下滴血。
云阳瞳孔一缩,不由得后退两步。
“是……是你!”
“你要干什么?”
这名持刀汉子云阳认识,大年初一那天云阳和老高正在街头演杂耍。
老高突然看到这汉子正在偷一个妇人的钱袋子,当即出言喝止,云阳也跟着上手将汉子摁倒。
汉子在众目睽睽下失了手,还被热心围观群众扭送到了衙门,据说是初犯且偷窃未遂,所以就只坐了几天大牢。
没想到,今天居然找上门来了。
精瘦汉子擦了擦刀上的血,声音有几分颤抖。
“嘿嘿……嘿嘿,你说呢?”
“前几日家中老母身染恶疾,我不过是想偷些银两为家母治病,却被你们坏了事。”
“如今老母已然西去,我更是了无牵挂,自然是来要你你们偿命!”
云阳脸色发白,咽了一口唾沫,强作镇定道:“我也不知你……你偷钱是为了给家母治病,但即便如此,你有手有脚的,也不该窃取他人财物!”
精瘦汉子脸色微微发白,摇了摇头。
“为官者窃百姓财物,为侯者窃前朝天下,也不见有何惩罚,怎么到我这里,偷个二十两银子就不行了?”
驴唇不对马嘴,云阳知道自己和精瘦汉子说不通,于是又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我麻烦可以,别动我师父!”
精瘦汉子露出狰狞的笑容,上下打量着云阳。
“晚了。”
“和你一起的那老头儿,已经先走一步了。”
云阳脑海中响起晴天霹雳,倒跌两步,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站稳。
精瘦汉子见状,哈哈一笑:“怎么样?失去至亲的滋味如何?”
云阳心中又惊又怒又气,以往的理智和冷静都在此刻消失无踪。
“我跟你拼了!”
云阳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朝着精瘦汉子冲去。
汉子嗤笑一声,闪身一避,手中的菜刀朝着云阳后背砍去。
云阳平日里虽不曾习武,但好歹手脚灵活,匆忙躲过之后,一脚踢向汉子。
精瘦汉子明显不是练家子,见云阳踢来,手中的菜刀便乱挥着。
云阳见汉子菜刀挥舞的密集,当即后退两步,心中恼怒不已时,却听到汉子“嗷”了一声。
原来是发财!
发财见云阳和汉子干上了架,便一直冲着精瘦汉子龇牙咧嘴,不时捡起石子扔向汉子。
刚刚那一下,就砸到了汉子眼眶。
汉子吃痛一声,连忙单手捂着眼睛,口中骂骂咧咧。
“他娘的小畜生!老子待会儿干死你!”
云阳瞧准空隙,上前一脚踢中汉子裤裆,汉子脸色一白,不由得弯腰捂着自己的下体,双腿颤栗不止。
不过汉子胡乱挥舞的菜刀也在云阳腿上刮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浸湿了云阳单裤。
云阳闷哼一声,仿佛没看见腿上的伤一般,单手握着石头就朝汉子的头部砸去。
汉子心中一慌,也顾不得子孙根的剧痛了,连忙挥着菜刀朝云阳砍去。
云阳闪身一避,菜刀擦着云阳的后背而过,差一些便砍上云阳。
云阳来不及暗道侥幸,借势将手中的石头砸在汉子手上,汉子吃痛一声,菜刀当即脱手。
云阳见对方没了菜刀,当即放开了手脚,一脚接一脚,一拳接一拳朝汉子喂去。
本就瘦削的汉子,平日里其实也很少与人动手,只是借着一股狠劲儿罢了。
这下又没了菜刀,哪里又是云阳的对手?
挨了几拳几脚后,汉子就彻底乱了章法,抱着头蜷缩成一团,挨着云阳的拳打脚踢。
云阳也不知打了多久,见汉子躺在地上不动弹了,这才发现自己双拳麻木红肿不已。
云阳顾不得汉子,连忙跑进桥洞内,桥洞内到处散乱着血迹和脚印,而老高就躺在血泊之中。
“爷?”
“爷?你怎么了?”
“你别吓我啊!”
云阳抓住老高胳膊,使劲儿摇晃,但老高依旧双目紧闭。
发财似乎也看出了不妥,吱吱叫着,抓耳挠腮,不时摇晃推搡着老高,希望这个糟老头子赶紧坐起来。
云阳将双指放在老高鼻下,探测到还有微弱鼻息,可云阳来不及高兴,便看到有血从老高胸膛、双臂、大腿好多地方缓缓溢出,浸湿了衣物。
云阳连忙撕开老高衣物,一条三寸长的豁口,不知有多深,正往外缓缓冒着鲜红血液。
云阳脱下自己的棉衣,使劲儿摁在老高胸膛。
当务之急,是先给老高止血,然后尽快找郎中。
“爷!”
“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云阳不敢耽搁,连忙将老高扶起,准备去找城东门的大夫。
“咳咳咳咳……”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传来,老高的嘴里溢出点点血沫。
“云……云阳,不用了,救……救不了。”
“闭嘴!爷你没事的!你肯定没事的!”
“放……放我下来……你听话……我有话要说……”
老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打着云阳瘦弱的肩膀。
泪水不知何时湿了云阳眼眶,云阳还是将老高放了下来。
老高靠着桥壁,长出了一口气,双目微闭,随后睁眼看向云阳。
“孩子,你怪爷么?”
“怪爷多管闲事,招来祸事么?”
“不……不怪爷!”
云阳呜咽着,断断续续道。
老高松了一口气,笑道:
“那就好!”
“以后也要这样,别怕事!”
“咱老高家的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云阳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老高笑着拍了拍云阳的后脑勺,艰难挪动着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腰间的棉袄。
云阳连忙握住老高的手,撕开老高身上的旧袄子。
棉袄里藏着一张叠好的纸,云阳连忙拿了出来,摊开一看,是一张崭新的二十两银票。
“爷,这是……”
老高摸了摸云阳的脑袋,平日里一向紧绷的脸此刻慈祥无比。
“这……这是爷留……留给你娶媳妇儿的聘礼,别……别跟你爷一样,打……打一辈子光棍。”
“十……十两当聘礼,十两买买良田,也够……够你们小两口活了。”
“爷……我呜呜呜呜……我不要媳妇,我不要地,我要你活着。”
“走,我们去找大夫……”
一边哭着,云阳使劲儿拽着老高。
老高闭上了眼,使劲儿拗着,靠着桥壁,摇了摇头。
“孩……孩子,你听爷说。”
“爷活了六十多年,值……值了。”
“爷这一生,漂泊万里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死……死了之后,不……不要立碑,不要立坟。”
“骨灰就洒在路边,就算葬在天地间了。”
“到时候……你……你要是娶媳妇儿了,就在地上撒一壶酒。”
“爷……爷闻着酒味,就……来了。”
“弄点好酒,别……别弄烧刀子,难……难喝。”
云阳泪眼朦胧,带着哭腔点点头。
“爷……你放心,我给你整最好的酒!”
“爷!”
“爷!你别说话了,我答应你,我一定娶媳妇儿,到时候你得亲自来!你一定要亲自来……”
老高笑了起来,看了一眼云阳和自己的老伙计发财。
“好……好照顾发财,好……好照顾自……自己。”
“争口气,别……别给爷……丢脸!”
老高的慈祥笑容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爷!”
“吱吱吱!”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回荡在芳州桥四周。
桥上风雪漫天,桥下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