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监护人
吴子扬坐在他旁边,把水递给他。
江楠接过水,另一只被缠着几圈纱布的手僵硬地伸到他面前,“好丑。”
“确实。”
江楠沉默,然后默默收回了手。
两个人安静地靠在校医室外的椅子靠背上,默契的不再说话,夏夜里的少年总是燥热,椅子却冰凉凉的镇住了两颗炽热的心。
仰头看天,深邃的黑幕上挂着几颗星星,似乎离他们很近,但又模模糊糊的隐入了云层。
不知静了多久,江楠突然开口问:“晚修铃打了吗?”
“好像打了。”
他深沉地叹了口气:“一会老刘要骂咱俩了。”
“你都怪到我身上就好了。”吴子扬拧开瓶盖仰了一口水。
江楠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亮着光的小点渐渐近了。
“小吴,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吴子扬:“?”
江楠伸手去拉吴子扬的手腕,然后以一种病号达不到的速度跑了起来,不对,与其说跑,不如说是冲刺——江楠一手小心翼翼地端在怀里,一手攥紧了身后人的手腕,在空旷的一楼飞奔。
吴子扬一脸茫然地被拉着跑:“见鬼了??”
“见鬼了!”江楠没有回头看他,“真的见鬼!”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冲向楼梯口,三两下跨步上楼,一路不歇脚地上了四楼。
正喘着气,江楠用力拍了拍吴子扬的肩:“刚刚我看见老刘了那个发光的小点是他的秃头”
“那你跑什么啊”
江楠连连摆手:“你不知道老刘管晚修特严逮到不上晚修的都得写一千字检讨,还得”
“你们俩跑什么!”
两个人齐刷刷地回头,脑袋光秃秃的老刘正站在楼梯旁边。
对了,老师有电梯卡
江楠差点把自己气笑,他脸不红心不跳,极力克制自己的喘息:“刘老师好,我们跑什么了啊?我刚带着新同学参观学校呢。”
“刘老师好,我们刚参观完楼梯间。”吴子扬也很是镇定。
老刘眯着眼看他们:“那我刚刚看到什么了?”
江楠:“老师您看,都那么晚了,应该是您眼花了吧。”
吴子扬跟着他点头。
“你小子带坏新同学是吧?”老刘作势要打江楠,又忽然看见他缠着白色纱布的左手,“哦哟,你的手怎么了?”
江楠把手往身后藏:“没啥呀,小伤而已。”
吴子扬也道:“刚刚他在社团帮忙,不小心碰伤的。”
老刘只好无语地摸了摸没两根头发的后脑勺:“过两天军训,你又能偷懒了。哦对了,吴子扬,你跟我来一趟,转学手续还有些资料没填好。”
“那老刘我先回去了哈。”
“去吧,晚修看看书,别老趴在那睡觉。”老刘叮嘱完,就带着吴子扬往办公室走。
“吴子扬啊,”他边走边说,“你家是住学校附近吗?”
吴子扬:“是,就在旁边的学区房。”
老刘:“这么近怎么不走读?”
吴子扬:“我姐怕我一个人不安全。”
老刘点点头:“你父母呢?我看那资料上写,你的监护人是姐姐?”
吴子扬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没有父母,姐姐领养的我。”
老刘推开办公室的门,领着吴子扬走到桌前,他坐下,在书和纸张胡乱摆放的桌面上找着资料。翻来翻去,终于在一沓白纸里找到了转学手续。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黑笔,正抬头欲语,然后匆匆站起来搬了个小凳子过来:“来,坐。”
吴子扬低声道了句谢谢,坐在老刘旁边,从旁边看,比老刘高了一个头。
监护人那一栏只写了“应烟尘”一个名字。老刘问:“你由姐姐一个人抚养吗?”
“没,我有两个姐姐。”
老刘有点没听反应过来:“啥?”
“是两个监护人,还有一个叫宋珈。”
老刘还是一脸茫然,他站起来喊前面坐着办公的同事:“小芬,你听懂了吗?”
小芬回过头来,扶了扶细框眼镜,声音尖细扎人:“哦,同性恋吧。”
老刘又低头看了看坐在板凳上的吴子扬。
吴子扬:“对。”
老刘缓缓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坐了下来,在监护人那一栏补上了“姐姐,宋珈”。
吴子扬对于老刘的表情感到奇怪,同性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至少他从被领养开始,没有见过一个人说他的两个姐姐有什么不对。
清早被起床铃喊起来后,江楠光顾着背着包去校医室换药了,直到他拎着一袋早餐卡着上课铃到了教室,才发现吴子扬没来。
215的四个人中,吴子扬每次都是最早到教室的,这回就连江楠都到了,吴子扬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江楠在教室的位置靠边,但是是第一排,坐在前门口,那个位置被他们称为“危险领地”,因为许主任每次路过十九班都会抓一个上课睡觉的幸运儿,那个人就是坐在“危险领地”的江楠。
老刘似乎对江楠坐在“危险领地”情有独钟,每个月换一次座位,怎么换,江楠都坐在那,万年不动,江楠坐在那都快长草了。
“江楠!站起来!”
又是许主任
江楠痛苦地把头从臂弯中抬起,然后慢悠悠地站起来。
许主任也不想再把他揪出去骂了,不论说了多少遍,江楠永远死性不改。他只好带着一身气愤走到隔壁班揪出一个睡觉的同学来骂。
江楠靠在墙边,仰着头继续睡。
“江楠,江楠。”
他眯着眼睛,辨别出那是白衾的声音,“干嘛?”
白衾从桌肚子里捞出一包薯片,偷偷递给他,江楠警惕地看向讲台上的老刘,然后淡定自然地伸手去薯片袋子里拿,仿佛在做地下交易。
“江楠。”
老刘犀利的目光吓得江楠停止了咀嚼。
腮帮子里全是嘎嘣脆的薯片,但他不敢咬了,说起话来也别扭得不行:“老刘,您喊我啊。”
“出去。”
“好嘞。”他走之前,又捞了一把薯片。
站在教室外面只能蹭一蹭门缝里漏出来的空调风,他靠着墙才能勉强降下|体温。
南方的高中走廊总是迎着太阳,清晨的走廊泛着柔光,不远处的楼梯口出现一个似乎在发光的身影。黑白的校服短袖长裤显得那人高高瘦瘦的,单肩背着白色的包,一手拿着一杯豆浆,另一只手攥着几张讲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