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会谈

    庆祝战争胜利的超大型游行集会在塞尔奇斯——这座守护住法兰西斯帝国国门的城市，这座英雄的，可歌可泣的城市隆重地召开了！

    透过敞开的窗户，我可以清晰地看到街道、广场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和胜利的喜悦，他们混杂着贵族、小贩、市民和军人们，高举着象征王、国家和贵族的旗帜，他们不分贵贱和地位地，全部掺和在一起，一心一意地享受着这场独属于伟大塞尔奇斯人民的胜利。

    而这热闹的胜利广场背后——这是他们赋予这座广场的崭新称呼，矗立其后方的塞尔奇斯执政厅二楼的房间内，一场会谈正在悄然展开。

    “欣赏这热闹的盛典吧，福尔雷，”那位盛装出席的王端坐在议会大厅的主座上，张开双臂面对着群臣，亲切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哦我亲爱的福尔雷，在正式会议开始前，请肆意地享受这欢乐的开幕式吧，这是你应得的。”

    “这是我的荣幸，伟大的帝王陛下。”我缓慢起身，对着王座的那位鞠躬行礼，简单且巧妙地奉承道：“这都多亏了您的智慧和谋略，我亲爱的陛下，我不过是完成自己作为一个男爵应尽的义务，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伍德斯托一边笑着摇头，一边摆手道：“不必多礼。”

    于是我们便在略显愉快的氛围中开始了今天的会谈。

    与会的各位无非都是直接或间接参与过这场战争的贵族和商、政要员，这场会议概括起来，无非就是针对这场战争的“奖惩功过，赏罚分明”。

    当然，对于人类的这些例会，我完全提不起感兴趣就是了……所以我尽量装出一副积极与会的样子，但其实大部分时间应该都将与我无关，它们都是一些军队部署和恢复经济的方针，或是和维克斯凯尔王国谈判的代表团选定等事宜——直到最后一项议案的提出。

    “诸位，请容我提出最后一项议案。”王座的那位也能明显看得出各文武大臣们的疲态，索性提高声调，将这最后一件事摆了出来：

    “关于任命福尔雷男爵，为新任公爵的议案。各位有什么异议吗？”

    ……

    话音刚落，全场便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或死死盯着桌面发呆，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和笔出神。

    大厅楼下的欢庆仍在继续，游行集会的浪潮交杂着人们的欢呼声，一阵一阵地向广场之外扩散开来——似乎广场上正在举行着什么比欢庆更加盛大的集会活动。不过，就算是那些仍沉浸在欢愉中的人们，在看到这里诡异的气氛之后，想必也会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迅速低下头去，静静等待那位王的旨意吧……

    不算狭小的会议室内，那微妙的氛围丝毫没有受到广场人群哪怕一星半点的渲染，反而所有人都低沉着，一言不发地静待着那位王的下一步旨意。

    他仿佛在征求所有人意见似的，或带着略显玩味的语调，继续嘲弄着群臣：“各位有什么异议吗？”

    聪明的大臣们都知道，这只不过是王座的那位无时无刻不想耀武扬威的——那靠着自己的残忍和老练手段巧取豪夺而来的地位，仅此而已。而我大可不必在这时假装客套推辞云云，只是继续面无表情——或假装轻轻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惊讶的表情，然后再迅速收回目光，低头不语。

    沉默的氛围依旧在这不大的房间内四散蔓延，哪怕是奉承恭维的话语，谁也不敢轻易提半句——因为一旦那句话中的某一个字眼，引起那位孤高王者的无端猜忌的话，那这位大臣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嘴欠而负责了。

    至少据我在与会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这座坚固堡垒制度森严的不仅仅是帝国的圆桌骑士团，还有他们那令人窒息的政治中心体。

    不说话要付出的代价远比说错话而承担的后果小的多得多，难怪这位自以为是的君王总是向我抱怨君侧无良臣。

    广场那热闹的声浪正迅速向各个方向传播开来，利用一点点魔法的小把戏，我很快就得知了那声浪的来源——不知何时，胜利广场的正中央赫然树立起了一座巨大的断头台，梯形的闸刀在正午太阳的炙烤下泛着点点寒光。

    由于座位靠窗，我可以暂且避开那窒息的气氛，趁众人未察觉之际，将随身携带的另一只“探索鼠”，轻轻扔出窗外，用魔法在自己眼前呈现广场的盛况：

    数以万计的群众们以同心圆的方式，将整个胜利广场一层层包围得水泄不通，而正中断头台旁临时搭建的木台上，那可怜的前公爵大人——德尔本·布彻斯特正拖着自己可怜兮兮的躯体，被绑在象征着耻辱的十字架上，全身心地感受着来自骄阳炙烤的惩罚。

    可能是由于脱水的缘故，那位大人的身形变的更加瘦小了起来，年迈的脸上也布满了伤痕和其它不和谐的印记，而他出逃前穿的那件白色衬衫此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披挂在满是猩红溃烂鞭痕的肉体上，那原本的白色也仿佛染上了各种肮脏的灰、黑色的涂料一般，令人唏嘘。

    而随着一位精壮主持人的登场，那集会便彻底达到了另一个高潮，彻底变成了一场盛大的狂欢：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带动着高声呐喊人群的情绪，那位主持人摆出各种浮夸的造型，仿佛另设一席判官似的，在一万多双焦灼目光的注视下，再度为这位法兰西斯帝国建国史上，地位最高的“叛国贼”下达了死刑。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默认各位已经允许我的固执己见了。”那王戏谑地嘲弄着群臣，自顾自地继续道：“即日起，布彻斯特公爵——哦不对，差点忘了，是前公爵的所有事务，将悉数交由福尔雷大人代理了。不过，考虑到福尔雷大人暂不熟悉相关概要，为了方便配合各位开展今后的工作，我决定暂时由雷德修斯国务大臣、林克斯奇斯内务大臣和库德索侯爵一同代理福尔雷大人执行他的相关事务。”

    轻描淡写地，那位王就将我从那棘手的“公爵”任务中解救了出来——或者说直接架空我的职位再好不过。

    对我而言，空有一个“公爵”的名头，每月按时领取领地的税金却是一件非常舒服且惬意的事情，而对伍德斯托而言，供奉一个可以单凭一己之力就动摇战局的“怪物”，且让自己的权利体系永远远离他，使他彻底边缘化，要比直接委以重任加以利用划算的多。

    我自然清楚他的用意，不过还是起身鞠躬，说了几句奉承的话表达了所谓臣子的的感谢。

    紧接着便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那位王得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缓缓扫视着群臣，贪婪地品尝着这颗名为胜利的果实。

    他本还想发表一番感言，因为他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位胆敢对他的英明神武提出一点异议了！

    他刚要开口，直到——

    广场上，那一句句“杀，杀，杀”的音浪再度占领了房间的寂寞和冷淡，也彻底打消了他想大肆发表一通激情澎湃演说的念头。

    闸刀伴随着狂热的欢呼声飞速落下，溅起一片猩红的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