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帝
上央落于幽谷时,红杏早已候着了。见了他,便匆匆行礼,急急忙忙地带他前往红鸾宫。
上央见她不再纠缠,心中稍觉舒服,却是在下一刹那就惊得怔住了:“这是怎么了?!”
红枫层林掩映之间,只见其中枯木横枝,遍地枯草,散落着雪白完整的鸟骨和化成碎片的绣衣,丝丝条条,破败地悬挂在那些枯林上。
红杏急速道:“是姒元君走过时造成的。”
上央急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红杏道:“在红鸾宫!姒元君本来在结界中之中半步不出,昨日却突然走出结界,无人敢拦她!阳君快随我来!”说着已是提裙小跑起来。
上央几步越过她,疾往红鸾宫的方向跑去,转山过桥,下坡凌溪,又直接踏莲过了红鸾宫前的九曲白玉桥,被脸色苍白的宫娥们木呆呆地引了进去。
上央捏了一把冷汗,眉头皱的死紧——这些宫娥遍身死气,定是已为枯骨、徒有障眼法遮掩了!
他一踏入宫内,就见枫绣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煞白地看向他,颤声道:“舅舅…”
“阿绣…”上央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止不住地发着抖,在上央怀里哭起来。
上央护着她,焦灼问道:“你母亲呢?”
枫绣摇摇头,不回答。
上央看向方才同她坐在一处,此时起身的三个青年。其中最为高挑英俊的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抱着手臂无奈道:“她已经离开此地,但是走之前把我们困在了这里。”动了动手指,指向门外,“就外面那六个宫娥,她们身上死气太盛,我们接近不了。”
上央见他们衣袖袍角尽都枯槁失色,知道都是碰触姒的死气所致,问道:“她伤了人没有?”
另一个若银月朗照的白衣青年道:“除了枫绣和外面的几个‘漏网之鱼’,这里没有活口。我想她应该去了炎昆浮玉山。”
上央瞳孔一紧,竭力定神,推开枫绣道:“请诸位随我来。”
说话之间,他已是拈起法诀,周身如日曦一般散出明亮温暖的光晕,霎时便将所有人罩在其中。
“别离开结界的范围。”他交代道,便就转身领四人出去。
宫娥们一接触他的光晕,霎时红粉变作枯骨,化为几抔微尘。
众人立刻腾云而起,极速往冥安而去。
那黑衣青年感慨道:“我说玄浚怎么知道阳君要来幽谷,还叫咱们几个来。他俩要真打起来,怕不是要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那容颜俊冽的青衣青年沉声道:“玄浚应该已经到了。”
“火焱狱?”白衣青年问道。
“嗯。”
黑衣青年笑了:“怎么,灏卿,你难道是知道他的计划?”
白衣青年道:“这事一猜便猜的出来。”
黑衣青年笑着搭上他的肩膀:“好了好了,阿钧,别跟哥卖弄你料事如神的兵法了。”
白衣青年很是无奈地看看他,见上央焦灼,颇为同情。想了想,问道:“阳君,若是阴姒不肯罢休,您待如何?”
上央头也不回,只管腾云而前:“不外一同化归。”
那叫“灏卿”的青年眸子一眯,同白衣青年对视一眼,唇语道:【你觉得,这是玄浚的目的么?】
白衣青年摇头。
司暗无语地看着这俩人眉来眼去:【喂,你们说什么呢?】
这俩人还都不理他了,司暗气笑不得地搭着这俩的肩膀,左右看看:【跟我说说啊,别不够兄弟。】
白衣青年道:【省点力气,待会十之八九要大战一场。】
青衣青年唇角微微一扬,颇有些好战的明光乍现在眸中。
司暗笑道:【可以啊,这回玄浚自己兜不住了吧,真把咱们都一块叫上了——你们说,小六子是不是也跟他哥一块去了?阿钧啊,要见到你亲亲的小舅舅了,高兴不高兴?】
白衣青年无奈地看他一眼:【那不也是你亲亲的小舅舅?】
青衣青年嗤地轻笑了一声。
枫绣咬紧了唇瓣,跟上央一块在前开云路,心里五味杂陈,含泪道:“舅舅,您真的要杀了妈妈吗?”
上央叹了口气:“阿绣,若事情无可转圜,也只有这个解决方法。”
“您可以和母亲一块沉睡啊!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极端?”枫绣哭起来。
上央没有回答。
冥安,炎昆浮玉山,火焱狱外。
帝浚负手立在众位守将前面,看向立于皲裂的赤地之上的姒。火焱的守兵们已经纷纷去疏散居住在附近的火鼠们,反正是逃得越远越好。
姒照旧神情倦怠,容颜苍白,袖手道:“帝浚…是吧?”
帝浚微笑:“是。元君来此,有何贵干?”
“见一个人。”姒轻飘飘道。
玄色的衣袖被炽焰热风吹得飞扬而起,令她宛若一只欲要翩翩飞舞的蝶。
帝浚温声道:“元君,此处是关押重犯之地,任何人不得擅入。”
“嗯…”姒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而后便往前走去。
诸位守将有的惊悚,有的惶恐,有的勉强抑制住恐惧,但见天帝岿然不动,也都站得笔直。
在姒走到三丈之时,刹那之间,帝浚和结界与她相撞,顿起风雷云龙之声!
刹那间天地失色,莽云如黑龙翻滚,巨大的霹雳轰破厚重的云层,刹那劈在姒的周围,宛若雷柱一般,将之囚困其中。
姒微微歪头:“只是这样,就想拦住我?”
帝浚笑道:“玄浚并不敢拦元君。只是想请元君稍等,我们暂且谈一谈——元君想要什么?”
姒微微一笑:“我要的,陛下给的起吗?”
帝浚微笑道:“这要看阳君给不给的起。”
姒的神情刹那狰狞。
“玄,浚。”她鲜红的嘴唇张合,恶狠狠道,“你找死么?”
帝浚叹息:“元君,已经够了。现在阳君已然苏醒,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姒冷冷看他。
他望着姒苍白无血的面容,温言道:“昔日阳君于极渊沉眠,做了澒同之基,并不知道元君也为了澒同,选择一同沉眠。元君对澒同的大恩德,玄浚不敢忘。而今朕且代这天下苍生,谢过元君,元君请受朕一拜。”
说完作揖一拜。身后诸将亦然随之齐齐一拜。
姒的容色稍有缓和,平声道,“澒同是我所造,子民皆是我的孩子,我自然要护着你们。”
帝浚道:“玄浚有一事不解,元君当日又为何要放纵此狱内的极恶之人,令之毁灭有天氏?”
姒微微合起眸子,平静答道:“因为,当日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