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帷幕之城
生机广袤的草原中一座矗立的大城横卧于其上，夯土结构的墙体上是岁月的疮疤。飞奔的骏马图案在插满城头的锦旗上随风跃空。
大开的城门口有甲士巡游，从血与火的洗礼中炼就的双眼不时从往来的人群中扫过。远方一个身穿兽皮的青年，背背的木架上满是兽皮，行走的步伐如同丈量好了一般匀称。不多时已经到达城门处的青年抬头看着这如同黄龙般的巨城心中犹自一震。
甲士的首领这时看到杜淳风后马上走了过来：“你是干什么的？来做什么？”在耳边生硬的话语声中杜淳风回过神。
“回禀这位军爷，是这样的，我是山野之人，平日山打猎度日，如今用积攒的货物来换些钱粮，还望军爷行个方便。”杜淳风平静的回道。
甲士头领看着杜淳风面目打量了半天，然后看了看其背上皮货：“你姓什么？”
“回军爷，我姓杜！”杜淳风眉头微皱。
“姓杜……姓杜……”甲士头领眼中精光一闪后连忙说到“您请进……”然后摆手让其余人退到一边。
杜淳风不解的看了看正一脸笑容的甲士头领一眼后，带着疑惑走进城内。
“兄台！请问这里哪里有收购皮货的地方，麻烦您给在下指条路。”杜淳风进城后在不知目的在哪里，于是急忙拉住从身边走过的青年问道。
青年似有不耐之色，但感觉手臂传来的力量和杜淳风所背皮货的数量后忙诧异道：“这么多啊，你去通河商行吧，也只有那能把这么多的皮货收购了！”
“通河商行……小兄弟啊！咱们打个商量如何？你带我去你说的地方，当然不会叫你白帮忙，等货物出手后我许你几两银钱，你看怎么样？”杜淳风连忙拱手说道。
“五两，少了不去！”青年考虑了一下说出了领路的报酬。
“成交！”杜淳风对此却毫不在意的回道。
甲士头领看着远处一同离去的二人一眼后向城头一挥手臂，城上的令旗兵急忙面对内城方向挥旗暗语。
两人在路上穿街走巷的到达一块异常繁华的区域，路边没有小贩，只有一排排的商铺林立和行走的人群。
通河商行就在这条街中心，其店门宽敞，店员忙碌于其中。
崔掌柜手指灵活的拨动着算盘珠子，耳听八方的他察觉有人走了过来，于是百忙中连忙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眼睛一亮他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
绕出柜台的崔掌柜不时从装满木架的兽皮上瞄过，然后对杜淳风说道：“这位小哥，可是要出售这些皮货？”
“正是如此，不知道商家能否一并收购？”杜淳风一笑说道。
“当然没问题，鄙人是这间商行的崔掌柜，请随我到内堂鉴定一下，这些货物实在不少，前厅主要是做些小的买卖。”崔掌柜一边回道一边引领杜淳风二人向内堂走去。
三个伙计使出吃奶的力气才从后背接住杜淳风解下的皮货，崔掌柜更是一惊。
“快上茶！”崔掌柜吩咐下去后，示意杜淳风和引路青年就座。
“还未请教小兄弟贵姓，这些皮货是小兄弟代人出售还是…”崔掌柜面目带笑的看着杜淳风。
“让崔掌柜见笑了，叫我杜兄弟就好，至于皮货倒是我个人的，当然也是正途所得，所以崔掌柜不必存有疑虑。”杜淳风眉头微皱后说道。
父母生病后的杜淳风就很少与人交往，尤其是对其行事抱有怀疑态度或是品性无端猜测更是让其厌烦。
“茶来了，杜兄弟，来，来，先喝杯茶！”崔掌柜毕竟是生意场中人物，眼珠一动就看见正好伙计端来了茶，于是他连忙劝茶来掩饰稍有的一丝不愉之气。
茶是好茶，不过杜淳风不懂其理，他喝了一口就放在旁边。
崔掌柜见此说到：“杜兄弟，现在可否验看皮货？”
杜淳风一笑：“自然该是如此，崔掌柜请！”
百余张上好的兽皮占据后堂中央区域，崔掌柜手掌轻轻拂过每一张毛皮后连连叫好，商家不会当面夸赞货品的，但无奈的是由不得崔掌柜说出违心的话。
杜淳风毕竟学过捕猎，对于皮货的删选和保存当然有自己的一套。虎，狼，豹……各式皮毛鲜亮柔软光华，即使没有制成成品，但在崔掌柜眼中已经是黄澄澄的金子，毕竟中原多富贵之人。尤其是那一张巨熊之皮更是少见。
引路青年更是眼睛放光，他思索之色一闪而过。
“杜大哥，能不能打个商量，可不可以将给我的引路钱换成一张皮货！”引路青年双眼带着企盼之色。
“为何要换成皮货呢？”崔掌柜刚想做主拒绝就被杜淳风抢先问道。
“不瞒杜大哥，我叫翁和日，想要皮货是因为这塞北冬日苦寒，而我娘亲早年因为生计奔波落下了寒腿之症，郎中说牛羊之皮虽然保暖效果不错，但效果却没有珍贵皮毛有用。如今娘亲年龄越来越大，一入秋寒腿就会发作，我又无力弄来奢侈之物，所以才厚脸相求，还请杜大哥成全！”说完他屈膝就跪。
杜淳风一把托住翁和日，眉头一皱：“站起来，膝盖那么软干嘛！有事说事又不是没的商量，以后有事别动不动就跪！”说完后杜淳风从皮货中挑了两张大的虎皮交到翁和日手中：“这两张毛皮应该够你给老人家做一套御寒衣物，你先等在一边！”
崔掌柜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带着难舍之色说道：“杜兄弟，你…”还没等崔掌柜说完杜淳风就摆手笑着接过他的话说道：“崔掌柜，你看这些皮货价值多少，给个实在价，我也知道无商不利的道理，只要不让我亏的太过就好。”
崔掌柜叹息一笑：“这是自然，那杜兄弟你看五十两黄金在加百两银子如何？”
杜淳风看了掌柜一眼：“如此也好，记得百两银子不要整银！”对于这个地方的银钱如何兑换又价值几何杜淳风是一概不知，只是觉得能换点钱就行，至于商讨价格不过是表象罢了。
少时，崔掌柜从后堂端出一个托盘，两锭黄澄澄的金子，五十两整银，五十两碎银，还附带了一个空钱袋。
“杜兄弟，这是你卖皮货的钱，请点收一下”崔掌柜将托盘放在案几上说道。
“如此杜某在此谢过崔掌柜！”
杜淳风将金银收入钱袋并将留出五两塞到翁日和的手里：“这是你的带路报酬，收好。至于相赠毛皮是念你有孝心才送你的，以后好好照顾老人家，我们就此别过！”
穿厅走堂转眼间已到店门口，杜淳风对跟出来的崔掌柜说道：“崔掌柜请留步，若有缘还会在见！”不等崔掌柜说话，杜淳风已经走出很远。
崔掌柜的身边身边多出了一道人影，崔掌柜拍了拍其肩头又看了看其手中的皮毛后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商行。
杜淳风走的迅疾，翁和日还没来的及说声“谢谢”的时候他已经远去。唯有他死死的攥着的五两银子，还有微风中不断抖动并释放者温暖的皮毛在告诉翁日和这不是梦。
闭目泡在舒适的水池中，不思不想的放空自己，杜淳风体会着难得的一刻安逸，他终于打开了这陌生世界的门。
不过他突然察觉有异，因为街道上突然出奇的安静，于是匆匆将新买的衣物换上并打开窗门的一角。
百名甲胄鲜明的兵士整齐站立在悦来客栈门前。
客栈大厅里一衣着华贵少年正在来回走动，并不时看向二楼的出口处。
客栈掌柜及伙计皆立于柜台之前，不时抹着脑门的细汗。
杜淳风顶着松散未干的头发，身着灰白长袍，后背灰布缠裹九节鞭，行止于楼梯口下望，而此时楼下一少年则快步上楼。
“杜大哥，真的是你！”阿木尔的声音中充满激动。
“阿木尔？你也在这里。”杜淳风见是阿木尔后笑道，同时也看见了其身后的扎日夫和一名同样高壮的汉子。
“杜大哥，我是专程来接你的，我父汗想见见你！”阿木尔拉着杜淳风衣袖说到。
“杜先生，是这样的，阿木尔是辽源帝国的王子，上次林中遇险后被先生所救后，因为不便说明身份，所以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也莫要怪罪！”扎日夫适时上前施礼解释一番。
杜淳风毫不在意：“怎么会，我说过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只是不知道大汗又为何非要见我呢？”
“杜大哥，是这样的，当天回去会，我将所经历之事讲给父汗和母后，父汗当即痛斥我一顿，说我不懂事理，怎么能让救命恩人在荒野度日，更因我赠送宝刀被杜大哥拒收，他更是对我有有了不满，说我薄恩寡义。哎！为此我也是懊悔不已，保证一定要请到杜大哥去见父汗，这才被他所原谅。于是我想杜大哥一定会到帷幕之城来的，所以将杜大哥样貌吩咐给城门守卫，一旦有杜大哥踪迹立刻报之，所以就有了现在的相遇，杜大哥你不会怪我吧？”阿木尔快速的将原因道出。
杜淳风听完之后略一沉思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你见见你父汗吧，也算是了了你的心事！”
一匹匹高大骏马整齐的从街道中行进，百姓面带敬畏看着整齐的队伍从眼前通过，自动闪向两旁，他们有翘脚前观者，有透细窥镜者，也有交头耳语者，不过好奇者大有人在，毕竟如此悠闲的队伍可以让百姓们少了很多惊慌。
如果这么多骑疾驰而行，恐怕百姓又要提心吊胆度日了战争永远是悲哀的源泉。
帝王所居之地自然是富丽堂皇，圆柱上雕龙逐云，石阶光滑如镜。
长生殿中大红地毯铺地，红木漆器简洁大方。
阿木尔此时正在为杜淳风讲述一些草原上的风土人情，而杜淳风初到此地更是细心听着。随着阿木尔的描述，已让杜淳风对这方土地有了大致的了解。
背靠幽寂森林，前为中原大洲，不过却隔了一座绵延雪山，两侧则是敌对势力。
正在阿木尔说的开心时，有人让他登时少了那份纯真。
“阿木尔，听说你已经请到杜先生了？”浑厚且威严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
一年约五旬身形高大，头缠玉冕带，身着锦绣蟠龙袍的花髯老者出现在杜淳风的视线中，身侧一长发收于琢凤束发带的温婉夫人从容中高贵尽显，四名有着草原服饰特色的宫女紧随其后。
阿木尔一听到此声音后急忙迎向去连忙施礼：“父汗，母后，儿臣幸不辱命终于将杜先生盼来，还请父汗不要在责怪儿臣了！”其得色自然带在眉眼。
可汗哈哈一笑没有理会阿木尔，从其身边走过对着杜淳风和言说道：“这位想来就是杜先生了，本王终于有机会当面谢谢救命恩人了。来来来不用客套也不必拘束，还是坐下谈话吧！”可汗与王后跪坐于上首蒲垫，而杜淳风拱手施礼后与阿木尔谢座之后分别于下首两侧跪坐。
待果品肉脯由侍婢端上矮几后“早听闻先生之勇武，只怪阿木尔办事不周怠慢了先生，还请先生看在孤的面上莫要见怪才是！”可汗含笑端起奶茶看向杜淳风示意。
杜淳风一正身形后连忙施礼道：“大汗面前不敢以先生自居，山野之人杜淳风见过大汗。至于阿木尔于分别之际确曾相邀在下同行，只是在下懒散惯了，所以才未同行。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给大汗和阿木尔带来不愉，还请大汗莫要怪罪阿木尔才是！”
可汗听完后看着阿木尔说道：“还不快些谢过杜先生为你求情之恩，以后要以此为戒！”
“阿木尔先行谢过杜大哥为我求情，待酒宴之时在再以酒赔罪”阿木尔见此赶紧说到。
杜淳风本不喜欢如此应酬，但无奈之下也不能失了礼数，只好点头一笑。
大殿中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静
王后看向杜淳风：“杜先生不必拘礼，阿木尔既然称你为兄长，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中一样就是，看先生谈吐不俗，只是不知先生家乡何处？可将你父母亲眷接来帷幕定居，也好方便两家闲时走动。”其中爱才，招揽之意隐隐。
“回禀王后，在下一直在幽寂森林中居住，双亲早已故去，如今已经是孤身一人。”杜淳风先是脸色一黯然面带惭愧正色说道：“说出来也不怕王后笑话，在下一直心中向往世间游学一遭，更希冀的是看遍世间山水，行遍天下古迹。”
“倒是让先生想起了伤心事了。”王后略带歉意的说道。
“在下知道王后也是善意之言，只怪在下父母福薄，无缘得见大汗与王后，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也定会开心不已的。”杜淳风无奈回道。
“杜先生的志向可是不小啊…哈哈…这天下太大了，怕是有生之年是无法完成了，还不如在帝国中谋一份官职，大好男儿自当做出一番事业，那岂不更好？”可汗脸色一板。
听得此言杜淳风面现难色没有应言
“大汗，杜先生才刚刚出得山林，对外面有些幻想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年轻人嘛，谁还没有个自己的想法呢？不论做什么总该要权衡一下才是啊！”王后看着可汗无奈的说完后笑着对杜淳风说道：“不知杜先生觉得哀家说的对不对呢？”
“王后所言即是，人生在世立群志不如守一志，在下这一志才刚刚开头，若是不坚持，首先就失信了自己，实在是不敢轻弃啊！”杜淳风看可汗与王后有让自己入朝做官意图，于是连忙曲解王后的意思，说出一番让二人用话语无以为续的机会。
“杜先生当真是好口才啊，让哀家也不得不承认先生却是大才啊。”王后话中有气的一笑道。
杜淳风此时索性也放开了，倒不是意在气人，而是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对方满意，如果同意对方的意见，那自己刚刚开始的修仙路势必夭折。就算关系有变，那最差一面自己还是阿木尔的救命恩人不是。
于是杜淳风一正身形说到：“王后所赞，在下实在愧不敢当，在下读的几本闲书也只是方便识字而已，又怎能和大才相提并论呢！”说完一拜。
“好了，好了，说话有的事机会，时辰也快到了，阿木尔带杜先生先准备一下，然后好参加晚宴。”半天没说话的可汗开口道。
于是杜淳风在阿木尔的带领下退出大殿。
天边云霞似火，杜淳风感慨世事无常的细小叹息之气又怎么能够吹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