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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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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还在冒热气。水已经被血染红。

    李梅时一惊,忙转身去拉宋杭的手腕。借着灯光,她看清了他衣袖上的血,和他右腕上的伤口。

    “你疯了吗?有爱好是好事,可你这爱好也太危险了吧!伤口深吗?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很深,这儿有大夫吗?刚才你为什么不说啊?哎呀,你心里没点数吗?”李梅时掏遍了身上的口袋,没有手帕。

    “有,有布!”她忙跑出去,掀起盖子上的花布来。

    “怎么包扎啊?我不会啊!哎呀,还是快叫大夫吧!”

    “没事的,梅时,不用叫大夫。”

    “这还没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还用热水,生怕血小板发挥作用是吗?你,你不会是想不开吧?”

    “不是,”宋杭忙道,“不是的,梅时,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那,那先包扎一下吧。”李梅时把花布折了几折,在宋杭伤口上缠了几圈,担心一个结不够结实,就系了两个。

    “这布,”宋杭道,“好丑啊。”

    李梅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扑哧”笑了:“你将就将就吧,我母亲可喜欢这块布了。”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也觉得丑”。

    “又吓到你了,梅时。”

    “没什么,我今天因为生气,所以胆子很大。你这伤真的不用叫大夫来看看?”

    “不用,我经常这样。”

    “经常!?那你还真是命大。”

    “是啊,”宋杭笑了,“我一直命大。”

    “还是叫大夫看看吧,你伤口的血若是止不住……”

    “不用了,”他抬起胳膊,“你看,已经不流血了。”

    “这么神奇?”李梅时俯身去看,果然不见有血渗出来,“我缠了那么多圈,现在肯定还没渗透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是有什么烦恼吗?我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不过,不过听你抱怨几句还是可以的。”

    “我没有烦恼。”宋杭笑着说。

    “你笑得就很沉重。”

    “是吗?”

    “是啊,感觉有很多心事。”

    宋杭眨了眨眼睛:“现在呢?有没有轻快一点?”

    李梅时笑了:“没有。”

    “梅时,”宋杭的目光更加柔和,“你终于对我笑了。”

    李梅时闻言,心里一动,迅速移开了视线:“我都对你笑多少回了。”

    “不一样,这次你是真的开心。”

    看来这个角色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呆,她努力掩饰着莫名的欣喜。

    “喝酒吧。”宋杭道。

    “啊?不用了,你受了伤,算了吧。我把酒留下,你好了以后再喝。”

    “那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宋杭皱眉道。

    李梅时一愣,不情愿地说:“走。”

    “那我现在就喝。”

    她差点就要说出“你不喝我也再配你待一会儿”,但她今天已经太累,没有足够的勇气了。

    “走吧。”宋杭冲她笑了笑,转身出去了。她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跟着他走。

    宋杭左手提了篮子,等了李梅时一步,两人并肩往后院走。

    十月的晚上,虫鸣声和微风和谐地融汇在一起,美好的舞台,虽然常常并没有美好的事会发生,但这宜人的舞台本身就能让人心情大好,让人对活着本身感到快乐。

    后院有石桌和石凳,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亮点。桌上有两个白玉杯。

    “先说好,”李梅时道,“我不是难过了会喝酒的人,所以今晚我不喝。”

    “那你难过的时候会做什么?”

    “就……难过,等情绪自己变好,或者看恐怖片。”

    “恐怖片?”

    “就是一种特别吓人的……戏。”她突然有点失落,残酷的文化差异。

    “鬼故事?”

    “差不多,不过比《聊斋》吓人,会突然跳出鬼来,披头散发的,血肉模糊的都有,腐烂的尸体啊、木乃伊啊、清朝的僵尸什么的,不说了,有点恶心。”她扫了一眼宋杭右手腕上的花布,没有渗血的痕迹。

    宋杭已经喝了一杯酒,又倒了第二杯。

    “你最近很忙吗?”

    “还好。”

    “忙什么呢?”

    “练兵,还有……没了。”

    风停了,气氛开始凝固。宋杭又倒了杯酒。

    “有点尴尬啊,”李梅时说道,“我的生活太无趣了,没什么好说的,你的生活,好像也挺枯燥。对了,校长怎么样了?不需要你保护了吗?”

    “校长已经离开学校,有专人保护。”

    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了,李梅时却不想走,只好继续没话找话。

    “今天……天气挺好的。”

    “很好。”

    “也不冷。”

    “不冷。”

    “气温很合适。”

    “嗯。”

    “别总让我说啊,你也想点话题。”

    宋杭认真地想了想,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没有可说的。”

    “我们俩还真无趣。”李梅时也笑了,但她笑着笑着,就想起了一件生气的事。

    “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事想问你。去年王府宴会那晚,我在台上苦苦地背诗的时候,你笑我干嘛?”

    宋杭一愣:“我没笑你。”

    “我当时都看见了,你还跟旁边的人说小话。”

    “说小话?”宋杭笑了,“我当时不是笑你,而是看你背得太好了,所以忍不住跟着背了几句。”

    “你会背十四行诗?”

    “朝中有外国使臣,是他们教我的。”

    李梅时承认自己总是很难猜到剧情走向,如果说“合理”是一条路,那么这本小说的剧情就像一条在这条路上走s形的蛇,看似就要偏离路线,但又总能及时把自己拉回来。

    “那你现在背给我听听,我就相信你当时不是在笑我。”

    “好。”

    宋杭竟然真的开始背,而且很流畅。

    “你连五步抑扬格都知道?”

    宋杭谦虚地笑了笑。虽然早在明朝就有眼镜这一项伟大发明,唐朝和唐朝以前也早就有外国使臣来中国,但李梅时看着他背十四行诗,还是觉得奇异,好像看见恐龙坐飞机。

    “可我记得你当时鼓掌的时候也很不情愿。”

    “我看你好像还没背完,别人就鼓掌了,觉得可惜。”

    “这你也能看出来。”

    “我了解你啊。”

    “嚯,看来酒精已经开始麻痹你的神经,你不会又要告白吧?”

    “你要听吗?”

    “今晚就算了吧,我今天不想拒绝,”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句话,自己都没明白过来,“之前袭击我的强盗真的不是你雇的?”

    “梅时,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

    她有点相信了。虽然他的确不太正常,但也不像个坏人,他的“爱好”虽然比较危险,但也只局限于伤害自己,难道苜蓿真的误会他了?

    李梅时心里两个小人儿正在打架,忽听得宋杭喝呛了,咳嗽起来。

    “算了,不用喝了,喝这么多你明天怎么练兵?”

    宋杭咳了一阵,脸红着,不知是醉了还是因为咳嗽,笑得有点傻,说道:“谢谢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你不穿黑衣服真的一点杀气都没有,像块棉花糖。”李梅时自信他不懂棉花糖是什么意思,所以直接说了出来,只是说到“棉花糖”的时候,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横竖只是书里的角色而已,刚才那么奇怪的对话都有了,不差她这一句了。她又看了眼宋杭手腕上的花布,觉得自己被这个荒唐的世界给带坏了。

    “梅时,你不怕我了吗?”宋杭的眼睛笑成了两条线。

    “你现在这样我当然不怕。”言外之意,还是有点怕他。李梅时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常常不理解,有些角色装得温柔又体贴,其实心肠很恶毒,利用别人对自己的感情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些喜欢这些角色的人,即使后来知道自己只是被利用的对象,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被骗、被伤害,她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傻,傻得可笑又可气。可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她也体会到了甘心被人骗还很开心的感觉。

    之后等待她的不知道是怎样的命运,她说了根本不算,至于宋杭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她不确定,也不敢确定,所以李梅时决定不在乎了。他是个好人,真的不想伤害她,那当然很好,她安全了;但就算他不是个好人,她也阻止不了整个故事的推进,作者不要她死,她就算跳崖也死不了,作者要她死,她也许婚后第二天就被捅死了,这些都是她决定不了,也预知不了的事。所以她决心不去在乎了,只要他表面上对自己好,她愿意被他骗、被他伤害。现在除了一条任作者安排的生命以外,李梅时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总是很豁达,她现在就很豁达。

    但她不会爱他。她对他的感情不会深到成为让自己痛苦的源头,她会把自己的感情限制在安全的范围内,适当的给予,谨慎地接受,做好随时退后一万步的准备。她太明白一个人在孤独时会把别人的善意和关怀看得多重,也太明白当这些都不复存在时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她给自己留了很大的余地,也为宋杭日后可能的残忍找好了堆得像山一样高的说辞。

    “我很开心。”

    “快点喝吧你。”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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