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李梅时被他说中心事,猛地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如果自己说“是”的话,就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所以她嘴硬道:
“我怕你干什么?有什么事快说吧,我朋友还在等我。”
说完这句话,她奇迹般地又能顺畅呼吸了。
宋杭好像也恢复了对他来说的正常,他还是没有提关门的事,也没再往李梅时的方向走,但告白的话是一字不落。
李梅时心里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等宋杭又露出那熟悉的探询中带着伤感的目光时,李梅时也配合地、一如既往地拒绝了他。
宋杭沉默半晌,好像已经在想其它的事情,把李梅时给忘了。李梅时往后退了一步,再退后一步她就能出去了,她瞟了一眼门,又去看宋杭,发现对方竟然笑了,笑得李梅时像心口被人打了一拳一样难受。
“我终究是留不住你。”
他说完这句话,仍笑着看她,好像他以后都见不到她了一样。
李梅时关了门匆匆往外走,她想晒晒太阳,她需要温暖。宋杭今天不对劲,也许是那封信上有什么不好的事,她总感觉这次宋杭看向自己的伤感眼神和以往的不同,虽然他全程都看着李梅时,但他的伤感好像越过了她,他的这些话也像是对其他什么东西说的,而不是对站在他面前的李梅时说的。
以前他告白时所表现出来的痛苦虽然夸张,但李梅时能理解,可是这次不同,这次他的痛苦她理解不了。
难道宋杭得绝症了?难不成那封信是他的病危通知书?
可他眼睛里的杀意是怎么回事?李梅时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那不是杀意,而是恨意,恨自己还没告白成功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太扯了,她随即否认。大概他就是遇上了什么倒霉事,正在生气,被自己撞破,告白又失败,双重打击让他有点消极了。李梅时想,她消极的时候也会脆弱一下,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是人之常情。
李梅时决定不去管他,横竖自己不答应他就是了。
李梅时继续种葱养鸡,每天还和冯粟粟一起做做健身操。又过了几天,李梅时种的葱已经可以收割第一茬了,她本想用刀割,但是不称手,就换成了剪刀,“咔嚓咔嚓”只剪到葱白,葱根留着,让它继续长。
“还是种葱有成就感啊。”李梅时道。
她养的鸡也都还活着,已经长大了一点,很活泼,不用她多操心。
抽中种樱桃的学生就倒霉了,他从第一天种下去后这树就死了,可他不死心,一连几天施肥浇水,最后还是又换了一棵重新种,结果第二天去一看,又死了。
听说等期末的时候,他要去外面悄悄买棵樱桃树,回来栽上,就说是自己种的,企图“瞒天过海”。
后来李梅时又被迫去找过宋杭几次,对方已经恢复了正常,也就是说,每次李梅时去了以后,他都会要求关门,否则他的声音就会大到让全校都听清楚。李梅时后来也不等他说就把门关上,接下来,宋杭就开始了他深情而毫无新意的告白,李梅时一声不吭地听完,拒绝,然后开门出去,她继续去喂鸡或是给葱浇水,宋杭则继续在房里看书或是写信。
鸡舍每五六天打扫一次,鸡每天喂两次,换一次水。大多数时候是喂小米和玉米,有时候也掺点南瓜和红薯,一个月后这批鸡仔就长大了不少,又过了三个月,大家都开始进行论文的润色和修改工作了,李梅时养的鸡却一直没有下蛋,眼看着其他养鸡的学生养的鸡都开始陆续下蛋,她抱着筐子去却一枚蛋也没见着,心里有点失落。
写论文,当然不可避免会互相交流,问问彼此写了些什么。有人写了“顺手牵羊”,有人写“反客为主”,也有写“美人计”的,洋洋洒洒没有标点符号地写满几张纸。李梅时养的鸡一直没下蛋,她也没有写论文的兴致,就把之前编好的故事个扩充了数倍,添了一堆废话,竟然凑齐了五千字。
她并不急,想着时间还充裕,冯粟粟催了她几次,她总说再等几天,再等几天,你先忙你的。冯粟粟很认真,数易其稿,单是草稿就写了十几遍,写完了之后又一笔一画地誊抄一遍,不允许写错,所以又写废了很多张纸,最后总算是完成了。
本学期没有期末考试,只要种的菜和养的畜合格了,再上交论文就可以了。李梅时完全不急,她的葱长得很好,已经给食堂送去了无数次,她的鸡虽然还没有下蛋,但羽毛油光水滑,排便也一直很正常,她自信自己养的鸡绝对合格。
她就这么拖啊拖啊,直到冯粟粟再也等不下去了,主动去宿舍找她。当天她们通宵写论文,第二天李梅时去喂鸡的时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觉得根本没有必要通宵,时间来得及,可是冯粟粟急得不行,好像第二天就要交论文一样。虽然一晚上没睡,论文也没写完,冯粟粟不用自己常用的笔记写,担心被先生认出来这论文不是李梅时自己写的,她怎么写都不满意,觉得不好看,或是有哪个字写错了,她也要整张作废重新写,这样折腾了一晚上,论文刚写了个开头。
一直到要交论文的当天早上,她们还在宿舍写论文。冯粟粟嫌自己写的“冬”字不好看,想把整张纸都作废重抄一遍,李梅时则在不断劝说她写得好极了,没有必要再改了。最后李梅时成功在规定时间内上交了论文。
论文交了,地里种的东西也都收了,学生们养的鸡鸭鹅牛羊则被车拉走,据学校所说,是对它们进行“妥善处理”,李梅时怀疑它们是直接被拉到集市上给卖了。有学生不舍得,抱着自己养的牛哭,场面还挺凄惨,李梅时不愿看这残忍的离别场面,匆匆去鸡舍捉自己的鸡,等着学校的人来收。
她先抓到一只鸡,拿细绳绑住它的一只脚,再去捉另一只,用同一根绳子绑住脚。等全都绑完了,她数了数,发现少了一只,便又去鸡舍里找,发现有只母鸡老老实实地趴在窝里,好像知道等待自己的苦涩命运,李梅时一来,它就警惕地扭头看着她。李梅时是看着它们长大的,也被啄过好多次,所以不怕它们,而且她已经捉了十一只鸡,鸡也许是饿了,以为她是来放饲料的,所以都不跑,很听话,她觉得捉住这只鸡也是易如反掌。
她伸出手去抱它,没想到这鸡去狠狠啄了她一下。她的心像是被秤砣狠狠砸了一下,背叛的情绪雾气般笼罩下来。她生气了,又去抱鸡,结果又被啄了。她摩挲着手站起身来,看到鸡舍外一直没用过的本打算装鸡蛋的柳条筐,拿过来又回到鸡舍前,用它把鸡给扣住了,任鸡扑腾翅膀也不管,她从下面伸进手去提鸡的脚。
把这最后一只鸡也绑好了,她伸手去拿鸡窝里的柳条筐,结果一提起筐子,鸡窝里一枚鸡蛋露了出来。这一发现着实不小,李梅时大叫一声,方才被鸡啄的不快立刻消散。她把柳条筐往旁边一丢,拿起鸡蛋。鸡蛋还是热的,想必是今早刚下出来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捧着一个幼小而脆弱的生命,虽然她知道这鸡蛋没有受精,根本孵不出小鸡。
十二只脚被绑住的母鸡还在“咯咯”叫着,李梅时不管它们,仍捧着鸡蛋看来看去。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枚鸡蛋,虽然只有一枚,但也值了。
“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四个月啊,我从你妈妈还是只小鸡的时候就开始等了……”她越看这鸡蛋越喜欢,简直想吻它一下。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梅时?”
李梅时闻声转过头去,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赵明殊?你回来了?”
来者正是赵明殊。他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就离开学校了,几个月来没有音讯,虽然他没有进行“实战演练”,但论文还是要交的,今天他就是来交论文的。他本想交完就走,可还是想再见李梅时一面,所以像其他学生打听到她可能在鸡舍,就找来了。
李梅时一见他,就又想起几个月前自己扔貔貅吊坠的事,又尴尬地低头看手里的鸡蛋。
“你看,”她道,“我养的鸡,今天就要被送走了,才下第一枚蛋。”
说完这话,她又低下头去。
李梅时把貔貅吊坠扔进池塘后,很快就后悔了,觉得没有必要,又去池塘边找过,想找到它。池塘里的水不算深,可她站在池塘边看来看去,一直没有找到,觉得吊坠是陷入了污泥里,就放弃了。她当然也可以下水去找,但那也未免太过了,她的确愧疚,可这愧疚就像是蛋糕上的一层薄薄的糖霜,可有可无,她只是那时还不太擅长不顾周围角色的感情,后来这愧疚就逐渐消失了,赵明殊这个角色在她心里也日益模糊。
可今天见了活生生的赵明殊,李梅时的愧疚便卷土重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和他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这个角色会永远退出她的生活,再也无法重逢。她想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想至少向他说一句对不起。
她向他伸出手。
“这鸡蛋,你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