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去参加宴会，自然又要精心打扮一番。李梅时换了长到拖地的衣服，头上插满珠翠，光是头发就收拾了一个时辰，苜蓿还要给她化个大浓妆，她觉得过火了，跟苜蓿讨价还价，最后二人各退一步，李梅时脸上的腮红可以淡一点，条件是嘴唇上胭脂的颜色必须更鲜艳。
打扮完了，苜蓿又挑了件雪白的厚斗篷来给李梅时披上、系好了，屋里很暖和，李梅时一裹上这斗篷就开始出汗。
外面天灰蒙蒙的，没出太阳，家里人都议论着，说今晚可能会下雪。李梅时也很期待下雪，几个月前她就想好了，等下雪的时候，她就要在雪里狂奔，幻想自己是一匹漂亮的骏马，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跑啊跑啊，一直累到再也跑不动了，就躺倒在雪地里。
但现在这浪漫幻想恐怕是实现不了了，因为她头上戴的发饰太沉，身上的长裙拖地，可没法跑步，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
又要坐马车。
因为李梅时晕车，所以上车前她什么都没吃，阴沉着脸被苜蓿扶上车，任命地坐下，掀起帘子，等待马车开动。
“小姐，外面冷，把帘子放下吧？”苜蓿道。
“可我晕车啊，这里面太闷了，外面冷风吹进来，我还好受些，”李梅时摸了摸她的手，“你冷吗？要不我把斗篷给你？”
苜蓿忙道：“不必了小姐，我不冷。”
“你去我对面坐着吧，你不晕车，不用陪我吹冷风。”
“好的，小姐。”
两人在车中坐定，只听外面鞭子抽了两声，马车就慢慢开始走了，熟悉的头晕让李梅时半个脑袋都探出车外呼吸冷空气。
苜蓿见状，立刻拽住李梅时的胳膊，生怕她从窗户栽下去。
索性王府离李府不远，李梅时胃中空空，也没东西可吐，所以下车后她站在原地缓了缓，也就好了。
进了王府，李梅时跟着老爷夫人一路上跟其他客人们打招呼，一群人闹哄哄地进了大厅。李梅时一个人也不认识，默默跟在老爷和夫人身后跟苜蓿并排着走，感受到了以前过年去不认识的亲戚家拜年时的惶恐。
进了大厅，里面人更多，皆着华服，有人已经坐下和周围人谈笑风生。大厅里亮如白昼，最前面是个装饰华丽的台子，李梅时猜测，自己一会儿大概就是要站在那上面“技惊四座”。
和很多不习惯在公开场合发言的人一样，李梅时怯场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要对着一群小说里的人背英语诗歌的打算荒谬至极，太尴尬了，如果他们都听不懂，全都不说话，那可怎么收场啊？
她心里一慌，也就没兴趣看着大厅有多辉煌，低头跟着老爷和夫人走到他们的位子坐了，半天不敢抬头。
来之前她没吃东西，现在一紧张，也不感到饿，见桌上有酒，便伸出颤抖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先用嘴唇抿了一下，觉得这酒度数不高，就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去，李梅时的胃里暖和不少，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功劳，她觉得没刚才那么紧张了，这才感到饿。她也不管旁人，拣了盘里看起来很精美的几块点心吃了。
吃完了点心，她有了勇气，这才抬起头来观察周围的人。他们一家坐的位子比较靠后，不正冲着舞台，算是挺偏的座位，想来是李老爷的官位不高，所以被安排到的座位也不好。李梅时往前看去，此时宴会可能就要开始，客人们大多都已落座，她扫了舞台一眼，见台子侧边已经有舞女等在一旁，显是马上就要上场了。
李梅时又看向靠近舞台的前排座位，见座上所坐，都是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和旁边的人聊得热烈，还有两人，这宴会还没开始，就已经喝得红光满面。
她又往后一扫，就看见了一个很好看的人。
这人看起来很年轻，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好像在想心事。他穿了身红衣，坐得很随意，是李梅时刚进学堂时觉得最舒服的自在坐坐姿，但她这样坐时只显得懒散，这人却很潇洒，她只觉得他这样坐着时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都那么好看，手垂下去的角度就像精心设计好的一样完美。
毫不夸张地说，李梅时惊呆了。
这也太好看了，她想，这么好看的人，不把他设定成个重要角色，就太浪费了。
李梅时忙拽了拽一旁跟别人交谈甚欢的夫人，问道：“母亲，前面坐的那个特别好看的人，是不是就是宋将军啊？”
夫人扭过头来，又顺着李梅时紧盯着的方向看去，皱眉道：“我没没见过宋将军……”
她说着，又去拽刚才跟她说话的那人，问道：“前面坐着的那位公子，是不是宋将军啊？”
李梅时在心中默念，一定要是一定要是啊。
“这，我也不知道啊。”
夫人便又去拽老爷：“前面那个是不是宋将军啊？”
老爷近视，眯着眼睛看了好久，也不确定。
李梅时急了。
“就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很年轻，还坐在前排，肯定官职很大，除了宋杭，还有其他可能吗？”
“你别急啊，女儿，”夫人道，“我们再问问其他人。”
很快，半个大厅的人都知道李梅时在问坐在前排的那人是不是宋将军了。
“算了，算了，我不问了。”
但还是不断有人传话过来，他们竟然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宋将军。
“不用了不用了，”李梅时道，“不用再问了。”
再问下去，很快就要问道那个人本人了，那可太尴尬了。
李梅时见自己已经掌握不了局面，忙拿斗篷盖了头，夫人说什么她都不听。
“咚”的一声鼓响，把李梅时吓得跳了起来。这里的人对锣和鼓的用途理解有误，不是用它们来庆祝节日，而是用来叫学生起床和吓人的。
舞台上已经响起乐声，在侧台候场的舞女们迈着轻盈的步伐款款上台。
李梅时对歌舞表演没什么兴趣，不过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舞台上，她也落个清静。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被迫上台，李梅时一想到自己要上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当着那个疑似是宋将军的很好看的人的面背自己的高中老本，她又紧张起来，嗓子里像堵了东西，深呼吸几次都不管用。
她又探头往前，想看看前排那个很好看的人在干嘛，但对方正专心地盯着舞台，看不出情绪。
夫人扯了扯李梅时的衣袖，说道：“你一会儿可要好好表现啊。”
“母亲，我第几个出场啊？”
“下一个就是你啦！”
李梅时的心顿时又往上提了提，她紧张得就要把心脏给呕出来了。
过年期间逼迫小孩表演节目的陋习什么时候才能被废除！
李梅时开始紧张地复习之前准备的诗歌。她担心自己上台后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来了。以前总有人会在她紧张的时候告诉她，不要紧张，不要担心忘词，不要担心忘动作，你站上去之后自然而然就都记起来了。
骗子！都是骗子！李梅时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大一军训的时候，她被分到了军体拳方队，到军训最后一天进行汇演的时候，每个方队都要走到主席台前“接受检阅”，她们方队则要在主席台前按照教官的指示打一套军体拳。她们从军训第一天就开始练习了，训了两周，这套拳已经打了很多遍，李梅时也把动作都记住了。
可是她紧张。所以在等待她们方队上场的时候，李梅时不放心，还在一遍一遍地想动作。突然，她有一个动作就记不起来了。她记得很清楚，是一个很简单的出拳动作，简单到她当初一学就会，其他人也一学就会，所以后期没有着重练习。她现在却忘了，到底是右手出拳，还是左手出拳。这军体拳需要做两遍，第一遍和第二遍的出拳动作是相反的，所以忘了一开始是先出左手还是先出右手，第二遍的也就不记得了。
在表演前发现问题也不算晚，找旁边人问明白就行了。所以李梅时立刻问她左手边的女孩。
女孩想了想，腼腆地笑了：“我也忘了。不过不用担心，一会儿做的时候肯定就想起来了。”
李梅时被她的话安抚，决定相信自己的肌肉记忆。
正式表演的时候，李梅时在心里怒骂：相信个鬼的肌肉记忆！
她出错拳了，而其他人都没有错。她还站在第一排。
从那以后，李梅时再也不相信所谓肌肉记忆，所谓“不用担心，上台的时候就都想起来了”。她要相信自己的大脑，依靠自己的智慧！
她把《我能否将你比作夏日》全诗小声背了一遍，因为担心自己的节目时长不够，她还准备了另一首《你说你喜欢雨》，她也复习了一遍。
十四行诗，顾名思义，就是每首诗只有十四行。李梅时紧张的时候语速就会变快，她担心一上台自己就把抑扬顿挫和情感饱满这些朗诵要求给忘得一干二净，一分钟就把全诗像说顺口溜一样背完，那就很尴尬了，所以保险起见她准备了两首。
“下面请李府的李梅时小姐上台表演，大家掌声欢迎！”
听起来真像“下面请太阳班的李梅时小朋友为大家上台表演，大家掌声欢迎”。
掌声过后，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紧张到不行的李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