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站了一会儿,李梅时重新振作起来。
她拿出钥匙,擦擦上面的红锈,走到小木屋前,见这锁竟和自己上学时宿舍用的铁锁一模一样,锁眼朝下,已经全是红色的铁锈,已经懒得感叹作者的偷懒照搬能力。
李梅时抬起锁看了看锁眼,里面大概也锈住了,但她还是决定先试一试,于是,她两腿发力站稳,把钥匙往锁眼里捅,果然捅到一半就卡住了。继续往里捅不动,向外拔也拔不出来,她用力拽了几下,手上已经蹭满了铁锈。她拍了拍手上的锈,又握住已经不似先前冰凉的锁,开始将钥匙左右晃着往外拔,这次终于松动了一些,她又一用劲,“嚓”的一声,钥匙□□了,上面的红锈也被磨去了大半。
李梅时放下锁,想着找点东西让锁润滑一下。
厨房里应该有油,但现在厨房估计也是上锁的,她也进不去,只能另想办法。
什么东西和油一样有润滑作用?她问自己,然后她的大脑迅速搜索到了一个答案——石墨。
她还记得最早告诉自己石墨有润滑作用的人,是她初中的物理老师。当时似乎是在讲导体和和绝缘体,提到了石墨,说它导电性能良好,还顺便说了石墨的其他性质,比如“有滑腻感”,可以做润滑剂。后来忘了是在物理课本还是化学课本上,她见到了石墨的原子结构示意图。
此时她终于产生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豪情。
夸张了,李梅时在心里毫不羞耻地自评了一句。她自认自己最棒的优点就是自恋。
课外兴趣班刚火爆起来的那几年,家长们都热衷于送自己孩子去学各种特长爱好,不过家长的目的并不一致,有的家长是真心想让孩子趁着寒暑假和周末多学几项技能,有的家长送孩子去兴趣班,则单纯是想找个地方让人给看孩子。
李梅时的妈妈就属于后者。从小学二年级到六年级,每年暑假,李梅时都会被送去不同的兴趣班。二年级时是画画,三年级时是珠心算,四年级时是英语,五年级时是舞蹈,六年级时又成了钢笔字。
当时的兴趣班老师也大多都是带着孩子玩的,所以要说李梅时上了这些兴趣班真的学到了什么东西,那是真的没有,但李梅时的妈妈还是很开心,因为她本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仅李梅时的妈妈开心,李梅时自己也过得很开心,因为她非常容易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
比如二年级时她去参加画画兴趣班,兴趣班的老师并不教什么东西,每天上课就是发下一张黑白的卡通画线稿,包括李梅时在内的小孩子们就开始涂色。
李梅时小时候喜欢鲜艳的颜色,而且觉得颜色种类越多越好看,所以每次她涂出来的画都令人眼花缭乱。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七种颜色根本无法表达她对各种美丽色彩的喜爱,她要让自己彩笔袋里的三十六种颜色都在画纸上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小片土地,一种颜色也不能缺席。有一次,老师发的画纸上印有一个卡通的公主形象,李梅时最后涂出来的效果就是,公主单单皇冠上就有至少四种颜色,再加上彩虹色的裙子和头发,以及十种颜色的美甲。哪怕是兴趣班老师这种阅孩无数的人,在见到李梅时大作的时候,也露出了一点点尴尬的神色,但很快就用鼓励的笑容和夸赞掩饰了过去。
孩子是很敏感的,当时只有八岁的李梅时已经察觉到了老师不喜欢自己的画,但她并不介意,因为她自己非常喜欢。后来她瘫痪在床,只能整天躺着胡思乱想的时候,曾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发现自己从小时候开始就是个极其自恋的人,不怎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当然了,有人可能会觉得李梅时这不叫自恋,最多不过是自信而已。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但最后她给自己的定位还是“自恋”,因为她并非认为自己能做好所有的事情,她只是认为凡是自己做的事情,她都做得很好,这两种认知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差别。举个例子来说,她是在考前已经复习了两遍也担心自己挂科,但哪怕最后考了班里倒数,只要及格了,就觉得自己很棒棒的那种人。
所以现在,想到了可以找石墨润滑的李梅时再一次发自真心地认为自己太过优秀,以上想法迅速在她的脑海过了一遍。向人解释一件事是很麻烦的,但只在自己心里想想的话,连三秒钟都用不了。所以,李梅时在短暂的自豪过后就立刻投入了寻找石墨的行动中去。
哪里有石墨?如果她在现代,那么答案很简单——铅笔。可李梅时现在身处不知什么作者写的一篇极其敷衍的小说里,她不知道作者会不会为了省事而像照搬现代学校制度一样把现代文具也写进书中,不过自己在李府里时也没见过铅笔,想来这里也没有。
还有什么东西是石墨制成的?李梅时不知道了。她只在课堂上听说过石墨的大名,现实中没见过。
李梅时没有放弃,蹲下身来打开了最大的行李箱,希望能找到什么石墨的代替品。她带来了这么多东西,总会有什么是能起到润滑作用的吧?
可惜这个大箱子里全是衣服,她伸手到箱子最底部探了探,在摸到丝绸一样的布料时就决定放弃这个箱子,寄希望于较小的那个箱子。
小箱子打开后,映入眼帘的全是发簪、耳坠、玉镯等首饰。她打开一个盒子,见里面是熟悉的号称“价值连城”的螺子黛。发簪肯定对开锁没有帮助的,她上大学时,有次宿舍所有人都没带钥匙,被锁在了外面,其中一个舍友就尝试用发卡来开锁,结果当然是打不开,最后还是联系了开锁公司。首饰是用不上的,但李梅时不甘心,把盒子一个个打开,以确保这些看起来很贵的首饰在开锁方面的确毫无用处。
她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同时心中一阵狂喜。
化妆品!她想到了化妆品!
化妆品里有滑腻感的可太多了,只要她能找到一盒粉底或是眼影或是随便什么粉,痱子粉也行,那锁的问题也就能解决了。
她怀着开盲盒的心情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盒子,终于在一个扁扁的长方形盒子里发现了整整齐齐的两层小圆盒,随便拿起一个打开一看,正是粉底的样子。
她用手指抹了一下试了试,这滑腻的感觉,简直就是为润滑而生。
李梅时急忙从之前的一个盒子里抽了根簪子,跑到小木屋前,将锁抬起,锁眼向上,用簪子尖端将粉底的粉末刮进了锁眼。
她拿出钥匙,又把钥匙上的锈擦了擦,就插进了锁眼,开始像之前一样又是捅又是拽,终于是把钥匙捅到了底,又一鼓作气开始转动。锁的内部发出了咔咔的声音,大概是里面的部件开始活动了。这钥匙柄不大,扁扁的不好拿,她的手指已经开始难受,但锁还没开,她只有继续努力转动钥匙。
“啪”的一声,锁开了。
李梅时长舒一口气,又把钥匙在锁眼里转了几次,然后拔出钥匙,扣上锁,又打开,这样重复了几次,插钥匙转钥匙的过程终于变得无比顺滑。
“行了。”李梅时的心中再次充满了自豪。
她握着锁和钥匙,开始往里推门,推不开。
因为李梅时住的宿舍的门都是往里推的,她一开始就习惯性地往里推,结果推不动,往外一拉,就听见生锈的门轴开始转动的声音。门轴也生锈了,不过毕竟不是锁,只是难拉一点,还不至于打不开。
李梅时拉开门的时候就不纳闷为什么这门被做成往外拉的了,因为屋内空间太小,放张床就满满当当了,门如果做成往里推的,根本就打不开。
李梅时大学时的宿舍,委婉点说是“只用来睡觉的地方”,因为实在太窄了,八个人住在一间寝室里,过道特别窄,一个人过时也得侧着身子;每人除了能分到一个柜子和一张床外,就再没有只属于个人的区域了。大学宿舍里没有书架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但她们宿舍里不仅没有书架,连桌子都只有一张,还是张老桌子,不知道已经陪伴了多少届学生,上面的剥落得差不多的红漆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粉桃色,看着就不结实,呈现出一种脆弱而恶心的病态,四条腿儿好像已经被虫子蛀空了一样脆弱。说是“好像”,是因为当时宿舍八个人,没有一个人敢真的抬起桌子来看看是不是真的被蛀空。
那时李梅时曾开玩笑地说,她们宿舍就像五十年没人住过一样,但她现在明白,自己显然是夸张了,跟眼前这小木屋比起来,她大学时的宿舍真是宽敞明亮又温馨。
阳光已先李梅时二十分钟进入木屋,但木屋里还是很阴冷,没有人气儿。屋子里什么人类用的东西都没有,但并不空荡荡,因为角落全是蜘蛛网,屋顶上也是,从上面垂下来,沾满了灰尘,小幅度地荡来荡去。地上的灰尘积得很厚,也落满了蜘蛛网,混在一起,颜色难看又复杂。这间小小的木屋里被蜘蛛网和灰尘填满了,让李梅时有种置身盘丝洞的恐惧。
眼前的一幕实在太令人震撼,李梅时隐约感到它在自己未来几年的噩梦里一定会频繁出现。
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转过身,蹲在大箱子里开始翻找。她从放衣服的箱子里拽出来一块帕子,一块只适合用来擦眼泪和作为定情信物送出去,而绝不适合用来包裹蜘蛛网和灰尘的帕子。
她转头看看木屋,又看看帕子,决定还是先去找人借几把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