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送往徐州的书信已经有五六日了，算算时间，父亲那边也该有个消息，翠琴往马房已经跑得太过勤快了，韩氏让郭嬷嬷敲打过她，姜代薇如今已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一面觉得自己应该是父母的女儿，饶是在姜家的日子短暂，可血缘联系出来的感情还是存在的；可一面又隐隐生出一丝期盼，特别是在那日见过四爷后。
姜代薇是又怕又憧憬。
她如今是既想早一点见到父亲，又怕从他口里听到她不想听到的话。这种矛盾的心情，已经萦绕一个晚上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老太太扯了扯唇角：“贵客来了。”
先进来的是苏培盛，看到他的时候，所有人均是一怔，随即有了然也有妒忌，老太太这般郑重把人叫起，怕是那件事情有了结果。
众人的视线都放在三个站在一起的小姑娘身上，说来也巧了，往日多半只能看到跟屁虫一样站在殊兰身边的姜代薇，而今日李宝珠也站到了一起。三个姑娘各有千秋，哪怕姜代薇这样有些怯弱的，可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一切端看跟谁比了。
要说站着的人里面，范姨娘的心情是最为复杂的那个，她自诩养李宝珠也算精细了，脾气任性那是无妨，最主要是那周身的派头。可同衣着简单的殊兰站在一起，竟是莫名就矮了一头，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范姨娘才眯了眼睛，在苏培盛手中打起的帘子下面，就依次走进来三个男子。
四爷、十三爷，走在最后面的是李熙。
“给四爷请安，给十三爷请安。”老太太从榻上起身，还不及下拜，就被苏培盛快一步冲过去扶住。
“李老太太，你可要站好了。”话落，就立刻松开了手，老太太没料防，踉跄了一下才站好。
她的面色就显得不怎么好了。
李熙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功夫去看老太太，虽说这事总有结束的时候，端看结果能不能尽如人意。可一想到四爷让人从自己花园里拿出的玉佩，他就后悔地跟什么似的。
说李熙没有让人搜查过吗？可这七年，里里外外不下翻找了五指之数，这还算是大规模搜查，小打小闹更不必说，只一直没有结果。李熙就怀疑范姨娘是不是早早把玉佩也送了出去，只有东西不在眼皮子底下，她方能有恃无恐。
李熙攥紧双手，指甲刺疼了手心，才没让自己红了眼睛，他也没去看范姨娘，怕没忍住失去理智。
“四爷，十三爷这边请。”李熙把人往矮榻上迎。
四爷摆摆手，有些嫌弃地看向上面铺着的被褥，大红大紫花里胡哨，看得人头晕，也不知道李老太太这个年纪怎么坐得住。
他不行，只觉得眼睛疼。
“四哥的意思还是让老太太坐吧。”十三爷不敢说四哥没有洁癖，但也不是来者不拒，他估摸着比起这张矮榻，四哥更愿意席地而坐。当然他也是差不多，就是这屋里浓郁的香气都不怎么让人舒服。
多呆一刻，都怀疑要被熏晕过去。
十三爷更愿意快刀斩乱麻，找点了结这边的事情，带着人回京城复命，算一算时间，皇阿玛那边也在返程的路上了。
只是也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愿能坚持到他们回去，十三爷不抱希望地想着。
这边跪着的人还乌压压的一片，从人进来后，李鼎已经抬了好几次头了，詹姨娘都恨不得跑到对面把人脑袋给按下来。
詹姨娘的着急还是影响到李宝柔，她目光沉了沉，肩膀往右边一撞，李宝珠整个人就飞了出去，直接摔了个狗啃食。
这一摔，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到她的身上。
李宝珠的脸色一下红一下紫，突然嚎叫着朝跪着的李宝柔冲去，那阵势不把人同样撞飞也得掐一架。
这也是李宝珠能做出来的。
“还不住手，你说你像什么样？一点体统都没有？”李熙怒吼一声，脸色阴沉地责问范姨娘：“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规矩呢？去哪里了？这是她能闹得地方？要是惊扰了贵人……”
“李大人，这就是府上的三姑娘吧。”十三爷打断李熙的话，不是说他不在意规矩，而是觉得和李家人谈规矩那就是一场笑话。当然他也知道李熙的用意，这李宝珠算是没了用武之地，几近废了，可李宝柔不同，这人还要往京城里送，是要参加包衣小选的，李熙出声即是护住李宝柔，当然也是趁机宣泄心中的怒火。
可这怒火，还就得给爷憋回去。
十三爷在心中冷笑，只许你弄出这一出狸猫换格格的戏码，就不许别人膈应你？
“宝珠，快给四爷和十三爷请安。”范姨娘早在李熙发怒的时候，从跪着的人群中出来宝珠了李宝珠，如今只把人往身前一推，同时也把她气红的小脸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李宝珠梗着脖子，任范姨娘怎么推都不动。
殊兰见了心里叹了一口气，三个孩子，李熙对待起来肯定有所偏爱。为着以后李宝珠能惦记李家，李熙也是花了心思的，姐妹中就连已经出嫁的李宝华都及不上李宝珠的待遇。眼下却猛地被放弃，也算是从体会天堂岛地狱的落差感了。
“殊兰。”从进来后一直沉默寡言的四爷朝跪在李宝珠身边的殊兰招了招手。
屋子里顿时变得静悄悄，气氛透着股子诡异。
殊兰抿了抿嘴，转过身，把李宝珠紧攥着胳膊的手给扒拉下来后，这才站起身朝站立在中央的四爷走去。
走得离四爷近了些，殊兰嫣然一笑。
她有些忍不住，站过去后，就悄悄攥上了四爷的袖子。
可她站在中间，本就鹤立鸡群，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却是直接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人群中有人呼吸一窒，看向四爷，却不见他有拂袖的动作。
这就是认了？
惊讶、犹疑、猜忌，在看到两双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后，范姨娘忽然讽刺一笑，整个李家汲汲营营七年，还真是闹了个笑话。
范姨娘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大胆的视线从四爷身上，又跑到了十三爷那里。
爱新觉罗家当然不全是丹凤眼，这有像阿玛的也有像额娘的，四爷和十三爷两个人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双丹凤眼，十三爷却是没有的，他的眼睛更疏朗英气一些，不像四爷因着这双眼睛小时候老十被太子故意惹生气，就为了看眼角晕红后的一抹风情。
合该他们才是父女，范姨娘垂下头掐了掐虎口，随后又不顾李宝珠的挣扎，从身后抱住附在耳边低语。
李宝珠微微张大了嘴巴，看向殊兰的目光又羞又悔。
殊兰却暂时顾不上她，别说李宝珠，屋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不是在看她，便是李鼎现在也只知道傻乎乎地盯着人看了。
四爷的女儿？那不就是格格了？
李鼎怎么想都没办法把眼前的四妹妹和皇室里的公主格格联系在一起，他觉得太假了，实在是不可能。
四爷却从怀里掏出了玉佩。
四爷默了默，把玉佩交到殊兰的手里：“这是你……这是阿玛留给你的，要小心保护好。”玉佩是身份的象征，以前是，以后大抵也是如此。
殊兰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细听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更何况这块玉佩她是认识的，记忆中看到小柳氏拿在手中摩挲过。若是小柳氏没有病入膏肓，这玉佩显然会留在她的身边，而不是被范姨娘藏了起来。
“四……”
“格格该叫阿玛了。”苏培盛在旁边提醒。
殊兰看向四爷，四爷微微颔首，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小柳氏当年的确送了孩子到李家，姜焯认下姜代薇，后者的身上有个不大不小但只有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的胎记，这一点已经让人查证过。李宝珠那边有了范姨娘的坦白，当年送出去的信是佐证，难得的是玉佩也拿到手，殊兰的身份几乎是不容置疑了。
之所以这样说，还是因为得把人带回去，到底是个什么说法，最后还得看皇阿玛的意思。
“女儿拜见阿玛。”殊兰握着玉佩朝四爷盈盈一拜。
姜代薇看在眼里，突然像泄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这么把人认下了？
能确定四姐姐才是真的吗？
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姜代薇就像一只才酝酿好勇气要上战场的斗鸡，可不等她进攻，甚至还没来得及正式上场，就有人跟她说比赛结束了。
有这样类似想法的还不只是一个，李宝华都来不及同这三个妹妹打交道，事情就定下来，她咬着牙齿，都不知道该说父亲无能还是其他人太过拖后腿了。
而四爷呢，目光深深地望着殊兰，须臾后才伸出手把人拉住。
“走吧。”
殊兰飞快地应声，反手挽上四爷的胳膊。
四爷身子一僵，不过呼吸的功夫，再一次迈开脚，身后却突然有了异动，在李宝珠的惊呼声中，范姨娘犹如猎食的猛虎，冲到柱前，用力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