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郑家主沉吟半晌,娓娓道来:“我那长子是在一次骑马出行时出的事,当时他与周家长子一同约好去山上打猎,还没半天,周家长子就来与我说他出了事故,骑马连马带人翻下了山沟,等找到人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口气,开口就是‘有人杀我’,再没别的话就昏死了过去,带回来治疗……”
他说到这里,眼里透出浓厚的悲凉之意,面带戚色,“我算是求人找遍了整个赣州的大夫,可没成想,还没几天就走了……”
陆予安无法将他的悲伤感同身受,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冷硬,还是放缓了语气,“那家主是何时报的官?”
“找到人的时候就遣人告知了官府,但他们无论怎样都说不过是个意外,这是大郎的命,可我不信,”郑家主一提到官府,脸色就变得更差了,“我那长子自小习武,骑马上山都是常有的事,何况那一带他从小就熟,就算是一不留神翻下了沟,又怎么开口就是‘有人杀我’?”
陆予安点点头,又问道:“家主可否私底下派人查过?”
按理说郑家家大业大,手底下养些能人再正常不过了。
来之前他没有看关于郑家案子的相关卷宗,乍一听到是坠马而死,颇有些意外,像这样出事的案子是最常见的,查起来也再容易不过,为何郑家会因为长子的一句“有人杀我”而如此大动干戈?
连御鼓都敢敲。
郑家主:“查过,但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这就奇怪了,赣州不大,也没有多少像郑家的大族。
陆予安问道:“令郎出行时是只和周家子一道吗,还是另有他人随行?”
郑家主眸光闪了闪,一口否认:“没有,他出门不喜仆从跟随的,而且性子寡淡,至交好友也就周家大郎。”
“家主没有怀疑过周家子?”
“怀疑过,但是周家与我郑家交好,他又与东源自幼相识,没有理由害他。”
陆予安站起身,巡视周围,原先凑在主厅的郑家人已经散开了七七八八,只余下几个零星的人远远地望着这边。
“能否带我去令郎的房间里看看?”
若是查案,最好是能去现场瞧瞧,但是已经差不多半个月了,中途赣州是下了几回大雨,能有的线索都被冲刷殆尽,去了也是白去。
离了郑家,便是要去周家。
郑家主反应迟了一拍,“可以。”
郑家的嫡长子,屋舍的位置却有些偏远,既不挨着主厅又不靠着正房,反而是坐落在了西南隅,里头种了几颗树,他不精通这些,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种。
他将吴恪带着,余下的几个人都被留在了主厅那边,一路上的风景没多大变化,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从踏进郑府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有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
“大人,他家嫡长子的屋子怎么这么远?是不是不受宠啊。”
吴恪“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着,郑家家主回过头来,解释道:“东源喜静,这是他的要求。”
说别人坏话被人现场抓包,吴恪顿时涨红了脸,搓了搓自己的手,走慢了点。
陆予安瞥了他一眼,对着郑家主道:“他年龄小不懂事,还请家主多多包涵。”
“不碍事不碍事。”郑家主连连摆手,将他们带进了院落。
一推开门,院子里景致依旧,不像是长时间没人住过的样子。
“令郎的房间家主让人打扫过了?”
“啊,是的。”郑家主连忙点头,“但是屋里的东西我都让人仔细着没动过,大人可以放心。”
陆予安踏进房门,屋里的家具的确是应有尽有,不过都一尘不染,只怕是天天都有人清扫。
吴恪表面上斯斯文文的,在大理寺里也是中规中矩,但内里却是个好动的性子,这本性在刚出京城还没两天就暴露无遗。
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忽然轻轻地“咦”了一声,声音十分细微,但陆予安离他近,还是听到了。
“怎么了?”他同样低声问道。
吴恪抬眼左右看看,结果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陆予安余光看到郑家主正站在门口注视着他们这边,不由又多看了吴恪一眼,对方早就跑开了,在屋里左转右转。
陆予安收起心里的疑虑,绕着房间地墙壁慢慢地走着,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天,并且经常差人来打扫,屋里还是有一股极淡的苦味,应该是郑家长子被抬回来的那几天喝药的缘故。
但是令他疑惑的是,只喝了这么几天的药的话,真的能有这么浓的气味吗?
而且走到床边的时候,那苦味更浓烈了几分。
陆予安微微侧过身子,目光落在铺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枕头上,在顺着床沿一点点的向墙壁那里延伸而去。
忽然,他的目光顿住,定定地落在某一个点上。
床板与墙壁的交界处,有一小片浅褐色的痕迹。
不,不是一小片,他的目光再顺着痕迹向上,洁白的墙壁上空空如也,但如果仔细看的话——
“大人是有什么发现吗?”
郑家家主忽然间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
陆予安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他逆着光的原因,对方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他无端地看出了一丝阴鸷。
“没有,”他矢口否认,“随便看看而已。”
陆予安边说着边离开了床边,最后再将整个屋子打量一遍,便说道:“麻烦家主了。”
“不再看看?”郑家家主关切地问道,似乎是想让他们多留一会儿。
“不必了,”陆予安干脆地拒绝了,“看来这里没有什么线索。”
郑家主带着他们又出了院子,三人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各怀心事。
最终还是郑家主先开了口:“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尽管找我,毕竟是我的长子,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快查清楚,好让他泉下安心。”
他话里说得真切,陆予安这回倒没有拒绝,“家主客气。”
又走了一段路,陆予安忽然停了下来,两人没有料到他的动作,皆是一脸疑惑地看过来。
陆予安看向郑家主,问道:“既然令郎出了事,那么原先伺候的仆从去了哪里?”
郑家家主回答很快,“护主不力,已经赶去了别庄。”
“这样啊。”陆予安喃喃地说道,微微低下头,掩住了眼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