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还是那个熟悉的府邸,甚至没有多少改变,可现在在发生的一切,却再没了往日的样子。
数不清的仆从婢女尖叫着从他身边跑过,青灰色的石砖路面有殷红的鲜血顺着凹槽的纹路蜿蜒流淌,逐渐汇聚到他的脚边。
洁白的墙面,就连种植的花草上都溅落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府内的东西被人摔倒,青花的瓷器碎了一地,原本玲琅满目的多宝阁被推到,上面放置的东西成了一滩废墟。
有人被东西绊住摔倒在地,后头紧跟上来一个举着凌冽寒光的长刀的人,身上的服饰衣料靛蓝,花纹繁琐。
他的刀上还滴着鲜血,刀尖落在地上,随着他的步子在石砖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摔在地上的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还来得及露出惊恐的表情,长刀就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喉咙,连最后一声哀鸣都堵在了嗓子眼。
那人轻蔑地将尸体从刀上踹了下来,接着死人的衣服擦了擦,接着眼神一转,看到了他所在的位置,像是看到了金山一般,双眼放光。
他狞笑着走了过来,步伐极快,陆予安只能看着他不断缩短距离,脚底仿若生了根,动弹不得。
长刀举过了头顶,接着对着他的面门砍过来,锋利的刀刃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金光,陆予安瞳孔中倒映着刀的影子,浑身发冷。
刀最终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温热的鲜血从上方喷射而出,在他脸上留下一连串的血迹。
他的视线被挡住了,他抬头,却只能看到一张少年的面孔,顶多不过十五岁的年纪,那把刀自他的胸膛穿过,鲜血顺着露出的一小截刀尖喷涌出来。
少年一张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他面色发青,用尽全身所剩的最后一丝气力,断断续续地说着。
“殿……下,快……快走。”
耳边扔旧是铺天盖地的哭喊声和刽子手们刺耳的狞笑,有东西被打破的巨响,有刀入肉的噗呲声音,所有的惨烈都在这一刻齐聚了。
他只能双眼放空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没有能力阻止,甚至连自保都成了不可能。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两个侍卫打扮的人不由分说地扯着他就开始往后院处跑,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人急促地从一旁跑过来,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
将人找到,两个侍卫转身就回去了前面,他们是王府的侍卫,死也只能死在王府。
老人拉着他跑,往常不管做什么事都慢悠悠地老人这时候却好似有了无穷无尽的力气,只想将手上的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殿下,王妃已经……”
看着老人难掩眼底的悲痛之色,他呆呆地望着他,他虽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还是能猜到话里的意思。
他只觉得心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王爷还在嘉阳道上,恐怕……凶多吉少。”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往后门跑去,语气悲怆。
中途有锦衣卫发现了他们,都被侍卫和仆从拼死拦下,从前院到后门,不过百米的距离,他却觉得好似过了百年之久,他在其中见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诸多事。
如河流一般的鲜血,数不清的尸体,泛着寒光的长刀,靛蓝色的衣袍……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任由老人带着他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后门,迫不及待的推开,等着他们的,不是后山寂静的树林,而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的男人,面容阴鸷,长刀出鞘。
两人的步子立马僵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男人翻身下马,如鹰钩一般的视线直直地钉在他的身上,手掌紧紧地握着刀柄,一步一步,仿佛是踏在了催命鼓上,每走一步,他的见色就惨白一分。
还是逃不过了吗。
老人将他紧紧地护在身后,运出防备的姿态,只要他敢将刀挥过来,他就算是死也要护着小殿下周全。
身后的少年却突然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绝望,他眼睁睁地看着死神来临,只等着最后的宣判。
反正他也没有家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这也不重要了,他要死了不是吗。
男人与他只剩下了不足一米的距离,他闭上了眼睛,有凛风从耳边划过,一种冰凉的物体贴着他的鬓角擦过去,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如期到来。
他猛地睁开眼,一缕头发从眼前飘落,被斩断的余下发丝从鬓角垂下来,贴在脸上。
男人收起了刀,重新坐上了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声音一如他的面孔的阴沉。
“生死听天命,给你半日时间躲藏,若能在三天内不被锦衣卫找到,我便放你一条活路。”
他还是呆愣地站在那里,双目无神,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没有直接一刀杀了他,可锦衣卫铺天盖地都是,就算给了他半日时间,他又能躲在哪里。
娘亲已经不在了,爹爹也生死未仆,他又怎么能够活下来,半日时间,不过是想看他苟延残喘。
他的心里一片荒凉,对着生的希望渐渐消失,可老人却不这么想,一咬牙重新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冲进了树林。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策着马踱到后门口,不知从怀里摸出了什么,直接丢尽了门内,那里放着两垛还没来得及用的柴火。
刹那间,火光冲天。
昔日辉煌宏伟的陇西王府,最终变成了一地的灰烬。
最后的记忆,是老人拉着他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四周空旷,锦衣卫在身后马上就能追上来。
四周都是黄土的山坡,鲜少有树木,他们已经完全地暴露在了刽子手的视线之下,必死无疑。
继续往前面跑,视野里蓦地出现了一辆与荒芜的景象极为不符的华丽马车,车旁矗立着黑压压的一众人,都用面巾遮住口鼻,只露出死气沉沉的眼睛。
这个时候,哪怕出现一个耄耋之年都能被看成救星。
他被拉着朝着马车走去,立在马车最近地方的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刀一横,拦住了他们。
肩膀被人用力往下按,老人率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着头,他也被迫双膝着地。
膝盖碰到地上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疼吗?
“求贵人救我家少爷一命,求贵人帮帮我家少爷……”
他听着老人因为紧张激动而无与伦比的话,视线却忽然有了焦距,落在马车的窗帘上。
半晌,一只素白纤长的手挑起了帷幔,里面的人没有露出面容,声音却清清楚楚地透了出来,带着一丝沙哑的低沉。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