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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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刚一进门，曲依就揽着方柏书的腰，慢慢挤进他怀里，搂着他，问，“你会不会生气？”
方柏书把门带上，揉揉她的脑袋，“生什么气？”
“我为了让我妈安心，所以急着跟你结婚，你会不会生气。”
“那如果换了以后，你会嫁给我吗？”方柏书反问。
曲依不假思索，“会。”
“那不就得了。”方柏书说，“既然都是早晚的事情，我生什么气。”
曲依听完，没吭声，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方柏书依她抱着自己，想到什么，低下头问她，“我们给妈立个衣冠冢吧，以后也方便我们去看她。”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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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曲依眼睛都还是肿的。
后来关灯上了床，她趴在方柏书肩上又哭了好久，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过她没忘记和赵予安的约定，一大早就拉着方柏书起了床。
方柏书前天约了张潇一起去乌托邦。
他被曲依拉起来后，就打电话去催张潇起床了。
四人一起来到了李枝家。
李枝打开门迎他们进去。
因为今天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所以李枝爷爷没有像之前一样坐在院子里。
他们一走进去，就看到李枝爷爷坐在堂屋里，看着电视，头也没回地问李枝，“小枝啊，谁来了？”
李枝站在一旁抠手，没敢回应。
“李枝，我问你话呢，怎么不说？”李枝爷爷看没有回应，转身，嘴里嘀咕，“这小孩，不是又背着我上学去了吧？”
他回头看到四个整齐站在他家门口的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在扫到曲依的时候，眉头一皱，“你怎么又来了？”
李枝爷爷起身，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朝前挥舞，“你走，你要是还要来让我孙女读书，你就赶紧走。”
曲依想上前解释。
方柏书听她说完之前这个大爷对她做过的事情，不想让她上前受气，一只手横在她身前拦住了她。而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张潇发现了这边的暗戳戳的小动作，向前一步走，“诶呀，大爷有话好好说嘛，生这么大气是干嘛呢。”
“这些都是小辈，为了小辈气伤身体可不划算啊。我们大爷可是要活到九十九的！”
听着张潇这些马屁话，李枝爷爷的表情略微松动了点，“怎么，你们今天来不是要让小枝回去念书？”
张潇走上前扶住大爷的手，“是这样的，我这里有笔生意想跟大爷您做。”
“什么？”李枝爷爷本来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但是听他刚刚说自己能活到九十九，也就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就是您家孙女啊，以后能给你挣大钱，住大房子！”
李枝爷爷回头看了眼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李枝，“咋嘞，她咋能让我住大房子？”
“您知道咱们老祖宗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吧？您就让您孙女去读书，去书里挖金子给你，你这不就能住大房子了？”
李枝爷爷听完，愣了好半晌，看看张潇又看看曲依他们三个，再扭头看看李枝，“怎么，还是要念书是不是？”
“我把她嫁了，人家村头李老三给的彩礼就有十五万，过不了一年，我重孙也有了，我贪你读书弄来的钱做什么。”
“指不定我活着能不能见到黄金嘞。别跟我扯有的没的。”
“可是李老三今年都四十了。”李枝攥着衣角，不服气。
赵予安当即转头看了眼小姑娘。
小姑娘脸都憋红了，眼泪簌簌往下落。
“四十怎么了，四十人家有钱，能让我过安生日子，除非你们也给我拿钱，给我拿个二十万，这个孙女你们爱让她念书就念书，让她飞天都成，我管不着。”李枝爷爷摆摆手。
“合着你是在卖人啊！”赵予安突然插嘴，大吼一声，“她可是你孙女啊！”
李枝爷爷被吓到了，浑身一颤，而后慢慢转回身看着怒目圆瞪的赵予安，气势不自觉弱了下来，“要你管，这是我孙女。你们要带走，就必须让我看见钱。”
张潇本来想答应，毕竟这乌托邦背后的大头是方柏书，而在他之外，还有数不清的社会热心人士，这十五万二十万的，也不是拿不出手，“行。”
赵予安一口反驳，“行你个大头鬼。”
张潇把她拉到一边，他们四个人围在一起，张潇低声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然真没法子帮这小姑娘了。”
李枝爷爷听到张潇那声好，整个人态度也软了，“什么时候给钱啊？孙女你们带走。”
赵予安毫不顾忌，直接大声吼，“哪来的钱给你这么挥霍，我们是做慈善，不是做冤大头，更不是送钱。这里谁的钱不是幸幸苦苦赚来的，凭什么就平白无故要给他个卖孙女的二十万。”
赵予安的话，李枝爷爷是非常不爱听的，但是赵予安这个一米七八的个子站在他身前，穿着黑色皮衣和黑色紧身裙，口红也涂得黑黢黢的，让他看着就觉得这姑娘很不好惹，所以也不敢吭声。
方柏书这时候发声，“赵予安说的没错。二十万我们不是拿不出来，但是不能给。万一其他人有样学样，这样我们乌托邦负担不起。我们的初衷也就变了味了。”
张潇苦着脸，“哪能怎么办啊，我已经用尽毕生所学了。”
“你还可以尝试一下突破极限，你可以的。”赵予安鼓励他。
曲依看到旁边孤零零站着的李枝，走过去把她拉过来，揽着她的肩。
李枝爷爷一个人站在五人面前，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张潇受了命，又往前走，站到李枝爷爷面前，“大爷啊，您也知道吧，小姑娘喜欢读书，您不如就让她试试，看她过个一年能不能读出出息来。”
赵予安用大嗓门插嘴补充，“是啊，读了大学也是有奖学金的，学费我们乌托邦出，你家孙女上大学纯属就是去赚钱啊。”
“更别说她之后上了大学能遇见什么人，那些可都是青年才俊啊，到时候她随便拐一个回来，不比你们村头那谁条件好？”
“关键人小姑娘是想学医，到时候学了一身本事回来，你生什么病不有个保障？到时候您别说想活到九十九，想活成百岁神仙您家孙女都能给你办成！”
人年纪大了，比起钱其实更看重自己能在这个世界上多呆多久。
一听百岁神仙，李枝爷爷有些动容了，他问李枝，“小枝，你真要学医？”
李枝咬着嘴唇，因为自家爷爷这么一闹，在这些哥哥姐姐面前不免有些局促，“嗯，我要学医救人。”
李枝这小姑娘也是实诚，说完这句话，还补充说，“但是能不能让你活到一百岁……”
没等她说完，赵予安扯了扯李枝的衣服下摆。
小姑娘没明白，声音变小了一点，继续说，“因为毕竟我的能力……”赵予安听了眼皮直抽抽，她反手捂住小姑娘的嘴，而后继续朝李枝爷爷嚷嚷，“这小姑娘真是一片孝心，刚刚就在我身后一直说，上个大学一定要学会让您长命百岁的办法。”
赵予安低头跟李枝对视，对着李枝眨巴眨巴眼，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先别出声，而后继续说，“大爷，您看这，还不成全孙女的一片孝心吗？”
李枝爷爷犹豫了好一会，问张潇，“现在的医学真的发达到能让人长命百岁了？”
张潇跟赵予安对视，赵予安冲他挤眉弄眼一番，张潇也就顺着赵予安的意思，开始扯谎，“是，现在医学技术发达，只要您孙女认真学，让您长命百岁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李枝大爷慢慢走回椅子上坐着，沉默着犹豫了很久，“行吧，我今天就去跟李老三说，这门婚事就先退了。比起重孙，还是多活一点是一点。多活一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我真能等到我家小枝给我从书里挖金子出来的那天。小伙子，你说是吧？”
张潇听着李枝爷爷这话，觉得还是很别扭，但他笑着应下来，“是，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李枝听到这句话，轻声叹了口气。
曲依在她身边看着，摸摸她的头，搂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肩上。
不一会，肩头一片湿热。
此时快到正午了。太阳总算没再躲懒，刺破了阴云将和煦日光洒下，也就是几秒的时间，本来阴暗的冷色调光景被调成了暖色调。
不过堂屋里，四四方方的水泥砖瓦框着，虽说是个躲雨避险的家，却是光照不进的地方。依旧一片清冷冷的暗色。
老人坐在里面。
这是他第一次低头，不为了别的，只是听了外头的人说这样可以长命百岁。
于是他放弃了他以往奉为圭臬的东西，背佝偻着，像是背负了腐朽的旧时光，怎么都挺不直腰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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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天，他们四个人回到乌托邦，组织召开了一个集会。
他们告诉乌托邦里的孩子们，以后要是遇见家长不同意念书，但是自己有念书意愿的，可以及时将情况汇报给自己的老师。
所有的老师都会帮他们。
赵予安发言的时候还强调。
学校设有信箱，要是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往里面投信。
而后她又着重强调了关于校园暴力和心理问题。
赵予安向大家交代完这些以后，曲依又上前拿起了话筒。
曲依今天穿着一身黑色旗袍，头发用一根乌木簪子盘起，胸前别着一朵白花。
她站在小礼堂前的舞台上，看着台下的孩子们，其中不乏在外面玩得灰头土脸，鼻子旁边还挂着些鼻涕印的小毛孩。
“今天在这里，我想先给所有的女孩子分享一段话，这是张桂梅女校的誓词。”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没有人生来就是该被困住的，女孩子也不是生来就是为了生育和传宗接代的。从前裹小脚，崇尚三寸金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可以穿自己喜欢的鞋子，去走万里路，见万重山。”
“接下来的话，我想送给所有的同学们，不管是女孩子也好，男孩子也好。我想告诉你们，少年赤诚，可抵万金。或许保持赤诚并不能改变他人，但是赤忱之心，一定能让你脚下的路走得坦荡。”
台下听得懂的孩子受到了鼓舞，用力地鼓掌。不明所以的孩子看着别人鼓掌，也跟着一起。
方柏书在台下仰望着台上恬淡从容，却又一身倔强劲的曲依，嘴边挂上淡淡的笑意。
张潇也是在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孩子能让方柏书坚持喜欢这么久。
他们是灵魂互补，更是志同道合；是救赎，也是共鸣。
他们一样有不完满的过去，灵魂深处都有伤，却也都是自己暖和了，还不忘给别人送去星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