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动
曲依盯着方柏书肩上斜背的书包，愣了一会。
修长的指节捏着书包带子，又往曲依这边递了一段距离。
“快点。”方柏书催她。
曲依伸手接过，攥在手心里。
方柏书见了，勾唇笑笑，转过身去，“那你看吧，我带你走回去。”说着，方柏书往前走去，步子轻快。
曲依被方柏书拉着走，恍惚了一会，视线也没往书上放。
看了一会少年宽阔的背影，曲依将视线移到拉链上一晃一晃的白色吊牌上。
显而易见，书包是方柏书新买的，里面什么都没放。一整天下来，这个书包似乎只有现在才发挥了作用。
难道，他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在路上看书，所以才背了个空书包上学？
这个想法一出来，曲依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心脏便不自觉跳动得有些快。
刚刚方柏书那双看向自己的明亮眸子一下子在曲依脑海里放大，接着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从前她与方柏书相处时的画面。
从巷子里的温暖怀抱，到曲依在路边给他上药时，他突然凑近到她面前的脸庞。还有天台上衣角和短发俱被风扬起，在风中凌乱却不失少年气的模样……
扑通扑通的震动声从左胸那块地方传来，曲依一声一声听得清楚，宛若心里突然被掀起一场海啸，海浪席卷过整座城市，敲击在海岸的岩石上，敲击在城市的水泥墙上，一声盖过一声的响。
曲依有些慌乱，捧着书的左手往里一收，想要盖住那片嘈杂，把悸动好好地藏起来。
震动却透过指尖，传到了手心里，带着一整本书的星空黑洞一起颤动。
扑通，扑通，或许在那一瞬，少女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动，却不小心被宇宙知道了。于是天色渐渐暗下来，星星闪烁着，隐隐约约地点缀在尚还算得上明亮的天幕之上，一闪一闪，悄悄地与少女心跳的频率重合。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曲依没等方柏书说，就先松开了手。
她往后退了一步，跟方柏书道别，“那明天还在这里见面。”说完曲依就往家里跑回去。
方柏书站在原地，看着曲依突然小跑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曲依突然跑走了。
后来看着曲依一路跑进门，他安慰自己道：或许是因为曲依家里有事吧，又或许是快到饭点了……
曲依跑进家里，关上门。
脸颊两边有些发热，曲依也不知道自己脸红了没有，所以才这样躲着方柏书。
张姨迎出来，看着曲依喘着气，脸也有些红，以为她是跑回来的。
她上前接过曲依的书包，“今天怎么跑这么快，脸都跑红了，快进去喝杯水吧，啊。”
曲依点点头，视线下垂着，没敢看张姨，脚上挪腾着，在换拖鞋。
忽而二楼传来一道温柔高昂的女声，“依依回来啦！”
曲依脚上的动作一顿，眼睛不自觉瞪大，整个人僵在原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那道女声又响了一遍，“依依！”
曲依猛地抬头，而后看到倚在门边慵懒站着，浑身透着优雅气质的姜文姝，穿着一身红裙子，涂着大红色的口红，看着曲依，笑得眉眼弯弯。
曲依眼睛一下子湿了，她努力控制了许久，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这样一来，脸上的肌肉僵硬得让她难以开口。
她废了好大的劲，将一团泪水稳稳蓄在眼眶里没流出来，嘴唇颤抖着开口，声音听起来却还是有些颤，“妈妈。”
“诶，我的宝贝。”姜文姝笑得很甜，头还往旁边偏了一些。
不过曲依看得不是很真切，因为眼里蓄了泪的缘故，曲依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偶尔瞥见一抹红得热烈的身影。
姜文姝朝曲依招招手，说，“依依你把拖鞋换了，上来一趟，妈妈给你看个东西。”
曲依把头低下去，加快换鞋的动作。
但是因为低头的原因，之前在眼眶里呆的好好的眼泪，一下子滑出来，聚成一滴透明的珠子，落在地上。
曲依的动作一下子又慢下来了。
她不愿意在姜文姝面前哭，所以她想等一会，等自己能收拾好情绪再去见姜文姝。
张姨在一旁看到了曲依发红的眼角，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诶呦，这孩子，等会好好跟你妈说说话啊。”
曲依点头，接着有张姨在一旁挡着的缘故，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
再抬头时，曲依换上一副笑脸，对着二楼的姜文姝说，“妈妈，我现在上来。”
姜文姝看着曲依上了楼梯，转头对张姨说，“张姨，麻烦您给依依做她做喜欢吃的糖醋排骨，谢谢了。”
张姨一口答应下来，“诶，好，我现在就开始做，你们母女俩说说话，我等会做好让叫你们下来吃。”
曲依走上二楼，来到姜文姝门前，却没见到姜文姝的身影。
曲依往前走，拐了个弯想要进门。
“嘿，依依。”姜文姝突然从门边跳出来，站在曲依面前，做了个鬼脸。
姜文姝看着曲依懵懵的样子，后退一步，捧着肚子笑了一会，“诶呀，依依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么容易就被妈妈吓到了。”
曲依其实没有被姜文姝吓到，但是看姜文姝这么开心，她还是配合着姜文姝，抬手顺顺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姜文姝见状上前一步，揉了揉曲依的脸，而后扶住曲依的头，往自己的怀里带。
她一边摸曲依的头，一边哄着曲依，“诶呀，依依对不起呀。妈妈下次再也不吓依依了。依依乖，妈妈给依依呼噜呼噜毛，晚上就不会做噩梦了。”
曲依把头埋进去，嗅着姜文姝身上的玫瑰花香，觉得十分心安。
姜文姝几乎喜欢关于玫瑰的一切，梳妆台上的香水精油大部分全是跟玫瑰有关的。所以熏得姜文姝身上总是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眼睛不自觉又有些酸涩，曲依忍了忍，压下了那股钝重的情绪。她没敢出声，只静静地倚在姜文姝怀里。
姜文姝忽而想起什么，她轻轻拍了拍曲依的肩膀，“对了，依依，妈妈说要给你看东西来着呢。”
曲依直起身子，姜文姝便反手拉住曲依的手，带着曲依往窗户边走。
姜文姝的房间在曲依房间的正上方，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景致很好。
平时姜文姝双向情感障碍中的抑郁倾向发作时，窗帘总是紧闭的，整个房间昏沉沉的，直到晚上张姨给她送饭的时候，帮她开灯，房间才会亮起来。
现在窗帘全被拉开，外面天色暗淡，倒是没有多少光透进来。
姜文姝指着楼下刚刚曲依和方柏书分别的地方，雀跃地对曲依说，“依依，我今天在那里看到你的玫瑰花了。”
“玫瑰花？”
“对啊，你的玫瑰开得很好，非常好看，非常热烈。”姜文姝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刚刚她指的那一块柏油路面，原本还笑着的一个人，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忽然暗下来，双眼渐渐变得无神，失了焦点。
她扶着窗户慢慢蹲下来，窗户上，被她摸过的地方留下一些白白的水雾痕迹，“对啊，你的玫瑰开得这样好，那我的呢，我的玫瑰去哪去了？”
“依依你说啊，我的玫瑰去哪了？”
“妈妈。”曲依察觉不对，立即上前去，扶住姜文姝的肩膀，却也没敢多说什么，怕刺激到姜文姝的情绪。
姜文姝闻声慢慢转向曲依，脸上倏地一下流下几行泪，眉头皱起，刚刚眼里的光亮一下子全都看不到了。
曲依又叫了姜文姝几声。
“妈妈。”
“妈妈。”
“妈妈。”
……
姜文姝再没回应过她。
“诶，来喽，依依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来喽。”张姨端上来一盘冒着热气，色泽鲜艳的菜，小跑着上前来。
不过刚走进门，就看见姜文姝又屈膝抱着自己的身体，而曲依蹲在一旁，低着头，表情有些凝重。
张姨表情一滞，而后深深叹口气，手上端着盘子的手往下垂了些。她试探着开口，“依依？”
曲依抬起头，强扯出一抹笑意，看向张姨，“张姨，把饭菜盛好放在这里吧。”
张姨本来是想先让俩人尝尝糖醋排骨，结果却没来得及赶上姜文姝心情好的时候。
她走进来，把菜放在桌子上，“好，那我再下去给你妈妈把饭菜盛上来。”
“张姨，也给我打一份吧，我今天想在上面吃饭。”曲依补充道。
张姨转过身看了曲依一眼，而后点头，身躯臃肿，往外面走去，步伐比起上楼时，显而易见地沉重了一些，“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俩盛饭，等着张姨啊。”
看见张姨转身离开，曲依的表情又有些绷不住了，嘴角垂下来，眼里全是失落。
姜文姝此刻动了动身，嘴里小声念着什么，往离曲依远一点的地方挪过去，蹲下，背对曲依抱住自己。
曲依站在姜文姝身后，仿佛被她隔拒在了她的全世界之外。
看着姜文姝单薄的背影，曲依心里空落落的，泪腺也仿佛一同干涸了一样，只觉得肩上沉重，胸口闷重。所有的期待化为了泡沫，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张姨给两人盛了满满一碗饭，把菜全部端了上来。
曲依往姜文姝的饭里夹了好几块排骨，放在姜文姝的旁边，拍拍她的肩膀，想要叫她吃饭。
姜文姝却是连头都没有回。
曲依只能从窗户的倒影中，看出姜文姝在哭，在很安静地哭。
于是曲依走到一旁，刚刚姜文姝给她指玫瑰的地方，盘腿坐在地上，把菜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说，“妈妈，糖醋排骨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