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叶西找人做牙刷柄的话喊出来, 不止南山村,周围几个村子都震动了。
这制作牙刷柄的活计轻省又干净,给的银钱又多, 方圆这些个村子里的人们但凡脑子不傻的,就没有不愿意做的。
如今这世道,下乡百姓虽说都能靠着田地自给自足, 衣食不愁,但想要赚些银钱也不容易, 家中男子力气足的, 农闲时便找些短工, 譬如帮人建房、当脚夫等活计来做, 皆是些粗活累活不说,一日下来至多不过赚一顿肉钱。
女子因天生力气小, 就更难找到什么好的活计,多是些编织草鞋、浆洗扫除和纺线织衣之类, 琐碎累人又所赚了了,连一升豆子都不值。
之前叶家贫困时,叶二娘便是靠编织草鞋补贴家用的, 长久下来,赚不了几个钱不说,手眼都受不住。
只是削竹做牙刷柄, 一日便能轻松进账百文钱,还不论男女,甚至老少也可以做上一些,这赚钱容易得仿佛大风刮来的般,叫听到这消息的人难免恍惚,如坠梦中, 追着来送消息的亲戚问:“这等事可经不起开玩笑的,说真话,是不是拿来逗我们的?”
被追问的人也不见怪,高声道:“哪有那个闲心开玩笑!消息我带到了,二叔那边还不知,我得赶快去说一声。”
“你小子倒是说清楚再跑啊!做这牙刷柄要去哪里领竹片?”
“叶家,我们村子那个出息了的叶四郎家中!”那人远远喊来一句,语气中莫不引以为豪。
叶家姐弟当真是一等一的仗义人,吃水亦不忘井边人,自他家发达了,整个村子都跟着沾光,现在他们南山村的人走出去,周围几个村子都要高看两眼。
就拿这做牙刷柄的活计来说,不管叶家有意还是无意,最先受益的都是他们南山村的人,周围村子里的人要想也争分利,那可不得靠他们村子里的人活动么。
一日内接连收了几份礼,被各路远近亲戚捧着请着的说好话,这年轻后生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同时又感到巨大的后悔,当时他要是再果决一点,也跟那些帮工一样去叶家做活就好了。
听说叶家那些帮工除了能在叶家学做牙刷外,还能学别的手艺呢,叶家都大方到连做牙刷柄的手艺都散出来了,那些人学到的肯定多得多。
帮工做到这地步,哪个不羡慕啊。
现在村子里都在传,叶家祖上定是出过有名的匠师,叶家姐弟这一辈里,也有人承了族传的手艺,所以叶家如今才能做出牙刷这新鲜物件来。
至于继承手艺的人是谁,那还用说么,肯定就是叶四郎了。
之前没展露出来,约莫是被读书给耽误了,想想也是,若是叫他们选,读书做官和当个匠人之间,他们也要选读书。
谁知叶家出了祸事,倒是叫叶四郎弃了这科举之路,改作匠师了。
虽然大家都纳闷为何叶家将手艺独传了叶四郎,却不传其他子辈,但这是人家家事,他们也没什么可指摘的,也许是叶家姐弟没有做匠人的天赋,只有叶四郎最有灵气呢?
做匠人这一行的,讲究的不就是灵性么。
想通了这些关节,本就对已是秀才的叶四郎心生敬畏的村民们,更是将叶四郎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又升了一大截。
读书能读到叫县学夫子大赞、贵人相助,轻轻松松把个糕点铺子做起来,火到了全朝去,转头来做匠人,也能立时发明个人人哄抢的物件出来,又肯带大家一起致富,如何叫人不格外高看。
至于那郑家,饶是他匠人再多,能多得过他青曲县下那多个村子一起?
南山村的牙刷事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郑家那里收到消息,坐不住了,郑家老爷急忙邀了伞行的大舅子来家中,商量对策。
“那叶家已然召集了一帮山野村夫在着手做牙刷了,不知兄长手底下那些匠人研究得如何了?”
郑老爷又气又急,那姓叶的农家子不知是傻还是就为了与他郑家作对,竟然敢把牙刷柄的制作法子放出去,叫一群莽夫知晓了去!
他早已把那牙刷视作了自家之物,如今却见其被人这般糟蹋,又如何不急不气?
他郑家就是再有势力,也不可能去消了这么多人的口,越是晚一步,就有越多的人知晓牙刷柄的制作方法,郑老爷自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头就没不疼过,真是恨不能提刀去将那可恨的农家子给砍了!
郑老爷对面坐着个干瘦矮个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一双眼精光闪闪,便是郑家大娘子的娘家哥哥了,钱姓,名春。
他道:“区区一个小物件,虽是方便轻巧一些,但大家连更复杂的油伞都时常在做,又如何能被难倒,放心罢,你只管把铺面找好,把口号喊足了,等这边一做出来,就立刻放到铺子上去卖。”
郑老爷这才舒了口气。
又心有疑虑:“那农家子不知打得甚主意,到如今也不曾有甚动静。”
钱春冷笑一声:“不过小把戏,想玩一玩压价罢了,你去找人看看他家有没有在找铺子,若有找,定是想与你同台相争,届时谁家铺子价格定的低,对家便要被压在地上打了。”
郑老爷一听,心惊道:“这厮竟如此歹毒!兄长,这可如何是好?”
钱春看他一眼,“区区农家子,任他有天大本事,家底能比得过你一个郑家?”
这种恶意压价的手段,拼的就是胆量和家底,有一方怯了,对家便是稳赢。
见郑老爷一脸肉痛,钱春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前面忍一忍,权当是肉包子打了狗,若那小子真这般想不开,也省得你日后再费心了,只这一下,便要叫他倾家荡产,几辈子都赔不起!”
钱春说对了一半,叶家是要找铺面,却不是自家要用,而是帮他们的第二个加盟者苏娘子找的。
因为叶南在这方面有经验,苏娘子一个女子又不好露面,因而才托了叶南来找,不光是找铺面,就连盘下铺面所需的银钱,也都是叶家帮忙垫付的。
叶南在东市一家关闭的茶馆找好了铺面,付了租金,出来时颠了颠钱袋里为数不多的银钱,啧了声。
这些天又是大量购进和竹木漆料,又是买牛车的,还要支付村人做牙刷柄的手工钱,现在又借给了苏娘子一笔租赁和装修铺面的钱,即便他家的点心铺子是个下金蛋的老母鸡,也经不起他们这般花销。
接下来他们更是有一场硬仗要打,虽说不见得会输,但涉及的银钱数额巨大,叶南不得不紧张。
跟他一起来的黑二郎见他这般,理解地笑了笑:“四郎性子是大气了些。”
弟控的叶三郎难得没生气,无语道:“想说他败家便说,我还能骂你不成。”
败家玩意儿,也不知日后谁能吃得消。
两人边走边回铺子,苏娘子正在铺中等着,见他们回来,忙迎上来,“成了罢?”
叶南点了点头,把手里头的契书递给她,“铺子里招哪些活计,你自己拿主意。”
苏娘子拿着契书,泪光盈盈,上下反复看了几遍,才醒过来般,向叶南深鞠了一躬,又伏地而跪:“叶家大恩,苏娘子这辈子不会忘,日后,我这条命都是叶家的,等茵茵长大了,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一家。”
叶二娘在糕点房忙活,听到动静出来,便听到这话,忙把苏娘子扶起来,急道:“说什么傻话!四郎那孩子虽然心善,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对哪个好,你这事,是正中了郑家这事了,他是借你对付人呢。”
苏娘子红着眼眶,摇摇头。
她如何不知,但即便这般,亦不能消了四郎对她母女的大恩。
恩便是恩,如何能追究根源,论个对错。
叶南回过神来,也劝她,苏娘子心中又暖又酸,面上像是放下了,心里却时刻记着,决心日后一定要报答叶家。
郑家那边打听到叶南租铺面的消息,也立马着手准备,誓要一击必中,叫叶家不能翻身。
叶南却是不知,他来的急,走得也急,毕竟家中还有许多事在等着他。
而叶家因为和郑家的这点龃龉传开,每日围在他家铺子周围的人更多了,有个实在精明的商人见状,还在叶家点心铺子旁边租下了一处民宅,打成了铺面,开了个茶馆,每日里日进斗金,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着实叫人哭笑不得。
好在这些人到底是读过圣贤书的,虽然对叶四郎格外好奇,但贸贸然找上门去的还是绝少数,大多人只是在县城里晃悠,除了吃吃和怡布丁糕,随处逛逛,期望能偶遇大家之外,并没有真的妨碍到谁,甚至还促进了青曲县的消费,有益无害。
因为这,其他人不说,青曲县中的大小商贩们,可是对叶家喜欢得紧,夸起叶家的话不要钱似地,张口就来,逮人就科普叶家四郎的光辉事迹,以至于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小商贩们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
叶家姐弟听了这些事,哭笑不得,不过这也算互惠互利了,因此姐弟几个也就放任而去了。
叶南赶着牛车从后门出了自家铺子,想起家中竹木不多了,便转去西市,想要再买一些。
他进了往日进购竹木的店铺,店伙计正在擦拭木材,听到脚步声,头还未抬,笑语先开:“客官里面请,要买些什么,店里刚进的货,样样齐全——”
店伙计抬起头,见到是叶南,笑语戛然而止。
“原来是、是叶三郎啊。”店伙计神色有些不自然。
叶南心感奇怪,却并未在意,客气道:“还是如往常一样,买五十斤云纹竹木。”
“这个,不凑巧了,云纹竹刚卖完了。”店伙计目光闪躲。
叶南笑面不变,眸光却悄然冷了下来,道:“不是刚进的货么?怎会这么快卖完。”
店伙计一噎,随即道:“是之前有人家订下的,这不新货来了,要给人留着呢。”
“是么,你家铺子开的大,一次便要进竹木千斤,云纹竹卖得好,占了半数,哪个匠人这般大胃口,五百斤都能一口吃下去。”
他语气淡淡,店伙计却听出了其中的嘲讽意味,不由恼羞成怒:“没有便是没有!你说再多也没有!”
不是没有,是不卖他。
叶南看出他的意思,不再纠缠,转身走了。
没有掌柜的示意,他这样一个长期客户,量要得又大,一个店伙计不敢这般擅作主张。
只是为何?
往日对他客气有加的店伙计突然变了副脸面?
叶南思索着,心中有了答案。
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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