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天色慢慢亮起来, 等其他人陆续赶到叶家时,三人已经在叶西手把手的教导下完成了一支手柄的制作。
从削皮到雕纹再到打磨,除了没有染漆料, 植入毛刷后基本可以流入市场。
牙刷毕竟是小物件,普通百姓家中的男子多多少少都会一些钉木补房的技巧,完全是生活所迫, 现在能将一个新式物件照葫芦画瓢做出来,则显出了这份常年积累下来的功力。
但功力也有深浅, 更分天赋, 三人之中, 矮个汉子的手工明显要强上一筹。
打磨更光滑, 雕纹更有技巧性。
叶西拿着三支手柄,在几个汉子忐忑的目光中收进了一旁的一个小桶中, 也不说好不好,只道:“要点你们都记住了?”
三人齐点头, 这机会来之不易,他们记得死着呢。
叶西嗯了声,又对其他人说:“人分成两组, 一组清理猪毛,一组跟着做牙刷柄,轮着来。”
大家都没异议。
那矮个汉子姓胡, 因身材原因,人都叫一声“胡猴”,叶西听他同村的人那般叫,便也道:“胡猴三个来得早,学了些了,自个上上手, 也叫大家看看。”
这便是要三人教手柄组的人做的意思了。
莫说众人,就是胡猴三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顿时面露欣喜。
来之前,他们以为至多不过是做些粗活,给人家打打下手,毕竟工匠这一行最吃手艺,轻易不会传人,就算是收了徒弟,该保留的还是要保留,学会徒弟,饿死师傅,就是这行的行业忌讳。
他们不是专干这个的,懂得不多,但也知道好多手头有手艺的师傅,那都是要把手艺留给子孙后代的,后代实在不争气的,才有可能收徒弟,但就算收了,也不可能把手艺全传给一个徒弟,而是打散了,分成几道工序,分别教给徒弟们。
这样既考验了徒弟们的品性,又传下了手艺,同时还满足了心里头的那点小九九,可谓是一举多得,也因此这年头手工匠人这个行当,好得太好,次得太次,多半都是中下层游荡着的半吊子穷匠,别说吃饭的手艺,能不挨饿就是幸事。
这也是为什么叶家招人做牙刷后,大家虽有学艺的意思,内心里却没多大野望,觉得学个一二成都算成功了。
如今叶西这话一出,可不是叫所有人都傻了么。
甚意思?
在他们来之前,胡猴几个都学上了?是他们想的那个学上了?还是叶四郎说得是别的意思,他们领会错了。
很快,大家都不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胡猴几个亲身经历过的可比他们激动得多,二话没说就抱起自己先前用的那套工具,拿了片竹木来,坐在院子里的宽敞处开始削了起来。
他们得叫大家伙知道,刚刚他们是真的在学手艺!
一时间,院子里蹲下去了大半。
叶西也不恼,做什么都是做,有动力做当然比硬拽着要强。
他看向站着的几个,三男两女,唯二的两名娘子都在这里了,一边拎起水桶,跟叶西兄弟两个去后院清理猪毛,一边道:“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这清理猪毛得精细些,可不能先上来叫他们给霍霍了。”
一旁三个汉子挠头,明智的闭嘴不说话。
猪毛的清理确实要仔细些,毕竟是要入嘴的东西,这活比做手柄可脏多了。
猪毛都是从猪身上现刮的,这年头人家里的厕所自然都是旱厕,猪哥们整日在里面打滚拱食的,身上那味道,别提多销魂了。
叶家离着村头的水井不近,打水不方便,这活又是要用水的,叶南只得去借了牛车,将家里盆罐桶瓮都拉上了车,一趟趟去村头拉水回来,又怕后院发大水,直接从后墙穿孔,用竹子饮水,一路越过土路,通到了房后面的地里去。
村里有人去地里锄草,扛着锄头路过这片,看见长长的竹管一边连着叶家后墙,一边通着地里,那人蹲那稀罕地看了一会儿,问在旁边一片地里干活的人:“这是叶家的房子吧,咋把后墙跟钻了个洞?他家地也不是这块啊。”
“人家家里头做那牙刷呢!听说要洗猪毛,水费得太快,便想法子让水流到外边来了。”旁边干活的人眼红地看着竹管那头,带着粪肥的水哗哗流出来,顺着沟渠进到地里,附近刚发芽的庄稼都滋润了不少。
咋他家的地就没正冲着叶家房子呢!
又有人路过,走到这横在路上的竹管边上,顿了顿,突然,一脚把那竹管踢折了。
肥水哗地一下流出来,把一块坑坑哇哇的土路瞬间打湿了。
那蹲地上的汉子一下跳起来:“郑三郎,你有毛病不是?!走路不看道?”
郑三郎瑟缩了一下,很快挺起胸膛,瞪那人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什么破玩意儿,在这挡道!”
汉子噎了一下,这确实是有些不好,人臂粗的管子,要谁没看见,一脚被绊住,能栽个大跟头。
但他刚刚看得清楚,这郑三郎分明就是故意踢的!
想起郑家和叶家的恩怨,郑三郎走后,汉子冲着那嚣张的背影啐了口。
都被村正给教训过一回了,村里人现在都不带理会这家人的,也不知他们有甚好得意的,郑四娘母女整日不见人影,说是去县上走亲了,当谁不知道啊,就是回娘家,也没见这么多天不回来的,谁知是不是嫌丢人,不敢在村子里露面啊。
他这么想那可就猜错了。
郑家人一向爱显摆,有个在县上做大买卖的亲戚,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这会儿有了大喜事,怎么可能还把那丢人事当回事。
郑三郎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能显摆的对象,还听了一耳朵关于叶家的破事,恼羞成怒,悻悻回了家。
他一到家,坐在院中看书的郑五郎就把书一合,皱眉问他:“上哪去了,事儿还没定下来,别跑外边瞎说。”
郑三郎一听,愤愤不已,“甚么叫我瞎说?人叶家忙着赚大钱呢,可没功夫听你瞎说!”
“看看看,整天装模作样,读了几年了,考出个甚么来了?”他小声嘀咕着,到底没敢在郑五郎跟前说。
等郑三郎进了屋,郑五郎看着书封,笑了声。
叶家得罪了本家,把大郎打成那个样子,还想安安生生赚自己的钱?
郑五郎去了一趟县城,见了阿娘和四娘,听了不少好消息,多日来焦躁愤怒的心绪平静了不少——等着吧,东西他郑家想要的时候叶家不知好歹,日后要他们哭着送上来才行。
叶家,叶小五因为两位阿兄关照,日上高头了才从被窝里爬起来,见众人各有事做,忙得热火朝天,不由也振奋了起来,先去洗脸刷牙,又拌了些豆粉,跑去喂了鸡,站在前院,发现人人都在削竹做手柄,他手劲儿不够,帮不上忙,又跑去后院,“四哥,给我点,我也洗。”
叶西一把轰了出去,“你洗个屁,边玩去!”
这活脏又累,叶小五前面两身衣服还撂那没洗呢,这身再脏了,打光屁股这法子估计不行,那做饭时混着一身的粪味做?
叶西再重口味,想了想,觉得这还是超出了自己的口味范围。
叶小五又美又忧愁,觉得四哥是疼他,转了一圈,没找着活,干脆钻进厨房里,给人烙饼去了。
他家自脱了贫,家里米面都是成罐买的,猪油肥肉也是经常买,豆粉都很少再吃了,他就拿来做了好些煎饼,等到午时了,便拿出来,还摆在院门外一侧的小摊子上,招呼众人来吃。
中午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稍微离得远的就回不了家,就是本村的,除去来回,也不能在家多耽搁,娘子们说不得要更累一些,家里男人出门去干活的,还要自行张罗饭食。
叶西和叶南想的是建议这些人去村里其他人家中换点吃的来,张大娘那有豆浆、豆腐脑和煎饼,旁的人家也有不少卖煎饼的,都是除去在外摆摊,也和叶家一样,在村子里卖的。
如今叶小五这么一弄,就成了中午管饭了。
大家都挺不好意思,说是来叶家帮工,但在这待了一上午,大家还有啥不明白的,叶家这是公开教手艺呢!
说得讲究些,他们这些人,可都算是老师傅手里头的学徒呢,给人当学徒的,帮忙干活和打下手都是理所应当的,哪还能从师傅手里头抠东西呢?
更何况这还不是免费给人当学徒,两个月后,还有个点心方子在等着他们呢!
叶西还以为叶五跑哪疙瘩玩去了,谁知道这不嫌累的,钻厨房给人做饭去了。
但他话都说出去了,叶西也不好说不是,再说他们兄弟也并不是不愿管人一顿饭,只是苦于家里没人,才只好作罢了。
后来他想了个法子,把帮工里两个娘子叫来,说好让她们帮工期间给众人做些吃食,又给叶小五找了个早晚记名签到的活,这事才算过去。
那些帮工里有不少自己从家里带了吃食的,都不肯吃叶家的,还是叶南说了句,“饼摊得多,放着也是坏,大家帮忙解决一些。”
这才有人伸手去拿,但也只拿一个就够了,叶家兄弟也没勉强。
倒是叶小五,对四哥给自己安排的活很是上心,明明早时叶西都点了一遍人数,这孩子还坚持要自己点一遍,人在那忙着干活,他就拿着个薄册子,前院后院的转悠。
在人前站定了,看看册上名字,再看看人,往册子上认认真真打下个勾,有时候还要肃着脸喊一声人家的名字,人应了,再打勾。
大半天下来,大家对这项活计有了很大的改观,都异常用心和珍惜,叶五这般,众人也不觉好笑,都一样认真对待。
叶小五胸膛渐渐挺起来,嘴角止不住笑。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人们忙到太阳落山,实在不能拖时,才不舍地陆续到叶五那“打卡”离开。
人群离去,热闹了一天的叶家院子静了下来,叶小五终于憋不住,在三哥去还牛车时,很严肃的对四哥道:“今天有个人对不上。”
“什么对不上?”叶西忙了一天,饿狠了,拿出剩下的煎饼狂吃。
“不是册子上记的那人,他说是那人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