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与草芥
两船尚未接近，砰砰枪声已经在空旷的海上响彻开来，船上的所有窗户外都有可伸缩的合金隔板，张先见炮火轰鸣，赶忙拉下隔板，既为了保命，也是害怕见到血腥的画面，毕竟他生活的年代国家都处于相对和平时期，他可从来没亲眼见过战争，杀人这种事也离他十万八千里。
枪声伴随着惨叫，过了一阵，张先明显感觉到船剧烈晃动，还有巨大的碰撞声，想来是两船碰在一起了，接下来就是一阵喊叫厮杀。
再过了一会，厮杀喊叫也停止了，隐约有些呵骂声，张先知道上面上面的战斗结束了，只是他不太确定到底是哪方获胜，也不太敢出去，直到他再次听见那磁性的笑声，是珍妮的笑声，张先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珍妮他们为什么要重新激活自己的记忆芯片，但目前来看，船上的人对他的态度都很友好，要是珍妮他们输了，自己大概率也难逃厄运，要么被俘虏当苦力，甚至被丢尽海里，张先可是没少听珍妮描述类似的故事。
又过了一段时间，外面也不在喧闹，只听见悉悉索索的整理东西的声音，想来是在清点战利品了，张先大着胆子走出自己的房屋，走上甲板时，却是一阵反胃，只见刚才还在甲板上与莱恩等人一块谈论的两个士兵满身鲜血的躺在甲板上，其中一个士兵的半张脸已然血肉模糊，另一个的身上满是弹口，但似乎还有呼吸，只是好像没有人打算抢救他们，莱恩号上只剩下两个士兵在搬运箱子，其他人都登到另一只船上去了。
张先指着地上的两个伤员问其中一个士兵道：“难道不抢救你们的同伴吗？”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好像没听懂张先的中文，但看张先指着两个伤员，于是走了过来，抬起了地上的两个人，张先以为他们要把伤员抬到舱内呢，朝楼梯处走去，准备帮忙，怎料两个士兵刷的一下把两个伤员丢进了海里。
张先顿时目瞪口呆，他以为是两个人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于是急忙跑到甲板边缘，看见周围的一片海水已然被鲜血染红了，连忙转过头，一边摇头，一边朝剩下两个士兵喊道：“no,no,no。”
两个士兵再次奇怪地对视起来，感觉与张先语言不同，也就不再和张先交流，向着另外一艘船走去，张先连忙用英语朝两个士兵说道：“我是问为什么不救你的同伴，不是让你们把他们丢进海里。”
两个士兵再次转过头，似乎还是没能听懂张先的话，于是又摇了摇头，继续向着另一艘船走去。
张先见沟通障碍，也就不再和两个士兵多说，连忙跑进舱内寻找李博士，刚下楼梯就遇见了李博士，李博士似乎正要上甲板，见到张先一副着急忙慌的表情，便出口询问：“张教授这么着急是要去干嘛呀。”
张先急切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和李博士解释了一番，并催促李博士去救人，李博士听完后微微一愣，然后笑了起来，不急不徐地说：“奥，张教授啊，他们平时都是这么处理伤员的，您习惯就好。”
张先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他们不是同伴吗，还有你不是医生吗，明明可以拯救他们，为什么要直接把他们抛进海里。”
李博士拍了拍张先的肩膀，说道：“哦，张教授啊，在海上物资紧缺，况且在潜艇上救治他们需要的医疗成本太高了，不划算。这已经是常态啦，每条船上遇到重伤的船员都会直接丢进海里。”
张先有些难以接受，木讷地看着李博士。
李博士看见张先那充满怜悯却又无能为力的表情，很快也做出一副十分同情的表情，感慨道：“唉……，张教授啊，当年的核战争已经让这个世界失去平衡了，不可避免的杀戮和死亡已经让人们变得麻木不仁了，况且在如今的环境下，即使人们不互相杀戮，人活到60、70岁已然算是高寿了。”说完，李博士有些怅然地望着周围。
张先看着李博士失落的表情，也有些悲哀，问道：“难道医疗水平的进步仍然无法抵御核辐射带来的影响吗？”
李博士叹气道：“医疗水平再怎么进步，也只能见招拆招，如今核辐射带来的病变是多种多样的，很多病变根本没有见过，当发现时再研究对策，已然是晚了，我也一直梦想改变这一切，只可惜我才疏学浅，无力改变，这也是我出海寻找您的记忆芯片的原因啊。”
张先起先听到李博士的悲叹也深感同情，可后来听到和自己有关，不禁疑惑地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博士缓缓说道：“因为是您研究并提出了“托特永生”计划啊，唉，只可惜小欣也和我们说了，您的这块记忆芯片似乎只保存了部分记忆，不过能再次见到您，我已然十分开心了，只是徒叹奈何，我还是无法拯救这芸芸众生啊。”说着，李博士的眼角竟已不知不觉间挂起了两行泪。
不知为何，听完李博士的话，张先心中竟然不由得有些愧疚。
李博士见到张先这副表情，摇了摇头，拍拍张先的肩膀，向着甲板上走去，将张先落在身后时，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了一些弧度。
张先有些发愣，他能明显感觉到李博士拍他肩膀的手是微微颤抖的，作为一名经历过高等教育，并且经受共产主义熏陶的学生，他也曾经生起想要为天下百姓做些贡献的念头。如今的世界满目疮痍，而人命贱如草芥，按众人的说法，他本可以改变这一切，可现在他失去了改变这一切的那部分记忆，愧疚的情绪不经意间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