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再活这一辈子就够了
薛怜皱眉:“放开。”
元丹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气焰瞬间更加嚣张。
他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嘲讽,却瞧见对方忽然从袖中掏出把匕首,二话不说朝自己刺过来。
好在反应够快,勉强躲了过去。
薛怜见落了空,也不气恼。而是漫不经心地握着匕首,朝他的腰上拍了拍。
“你一个奴才,也敢对我颐指气使?”他靠近元丹的耳侧,讥笑道,“想活命就离我远一点。”
“你……”
元丹愣愣地看着他,半天合不上嘴。
生怕他下一秒就发疯杀了自己。
薛怜笑着收起匕首。
“怪不得元家如今会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原来是因为满门都是你这样的蠢货和废物。”
元丹见他收起了匕首,才愤愤说道:“你……别忘了,你也是元家人!”
“我现在是朝廷的六品推官,和什么西厂,元家还有长公主都毫无关系。你要再用这张嘴胡说八道,我就让你从太监变成尸体。”
元丹又气又怕。
“还不让么?”薛怜睨视着他,“什么时候奴才也敢挡朝廷官员的道了。”
他咬牙切齿了片刻,只能含恨让路。
看着薛怜离去的背影,脸色愈发阴沉。
一晃半月。
京城又下了几场大雪。
眨眼就到了年关。
宫中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贴上了春联。
除夕这夜。
薛怜早早回了寢殿。
不同于此时宫中各处的嬉笑热闹,殿内颇为冷清,只有几盏烛火亮着。
门一被打开,寒风便夹着奚落的雪花灌进来,烛台上的火舌摇曳不停,几乎快要熄灭。
他关上门,走到小圆桌前。
根据早上出门前的嘱咐,于是桌上只摆着几道简单的小菜,外加一壶清酒。
他仔细想了想,这也算是自己第一次在异国他乡独自过年吧。
毕竟前两世,好像都没活到这个时候来。
这里距离摆设宴席的宫殿较远,但若有鼓瑟吹笙,也是完全能听见的。
果然没一会儿,便有悠扬的奏乐声从不远处传来。
绕过重重宫墙,落入了他的耳中。
宫乐结束时,壶中的酒已经下去了大半。
殿门口传来脚步声。
门被再次打开,呼啸的寒风袭进来,吹得他脑袋愈发疼痛。
“说了让你别进来。”他头也没抬,一手捏着空荡荡的酒杯,一手撑着脑袋咕哝道。
语气有些不悦。
“我若不进来,谁陪哥哥迎新春呢?”
宋玉负慢步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了桌上。
薛怜闻声,只轻掀了下眼皮:“你来做什么?”
他以为是兰钏那个丫头。
宋玉负坐在他身边,温柔笑道:“按照徽阳朝的规矩,除夕夜帝王都是要陪帝后过家宴的,难道哥哥现在记性都这么差了吗?”
此时薛怜的脑袋开始晕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可你刚刚已经……”
“走了个流程,也算是对他们有交代了。”他打断道。
薛怜依然撑着脑袋,半阖着眼眸,听的不是很懂。
显然宋玉负也知道他喝多了,语气变得更加舒缓,轻的像檐外纷扬的雪花。
二人就这么宁静地坐在一起。
越来越像两个相知相爱的人在昏黄的夜烛下,促膝长谈。
“只是奏乐添了点新春的氛围罢了,没有设宴,也没有杯筹交错。”他笑着拿过盘中的一颗荔枝,“最重要的是,没有你。”
“只有奏乐么。”
确实也只听见了宫乐。
“不然呢?”
“那可惜了,我这里只有一点清酒小菜,恐怕合不了陛下的胃口。”
宋玉负没有反驳。
只是拿开他撑在桌上的手肘,将他晕沉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笑着在他头顶说:“只有哥哥最合我胃口,其余的我确实看不上。”
薛怜轻轻闭上眼睛,感觉舒适了点儿。
“哥哥可得收留我,今年元旦至上元节的宫宴支出都拨济给了边境,我只能住在这儿蹭吃蹭喝了。”
闻言,薛怜又蓦地睁开眼。
倒不是因为住哪儿的问题。
他不确信地反问:“你不仅取消了筵宴,还将财物都救济给了边境的百姓?”
这话里的惊讶过于明显,反观宋玉负的表情,却没什么悲喜。
只是认真地给他剥开荔枝皮,将晶莹剔透的果肉喂进他的口中后,才笑着说:“对呀,哥哥是不是该夸夸我?”
薛怜轻咬开果肉,神色有些莫测。
见他不说话,宋玉负也只是笑着,并不强求。
然后用沾着荔枝香的指头刮着他的脸颊,顺着下颚到下巴,眼中满是缱绻的爱意。
接着,薛怜嘴角一吐。
荔枝核便掉到了他的手心里。
他低头一愣,然后笑了:“你还真是……”
薛怜也笑起来,见他将核放在一旁,又给自己剥了一颗。
“每年年关之时,边境的百姓便饥寒交迫,食物和衣被都极为缺乏。”宋玉负边剥边说,“我作为一朝天子,理应是该做些什么的。”
薛怜不等他喂,自己便拿过来丢进嘴里。
这些他也是了解过的。
之前徽阳朝的皇帝在位时,边境的条件就已经极为艰苦了。
如今徽阳和西珏统一,实际的经济情况并没有好转,而如今又赶上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如果朝廷不拨动物资济民,估计很快就有不少冻死饿死的百姓,这对于一国的发展来说,肯定不是好事。
所以宋玉负这么做,倒也不奇怪。
他咽下果肉,幽幽开口道。
“你若是从前也这般疼惜百姓的性命,也不至于除夕之夜还在这里阿谀我一个小小的推官。”
“哥哥这是还在怪我?”
“天子位居高堂,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他淡声道,“但不能因为你现在救了百姓,曾经那些无辜丧命的人就可以不被计数。你可以为此赎罪,也可以在不久之后心安理得的遗忘。”
他语调缓慢。
“但这些罪恶,我忘不了。”
宋玉负听闻后,静了片刻,忽而笑起来:“哥哥这么认真训导我的样子,真可爱。”
“……”
“你知道吗?我重活一世的次数越多,要赎的罪就越多。”他收起了笑,将下巴轻搁在他的头顶上,“我真的希望,再活这一辈子就够了。”
只要这辈子能与哥哥白头偕老,就足够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十分固执,“如果哥哥又离开了我,那我下辈子还会缠着你,不死不休。”
所谓的执念,便是在这一世又一世的遗憾里促成的。
薛怜:“那看来我还真不能走了,毕竟下辈子我还想清净点。”
他轻笑一声,似祈求般:“那这世你一定不要离开我,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下辈子,好吗?”
桌上的饭菜凉的很快。
就连壶中温的酒也没有了热度。
薛怜忽然认真地问他:“你说你会在南康七年死去,然后重生回今年春天,是吗?”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地问关于重生这个问题。
宋玉负微愣。
反应了一下“重生”二字。
最后点了点头:“嗯。”
“……那如果这一世,也会如此呢?”
他再次怔住,紧接着眼中浮现出罕见的无助:“我……不知道。”
他是自私的,他只想在有限的岁月里和心上人相守,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认真面对过事实——南康七年,他会再次死去。
可他又舍不得留哥哥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
所以,他面上强行微笑着,吓唬道:“没事,我死的时候,会选哥哥为我陪葬的。”
“……”
薛怜认真想了想。
如果说宋玉负不断重生这件事,真的是个循环,那必然会有解除循环的办法。
不然他一直搁那儿重生,自己又一直搁那儿失忆,然后无限恶性循环。
这剧情简直比恐怖游轮还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