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意思吗?
陈留川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他才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表情。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懒懒地撑了个腰:“今日难得天气这么好,诸位来我廉川,我理应款待一番才是。”
张羿扯开嘴角:“你……”
不等众人说话,他就朝长廊外的小书童道:“长宁,去将我的私房钱拿来。”
书童弱声道:“小将军……”
“嗯?”陈留川遥望过去,皱了下眉,“怎么?站的太远没听清?”
书童摇头,然后声音更小了:“您的银两,都花在郡主身上了,这个月的月俸……也没了。”
“……”
薛怜挑眉,头一回在这里看见泡妞泡的连工资都花完了的。
实属古代恋爱脑。
于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善解人意道:“无碍,我们此行也带了银两,小将军可以先欠着。”
“……”陈留川抽了下嘴角。
本以为他会恼怒拒绝,或是不好意思。
结果他忽而笑道:“孟督公人真好,等下月发了俸银我差人给你送去。”
其余人:“……”想不到这人还是个脸皮厚的。
从练兵场出来,到了长安街。
这里相对其他街市要更热闹一些。
陈留川走在最前面,一会儿看看那个摊位,一会儿瞧瞧这个手工,开心的神色溢于言表。
张羿凑到薛怜身边,小声说:“这孩子怕不是关练兵场里关傻了,活像个才从山上跑下来的野猴子。”
说的没错。
明明是他说要尽东道主之谊,结果玩的已经把他们几人抛诸脑后了。
张羿见陈留川停在一个卖糕点的摊位前,他为了套近乎,于是也凑过去,随口捏了个话头。
“这白糕看起来不错,老板,来两斤。”
陈留川却出声打断:“我爹说了,这个吃了不好,会消化不良。”
张羿瞬间不理解了:“那你盯着它看干嘛?”
“我在看它的雕刻工艺。”
“……”
又走了一会儿。
谢怀之看中了一个搓泥人的摊位。
陈留川又幽幽说道:“我爹说了,这技术一般,那个西街的彩塑才是上乘。”
走到卖纸鸢的摊位前。
“我爹说了……”
众人:“……”
薛怜最先受不了了。
谁能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是个爹宝男!
最后,难得有个卖鱼灯的,陈留川好奇地左摸右看。
薛怜嗤笑:“这个不行,它中看不中用。”
陈留川不信:“谁说的,我看它就很好。”
“你爹说的。”
“……”
又逛了一会儿,陈留川估计是看见了熟人,竟三言两语就抛下他们寻乐子去了。
谢怀之估摸了下时辰,也说今日约的人将到,就在街尾的酒楼,他问薛怜是否要跟着一起去。
薛怜摆手:“这廉川的酒我喝不惯,还是不去了。”
“哎哎,我去我去。”张羿对应酬这一块儿格外感兴趣。
直到其他人都离开后,宋玉负才走到薛怜身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哥哥今日,好像一直躲着我。”
薛怜眼睫颤了一下。
自从昨晚之后,宋玉负就格外喜欢将这个称呼挂在嘴边,哥哥长,哥哥短。
“没有。”他淡声回答,试图再次躲开他,“我去看看那边卖的什么。”
慌不择路地往前走,巴不得把身后的人甩个十万八千里远。
没一会儿,宋玉负又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了他。
不耐烦地回头,却见对方噙着笑意,手里是一支红玉簪子。
“哥哥很适合这个,要不试试?”
说完,宋玉负就捏着簪子朝着他的发髻比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上。
他冷不防一抖。
顷刻间,昨夜的噩梦再次浮现在脑海,猛地打掉那只伸过来的手,一把推开对方。
宋玉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整的愣住,手也僵住,担心地轻声询问:“怎么了?”
僵硬的气氛缓了好一会儿。
他却只听到闷声的两字:“没事。”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我可以去换一个,听说白玉簪子最显气色,反正哥哥戴哪个都好看。”
对方的殷切过于明显,薛怜只觉得越来越烦躁,一口浊气堵在喉咙处,上不来,也下不去。
几度沉寂之下。
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问:“有意思吗?”
宋玉负有些怔愣:“什么?”
“喜欢我,对我好,在所有人面前都一副离不开我的样子。可是真是这样吗?你明明就不喜欢我,甚至恨我恨到巴不得我死!宋玉负,我问你,玩这些真的很有意思吗?”
一口气说完,他觉得好像终于轻松了,但又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来气。
脸色因为泼天的怒气显得有些苍白,唇也微微发着颤,厌恶的情绪溢于言表。
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一根针,密密麻麻扎在对方心上。
良久,宋玉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开口:“为什么不信我?”
为什么看不到他呢?
明明他每一次都跟在他身后,每一次都努力地对他好。
费尽心机地知道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为了他可以杀更多的人。可是现在他却像个仇人一样,站在自己的面前质问……“有意思吗”。
耳畔依然是喧闹的集市声。
宋玉负眼尾泛红,想要伸手将他拥到怀里。
去他的世俗偏见!
他偏要在这人声鼎沸的街头,拥住自己最爱的人。
可是薛怜现在对他太警惕了,在他刚抬起手的刹那就猛地退后一步,使他的爱意落了空。
他最爱的人此刻正防备地盯着自己,仿佛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呵。”
宋玉负缓缓垂下手,唇间漫出一丝讥笑。
他所爱之人,根本不接受他的爱,甚至质疑他的爱。
“真他妈恶心。”薛怜爆了句粗口,语气冰冷的像隆冬的雪。
宋玉负听他愤怒的谩骂,反应了半天,半晌才垂着眼,难过地低声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非要我明说闹得不好看是吧?行!你给我听着!我真的受够你这些伎俩了,想要老子的命就直说,你要有本事你就来拿,别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一字一句,宛若凌迟。
宋玉负看着他,喉头发紧。
半天才恍如隔世地开口问了一句。
“要你的……命?”
“呵,不然呢?”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薛怜。
他承认,自己第一世确实想用他的命铺自己的路,而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可他重生后,早已经爱上了他,又怎么会舍得取他的命呢?
……他的命。
不!
不止是他的命,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克骸骨,都该属于自己!既然他这么厌恶自己,那就注定此生走不了寻常路!
就在他的目光恢复沉寂,甚至酝酿着更深的深渊时,身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回过头,看见许久不见的宋徊正站在身后,负手而立,成熟而稳重。
他回神,唤了一声:“表哥。”
宋徊走过来,目光从一旁的薛怜身上瞟过,才说:“你什么时候来廉川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例行公事罢了。”
宋徊见他不愿多说,于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