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弥留之际
余姝从没想过，“渐冻症”这个词会离自己那么近。
作为一个普通的文员，每日在写字楼中穿梭的“蚂蚁”，余姝甚至算不上一个白领。日常生活的996，两点一线的重复日子，就算在这样的平淡日子里迷失，余姝也觉得很满足。她对生活真的没有太大追求，她真的只是一个享受于自己安逸平静生活的平凡人，但让余姝万万没想到，老天给她开了一个如此大的玩笑。
五年前的一天，因为经常莫名其妙地摔倒，她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是肌萎缩侧索硬化。检查单上的这个医学专业名词，对于余姝来说，真的很陌生。当医生告诉她，这个病症常被称作“渐冻症”，余姝整个人都像被冻住了，她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晴天霹雳。在那之前一年，出现的冰桶挑战活动，才让她第一次知道了“渐冻症”这个词，当时这个病离她是那么得遥远。但如今，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她的身上，让她成为了那个需要被关注的“冰桶人”。
余姝房间不大，但却被妈妈收拾地温馨整齐。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阳光透过窗子，穿过了白色的薄纱帘子，洒在她身上，冬日的暖阳，容易让人满足。她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很多回忆浮现在眼前。
余姝的生活，由最初的看似正常，到后来的无力困难，再到现在头以下完全不能动弹，不过五年而已。确诊以后，最初半年，余姝还坚持着上班，保持锻炼，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乐观，可以战胜一切！明明很健康的身体，怎么会得出这样的医学结论。她坚信是误诊。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身体开始慢慢出现变化：四肢越发无力，无法控制自己。一次上班途中，因为突然不能控制，猛地摔倒，还磕地头破血流，吓坏了路人。从那以后，她意识到，真的已经开始了，她开始走向死亡。
母亲申请了提前退休，在家照顾她。当时相亲认识的男朋友，也因为不能结婚，就散了。虽说这个男朋友不算是良配，身材胖胖的，个子不算很高，但是他有着大家都认可的公务员工作。本来两人商量着再过半年就准备结婚，开始新的人生。可现如今却有了不一样的结局。余姝的母亲不会开车，平日里就只能带着她在周围公园里，散散步。周末父亲可以开着车，带着一家人去远一点的郊区，多走走，多看看，希望能在最后的日子里，给女儿留下快乐的时光。
趁着自己还没有完全不能行走之前，趁着自己还可以体面，余姝圆了穿婚纱的梦想。她很想去云南，完成这个遗愿。以前出差去过大理，办了公事，便匆忙离开，因为总觉得将来会有大把的时间，来这里好好旅游。她定了当地的婚纱照，爸爸请了假，一家人买了机票，余姝带着她的婚纱，去了云南。带着婚纱去旅行，是在此之前，是余姝婚礼清单中必完成的项目。如今也实现了，只是对象很特别，是自己的父母。她记得，拍照时一家人笑的特别开心。
那张合影就放在床头的相框里。她想要再看一看，但扭头很吃力，半天也没能把脑袋全部扭过去。还因为费力使劲，发出奇怪的“咿呀”声。
母亲在床边给余姝剥橘子，见状赶忙帮她把头挪了挪，再把床头的相框拿起来放到她能看到的地方，这几年，母亲跟她已形成了默契，她知道女儿需要什么，妈妈成了她的手和脚。
母亲看着照片，低着头说，“我女儿真漂亮！”
眼眶里的泪在阳光下无处可藏，她不想女儿难过，每次都要显得很坚强。
看着照片里的一家人，余姝在心里笑了笑，她庆幸自己当时的正确决定，把自己最美的样子定格在了相片里，也把快乐的记忆留给了父母，这是她想要的。
母亲吸了吸鼻子，“今天天气好，但风还有点大，觉得有些冷。”她边极力隐藏着自己的心痛，边把一瓣橘子掰成了两半，熟练地剔除里面的籽，放到余姝嘴边。
余姝吃力地把嘴张开，咀嚼能力已经没有了，橘子要靠母亲的手挤出水来，吞咽也很费劲，橘汁从嘴角滑落，母亲赶忙拿纸给余姝沾了沾。
应该快结束了吧，余姝心想。虽说现在用药物续命，不对，是吊着一口气，现在还有何命可续。如今的生活不叫生活，也不叫活着，而是慢慢死去。现如今全身不能动弹，大小便失禁，已毫无一个人的基本尊严，全都是靠着爸妈的照顾，才能留着一丝气息。
生命快到终点，余姝反而开始坦然了。之前哭太多，流干了泪，如今想想也不那么难过。她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自己的父母也应该做好了她会随时离开的准备了吧？
可她心不甘。毕竟自己才30岁，未婚，自己的第一个男朋友，也只是相亲认识的，对于她来说，算是没有正常女孩子的甜蜜爱恋。生活平平淡淡，在点滴中透出一点点小幸福，也犹如尘世间的一粒尘埃，随风而去。未来或许会有美好的生活，然而一切都戛然而止，就算是低到泥土里的卑微幸福，也不再属于她！
窗外的阳光依旧那么暖，余姝望了望，阳光透过了她的眼睛，那是她对生的渴望。
“小姝！！”急救床的轮子快速转动着，与地面摩擦发出嗡嗡的声音，“爸爸妈妈都在！”头顶的廊灯照得余姝根本睁不开眼，她也没办法睁开眼睛，她努力地挣扎着，多么想要睁开一条缝，看父母最后一眼！但意识渐渐模糊，呼吸也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哗”更大的光束照进了她的意识里，手术室的灯亮起。
“呼吸机”“加氧”她恍惚间还能听到医生抢救的声音。
他们的抢救，是为了什么呢？也好，这一瞬间能给活着的人最后一个念想，最后一丝希望，或许这能温暖两个老人心。
再见了，爸妈。再见了，我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