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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念桥边芍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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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芦苇又至腰高,风一起,齐刷刷地朝着眼前的少女侧目。少女一身土布衣裳站在桥头,远远地眺望着青色的烟雨中的群山,秋雨凄厉,花姑子村充盈着雨水的气息。

    芍药眯了眯酸涩的眼睛,重新聚精会神。

    “也不知道这番淋湿了会不会染上寒气,竟让人操心。”

    远远地,瞧见三四个身影在朦胧之中若隐若现。芍药赶忙挥手。

    “玉郎表哥,我在这!看!我在这。”

    “孟大小姐,你俩还未成亲呢,便眼中见不到旁人了,若真是结为连理了,怕是连我们这些故友都要忘记了吧。”木小棠调笑道。

    “你倒是轻松有人背着你,烔笛哥哥都快被你压得喘不过气了。”

    “左是表哥,右是哥哥,怎不见你这般叫我。”木小棠抢过话来。

    “好了好了回去再说,外边雨水重。”蒋玉郎接过话。

    蒋玉郎是芍药的表哥,也有另一层身份,是孟家为孟芍药定下的夫婿。

    蒋玉郎的父亲去的早,孟母常常为亲哥哥落泪,更是格外可怜这个有血脉关系孩子。无论是年节或是大日子,定是要邀嫂子和蒋玉郎来的,一来二去两个小孩便逐渐熟络起来。

    ……

    在芍药眼中,蒋玉郎是特殊的。儿时相见时,在泥砖巷子里,在长草的青瓦下,他总斯斯文文地站在人群之外。

    “呆子,你是不是不会说话?”蒋玉郎把头低下去,不愿搭理她。芍药是好胜的性子,从来没有不愿跟她玩的小孩,于是更死皮赖脸的往上贴,一来二去就到了豆蔻年华。

    ……

    “思秋妹妹,你们先回家吧,淋了雨要小心些莫染上了风寒。”芍药瞪了一眼木小棠。

    时间流逝飞快,木小棠已在花姑子村待了两周,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带他们回村子,送他们糖人的少女便是芍药,难怪觉得眼熟,一时呆住竟想不起来。

    当邻居家的大嫂告诉他,带他们回来的人是芍药时,木小棠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一阵冷汗袭来。

    ……

    “表哥这人呐,就是人太老实,不然以后定然会有他一番天地。”父母含着笑猜出了女儿的心思,暗中提了好几次小孩的大事,大伯娘也知趣的应下来了。

    亲事就此定下,红药偷摸着去了趟蒋玉郎家里,可蒋玉郎竟把自己给了关起来。她气得跳脚,在门外喊:

    “今晚牛角桥要是不来赴约,明日我便让父亲退了这门亲事。”

    两人在牛角桥见了面,相拥入怀,许下与子偕老的誓言。

    “芍药……”蒋玉郎顿住了声。

    “我想将我们的婚期延长至乡试后,你看可行?若我能中下举人,我定八抬大轿迎你回家,给予你应得的风光。”芍药搂住他的腰,咬着嘴唇下了重大勇气点了点头。

    芦苇在风中散开的絮丝儿迷住了芍药的眼,雨丝儿也落在她的脸上,传来冬天仍残留的温度。花姑子村的雨一下便是一月,密密麻麻的雨丝在少女的心中纠结成一团乱麻。

    ……

    “想什么呐?”木小棠敲了敲她的头,芍药此时脸红扑扑地。

    “我……关你这个老大叔什么事情!”说罢撒气离开。

    “你……”木小棠第一次被人说老。他老吗?他才两百来岁好不好,在花界,木小棠的年龄也仅仅比刚化形的孩童大点。

    “我老吗?”木小棠认真看着张烔笛。

    “不老”张烔笛眼里有光。

    “不老不老,小棠哥最好看了。”一旁的思秋蹦蹦跳跳地说道。

    思秋在他来到的一年后变得逐渐开朗,就应该是这样,少女的年纪就应该活得像一个太阳般耀眼。

    看着芍药离开的背影,木小棠不时地回想起师傅的话:芍药的孤狼命格,一定要远离,不然必定会殃祸自己。望着那逐渐消失在雨丝中的背影,木小棠晓得自己需得离开了。

    烟雨几许还是未能留下蒋玉郎赴里赶考的步履,也没能给予木小棠留下来的勇气。

    少女的惆怅和思念被细雨囚在了花姑子村,慢慢发酵,抽芽。待雨渐歇些,芍药托县里阿婆买了精布几十尺,她开始为喜服预备,这样的针线活需要时间和耐心,每一针她都不愿假手于人。

    是夜,她翻来覆去总难以入睡,可一当手里有针,手头有线时,她便能安下心来。借着点稀落的月光,回想着牛角桥相拥的温度,心中羞怯,笑上眉梢;回忆又纷飞至送别场景,思不知而起,却上心头,难下眉头……

    木小棠选择在潞城的一处郊区暂时住下,一个月八两银钱,一间房,木小棠只好和张烔笛一起打地铺。入秋已深,木小棠常常在半夜冷醒,不自觉地往张烔笛身上靠,热乎。

    思秋一觉醒来,总能看到小棠哥和烔笛哥相拥在一起。

    一个月恍然过去,木小棠想打算过完这个年再启程。添了衣服,三个人就守在房间内安静地听雨,和思秋不时说笑,无聊时朝着张烔笛找乐子,日子也算过得逍遥快活。

    而在蒋玉郎走后的一个月,孟芍药开始摔跤,起初以为是不注意粗心磕碰到了,可紧接着视线里涌出白色线条,遮住她手中持的针,褪去布的颜色。

    孟母带她去了医馆。

    浓烈的草药味惹得芍药有些不适,本不是大病只是劳累住了,她这样想着。

    看诊的大夫紧了紧眉,拿出几张草纸让芍药认,芍药哪里看得清,愣愣地看着大夫换了一张又一张。大夫停下来,叹了一口气,吐出两个字:青盲。

    “青盲是甚,大夫,我可能只是累着了,你给我开几副缓解疲惫的药我敷眼上便痊愈了。”

    “从医者,绝无胡言之举。实不相瞒,姑娘你这病,没法治……且问姑娘,是否戊时把握不住平衡,常常摔倒。”

    “是的是的大夫。”孟母在一旁紧张的回复道。

    “此病现只是崭露头角,越往后面越难以视物。此病后期无论夙晨,亦或是夜寐间皆是混混沌沌,三尺之内,不辨人畜。”

    孟母一个大大的踉跄“大夫!大夫!您得救救她呀!我闺女今年十六,她明年就要出嫁了,若是真如此她以后该咋办啊……我给您跪了!求您救救我闺女……”说罢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芍药也随之跪着。

    “医者父母心,我又岂忍心看着孩子在这年岁失去视力,只是自古至今,此病无人可医啊……”

    孟母将芍药深深搂入怀中,任衣裳被泪水打湿。

    正在闲逛的木小棠一行人正好遇到此幕,木小棠拉住了打算向前的思秋,语气很平淡,避开思秋的眼睛。

    “走吧。”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一行人走远之后,木小棠回望着医馆内相拥的母女,眼角不自觉湿润。

    芍药姐……别怪我……

    “有阿娘在一日,定护你一日无虞。”孟母将女儿紧拥,下唇咬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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