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诸伏景光梦女向,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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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我在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想用蓝色缎带扎一个垂在肩膀上的辫子,总感觉那样会显得温柔又知性。因为比起可爱,那时候我更向往成熟的美丽。
但最后我也只扎了一个马尾辫。像往常一样。前一天晚上我准备向从国中暗恋到高中毕业的某个男同学表白,结果因为太紧张,早上差点迟到,自然也没有了折腾头发的时间。
“所以这是梦。”我对该男同学说,“因为我现在觉得那样很老气,jk就应该活力四射地扎晃来晃去的高马尾。”
男同学一如记忆里那样露出青涩又温和的笑容,可眉宇间好像沉淀着什么令人难过的东西。他夸我,一双蓝色的猫咪似的眼睛弯起来:“观察得不错。”
他在中学时期好像也经常夸我。我忘了,当初是不是因为他老夸我才喜欢上他的?
我以前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笨孩子,只有他会夸我字写得好看、卫生打扫得干净、跑步跑得认真。
我有些得意:“我现在很聪明的。”
他又说:“你扎什么样的发型都好看。”
这话说得很合我心意。这个人说话总是很讨人(尤其我)喜欢,这点很了不起。不过因为这是我的梦,所以我想让他说什么,他就得说什么。
我:“诸伏同学最喜欢的女孩子是谁?”
他:“……你。”
我:“哼哼。”
大胜利。
梦境就该弥补现实中的遗憾。
比如那天我其实没有向他表白,他也就没能给我想要的回复。
总觉得二十六岁社畜操纵男高中生的身体这件事听起来有点变态,但是——这是梦里嘛——如果我在这里干了点不得了的事,警察应该抓不到我吧?
虽然对方现在穿学兰服,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那我也穿着水手服呀!这么一想,道德压力顿时烟消云散。
男同学好奇发问:“那你想干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故意压低声音,学着电影里反派的语气边哼气边说:“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诸伏君!现在开始,无论我说什么不许反抗!”
诸伏干脆地回答:“好啊。”
怎么回答得这么快。我预想中他还要矜持几秒呢。我想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那你……你亲我一下。”
这是梦,这是梦。
他愣住了。我看到他白皙的面部皮肤逐渐浮现起一点红晕,眼神却并不慌张,一如既往的柔软。
如你所愿。他说,然后靠近我,我闻到他衬衫上干净的皂粉味道;他撩开我的刘海,缓慢地、温柔地将唇瓣贴在我的额头上。我的心跳声好吵,希望他没有听到。
“我一直看着你,也一直深爱着你。”他的声音像被雨水拍打的花的枝叶,“所以,不要哭了。”
我摸了摸脸颊,结果摸到一手眼泪。
他轻轻将我拥进怀中,我开始嚎啕大哭。
他十七岁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应该更腼腆,也更少年气。我十七岁的时候也远比现在胆小。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哪怕我在梦里与他相爱到头发花白,醒来后也见不到这张清秀的、让我一如既往地心动的脸。
我不想醒来。
我们在梦中拿着像卷轴一样卷起又扣着樱花暗扣的毕业证书,靠着窗户,看到教学楼旁栽种的樱树一夜之间长大,风裹挟着满树烂漫的花瓣飞往远方,像一场春天的雪。
我记得那年恰好碰上寒潮,毕业典礼那天,树梢上连花苞都没生出来。
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制服鞋。鞋尖偶尔晃荡着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已经快十年没穿过制服了。水手服的领巾和散开的裙摆真可爱。
“我喜欢你。”我重复第十遍。
“我也喜欢你。”他也重复第十遍。
他脾气真好。
“如果我们那时候交往的话,我就不会大学四年都单身了。”我嘟囔着,继而有些不安地抬头望他,“你该不会已经谈过恋爱了吧……?好吧,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生气的。”
“没有哦。”他回答。
“骗人。”
“真的没有,”诸伏叹了口气,“一年级的圣诞节那天原本打算约你出来,告诉你我的心情,结果你换号码了。后来总算问到了你的联系方式,发现你开了拉黑陌生号码模式。”
这倒是真的。结束高中生活的那个暑假里,我在北海道旅游时不小心弄丢了手机。新号码只告诉了关系亲密的几个朋友,诸伏君恰好不在其中。那段时间又经常被营销电话骚扰,开了拉黑模式后就再也没有注意过这件事。
我摸了摸鼻尖,打算岔开这个话题:“大学时期的诸伏,一定和现在不一样吧?”
他沉思了一会:“我觉得没什么不同,不过在你看来,也许已经变得陌生了。”
我抬起眼,发现眼前穿着制服的少年忽然换上了一套休闲服。身高并没有太大变化,却明显从少年转变成了青年。成熟了许多,头发打理得更短了,但眼中依旧噙着笑意。
我轻声问:“这是你大学时期的样子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其实大概比现在要更狼狈一点。因为课业总是很繁重……”
我踮起脚,同情地摸摸他的脸颊:“哇,不愧是东大法学部。”
他十七岁的时候,脸颊要比现在柔软,换掉制服、忽视身高时有点雌雄莫辨的美丽,现在则完全成为了一个成熟男性。荷尔蒙快把我击晕了。
诸伏搂住我的腰,脸颊蹭了蹭我的掌心。
心跳声又吵了起来。
快停下,声音太大了,好丢脸。
“太帅了,都是你的错。”我嘟囔着。
他无奈地笑起来,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鼻尖:“好吧,都是我的错。”
然后我们接了一个黏糊糊的吻。不愧是成年人,很懂如何引诱我,我腿差点软了。
我牵着他离开教室,走出教学楼,来到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下。我回过头,看到他的形象又有了变化。更高了,也更帅了,也更陌生了。
现在是穿着另一套我不太认识的帅气制服的诸伏。
“我还没看到你穿学士服的样子!”我抗议道。
他只无辜地眨眨眼,安慰似的吻了吻我的眼睛。
我哼哼两声,就这样原谅他了。又瞅了瞅他胸前别着的警徽:“……你毕业后去念警校啦?”
他向我张开双臂:“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帅得我要晕过去啦,警官。”我磨磨蹭蹭地环住他的腰。沉默了一会,“……真的去当警察了?”
他将下巴搁在我的头顶,问:“警察不好吗?”
“很好啊。”我说,“意料之中,虽然你没跟我说过。不过高中时我们确实没怎么说过话啦。”
“很明显吗?我只告诉过zero。”
zero是谁?算了,不重要,一听就不是异性。
“与其说明显,不如说合适。”我轻轻顶了一下他的下巴,“你毕竟是那种,会在我迷路的时候坚持去森林里找我的人嘛。”
国中修学旅行的地点在轻井沢。传统的试胆大会结束后,大家五人一组回营地。我分到的那个小组里其他四人恰好关系非常亲密,聊起来完全顾不上周围,于是直到回了营地,也没发现我这个第五人早已迷失在丛林之间。
只有诸伏发现了。
那时候我躺在堆满落叶的坑里动弹不得。我是从崖边滚下来的,树枝和尖锐的石子划了我一身伤口,失血让我眼前眩晕、浑身发冷。我一边想着难道自己就这样死了,一边考虑怎么才能留下遗言,让父母把游戏机和我埋一起。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等好不容易挣扎着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某个人的背上。山林里的路那样陡峭,他却走得很平稳。他的黑发柔软,皮肤温热,身上有很好闻的皂粉的香味。
我含糊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对我说没事了,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保护你。
我就真的不再害怕了。
从此我只要想起这个差点死掉的夜晚,散落的星星、漆黑的树枝和他明亮的双眼,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从来都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温和、勇敢、正直,待人友善,努力又认真,总是包容着一切,是我这一生再也遇不到的这样好的人。
“以前有人猜测你会去当音乐人。你看,高中的时候在轻音部不是有过很亮眼的成绩嘛。不过还是当警察更合适。”我说,“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会保护我。”
他却沉默了。
我听着他的心跳声,轻声说:“你一定要来保护我。你说过你喜欢——你爱我的,不要骗我。”
“没有骗你。我永远不会骗你。”
他回答,然后松开怀抱,退后一步,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束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
现在不再是樱花树下的场景了。
挂满霓虹灯的街道前,他清俊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暖光。他向我单膝下跪,一手握着花束,一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四四方方又小巧的天鹅绒盒子。
“你愿意嫁给我吗?”
行人自发为我们空出一片场地。在诸伏说出这句话后,人群中发出热烈的欢呼声。答应他!不断有人这样对我说。
我鼻尖酸涩,眼眶又开始变得湿润。刚才他肯定在逃避什么,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看向我,不再是方才游刃有余的神情,既羞涩又忐忑,四肢僵硬,不像能一招制服罪犯的警官,倒像个用浑身上下所有身家买了这枚戒指的、刚刚进入社会的、穷得响叮当的大学生。
我还能怎么回答?我哭得快说不出话了,只能用力点头。
心脏膨胀起来了。满足到让人觉得痛苦。
在我对婚姻还留有最后一点幻想的时候,理想的相方永远是他。我们可以租在杯户的一栋小公寓里,等我升职加薪后我们再换大一点的房子;他的老家在长野,我们定居在那里也不错;我们可以养一只蓝眼睛的猫猫,每天下班后我可以先亲亲猫再亲亲他,如果他不乐意,顺序也可以倒过来;我们可以浪费整个休息日来腻在一起,我摸摸他下巴上新长出了胡茬,他会将我搂在怀中,故意用胡茬扎我,我们瘫在沙发上看租来的电影,看着看着又吻在了一起;等到工作稳定下来,我们可以考虑备孕,我想生一个像他一样乖巧又温柔的小男孩,而他想要一个像我一样笨笨的小女孩。我们抚养孩子长大,共同度过往后的几十年时光,等到一百岁,握着手一起合上眼。
“我愿意。”我说。
人群中又是一声叫好。我在泪眼模糊中看到有个眼熟的金色头发男人和一个戴墨镜的卷毛正拿着礼花筒朝向我们,一拉,嘭嘭两声,彩色碎屑从天而降;另一个看起来很可靠的警官一把按住他俩的头,身旁还有一个半长头发的男人一边鼓掌一边起哄。
“他们都是我重要的朋友,”诸伏紧紧拥抱我,在我耳边悄悄说,湿热的气息让我耳尖发痒,“总有一天,我会介绍你们认识。”
我用他的外套蹭蹭脸,擦干净眼泪,也悄悄问他:“哪一天?”
“今天。”
我猛地抬起头,发现方才树上挂着霓虹灯的夜景又变了:现在在肃穆庄严的教堂。他穿着一身剪裁优美的白色礼服,胸口前别着一朵血一般鲜红的玫瑰,而我穿着层层叠叠的婚纱,裙摆的末尾是缀着星星的夜空般静谧的墨蓝色。方才他求婚时递给我的玫瑰花,现在是我婚礼上的捧花。
我环视四周,看到了刚刚在求婚现场的他的四个朋友,其中金发深色皮肤的那个眼眶有点发红,表现得好像正在嫁女儿的老父亲;我看到了父母和姐姐坐在第一排,正朝着我微笑,母亲时不时用手帕擦一擦眼角;父亲左侧坐着一位我不认识但异常眼熟的先生,他长得实在太像我的新婚丈夫了,只不过眼尾更细长,更有清冷儒雅的感觉。
我看到了我的朋友和同事们,还有不认识的穿着制服的警察,大概都是他的同事;每个人都朝着我们微笑。在祝福的目光中,他握紧了我的手。
我回过神,发现牧师的誓词已经念到了末尾:“……无论贫穷或富裕,残缺或健康,始终忠诚于对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这位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他?”
我看着诸伏景光。
他胸口的玫瑰花像蔓延在白西装上的血迹,花瓣开始掉落,落在地上又真正化成一滩铁锈味的猩红液体。
花瓣散落过多,无法定形成一整朵的玫瑰掉了下来,压在一小滩血泊中,渐起一串血珠。面容俊秀却气色苍白的他此刻仍然舒展着眉梢,哪怕他那不被玫瑰遮挡的胸口露出了可怖的伤口。一个贯穿心脏的血窟窿,一眼望去就知道是致命伤,再仔细观察,说不定能窥见内脏。
血腥味混合着花香弥漫在整个教堂中,像一座以气味编织的牢笼。他活不了了。这个念头像是打印机在白纸上印下文字一般,毫不留情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这张脸这样漂亮,在这一瞬间又这样可恨。
胃部有种下坠的感觉,口腔中弥漫起一股苦味。
他真好看,我再也不可能对谁像看到他这样心动了。工作之后我其实有想过谈场恋爱,能谈到结婚就一劳永逸,但始终没有办法再喜欢上别人。我能怎么办呢,我上一次喜欢的并且时至今日仍然喜欢的人是诸伏景光,怎么可能还能看得到其他人。
他温柔地看着我,并不催促,而我却忍不住甩开他的手,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捧花就这样砸在地上。
参加婚礼的宾客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他们像是根本看不到新娘在台上崩溃地哭,妆容乱七八糟地糊了大半,狼狈又丑陋,依然微笑着祝福这对新人。他的朋友们依旧维持着有些羡慕的表情,我的父母也依旧是感慨万千的模样。像一群程序编辑的假人,战战兢兢地在血腥味中工作。
诸伏搂住我,像安抚一个孩子那样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感受这他怀抱的温度,听着他的心跳声平缓又沉稳。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琥珀袖扣硌得我掌心有点疼。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你为什么总是让我猜?”
我质问他。
“十七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给我打电话的陌生号码是不是你?你为什么在我接起的一瞬间就挂断?我参加同窗会的时候听说你去了警校,于是每个周末都在那附近游荡,但直到你那一期学生培训结束都没等到你,你是不是故意的?上个月,我陪同事去酒吧,我明明看到你在台上伴奏,为什么看到我就要跑?为什么从来不等我?”
我哭得快缺氧了,浑身颤抖着。
“我爱你——我第一次爱上你的时候,怎么会知道这个代价就是往后我再也没办法爱上别人?如果那个时候我向你表白,或者你在约我去樱花树下前拒绝掉社团的邀请,是不是这一切就不只是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拥抱我的力度越来越大,像是要紧紧将我嵌在他的怀中。我感受得到他的痛苦,他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我的颈侧。
可恶。
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绝望。比起他喜欢我,肯定是我喜欢他的程度更深,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是被我抛弃一样痛不欲生。
放弃我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
我知道自己是个笨蛋,也一直都承认这一点,但唯独受不了夸我是个努力又细心的孩子的诸伏这样语焉不详地对我。如果我更聪明一点,说不定就能从他以前的举止中察觉出端倪,可我不是,我想不来这么弯弯绕绕的东西。
明明是他以前对我说迟钝一点也很可爱,所以我一直都放心地继续当个笨蛋。
我最后抽噎着说:“我愿意。”
摸了把脸,又加了一句,“就算死亡将我们分开。”
他为我戴上戒指。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牧师愉快地宣布。
我在他的吻中尝到泪水苦涩的味道。我听到他最后向我道歉,然后道谢,然后告诉我我穿婚纱的样子无比美丽。
真想仔细地看一看你。
他说。
醒来后我有一瞬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我摸了摸自己的食指,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戴。
在那之后的一整天里我都处于一种极度空虚的状态。好像在梦里哭了太多次,回到现实中,又怎么都流不出泪了。我坐在床上发呆,从天色渐亮到日暮昏沉,同事和上司分别打电话问我为什么没上班,我一个都没有接。
一周过后,我向公司递了辞呈。
我的人生中有太多因为犹豫而留下遗憾的事,这次决定反而做得干脆利落。
辞职后我在米花町租了一间小公寓,靠着存款在家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另一个街道找到了一家非常合口味的咖啡厅,店员做的三明治吃起来有点熟悉的味道。
我只在两个店员都工作时到访,无论点单还是结账,都只与那位女性店员接触。女店员悄悄问我是不是跟安室先生有点误会,我苦笑着说不是的,只是单纯的不擅长应对帅哥。
说谎说一半才会更容易让人相信。诸伏教我的。
整个冬天我都浪费在这件咖啡厅里。我偶尔会带着书来,但看着看着又会盯着窗外的人流发呆。这时候,安室会轻声提醒我咖啡快凉掉了,需不需要换一杯。我每次都拒绝他。他就好脾气地笑了笑,说不要总是发呆,忘记用餐。
笑得很像诸伏。
某一天他忽然说: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想了一会,回答:能告诉我三明治的做法吗?
感觉口感很像我梦里的男朋友的手法。
我实话实说,他却看起来有点无奈。
其实在做那场梦之前,我已经不太记得降谷了。如前言所说,我是个笨蛋,记忆力总是平白比旁人差上一截,只有诸伏的事一直以来都记得很清楚。不包括他的发小。如果不是梦里降谷嫁女儿的神情有点好笑,我可能又忘了他。
他看起来在等我提起诸伏,又好像在回避这种可能性。但我总觉得不会听到我想听的话,出于笨蛋的避害本能,我不想和他交流。
他依旧戴着温柔面具,偶尔却流露出一点遗憾又庆幸的神情。
我不清楚现在自己是不是在等诸伏。也许这一辈子都等不到了,但我还是想这么做。
春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第一次在店内只有安室在的时候踏进波洛。我一如往常地点了热咖啡和三明治,然后一如往常地发呆。
店内只有我和他。他清洗着玻璃杯,我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食物。等到终于用完餐,店里早就换了一波客人。
我一口气喝掉半冷的咖啡,找他结账。
“多谢款待,我很开心。再见。”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他讲话。他维持着平日里温和的假面,回了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