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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别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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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下午,施力的姐姐搀扶着老娘,来到铁运中心大院。老娘本来已经哭晕了几次,在路上不停地抹眼泪。到了办公室,韩啸波给娘儿俩倒了茶水,安排在沙发上坐下。

    冯旭晖听到哭声,闻声而来,却被韩啸波挡在门外,说:“人家不愿意见你,你别添堵了。”

    冯旭晖不明白施力的老娘为什么不愿意见他,而且,更加不明白韩啸波说话的态度,为什么变得恶狠狠的了,口气里充满厌恶。他不解地望着韩啸波,想看出他是否在玩“恶作剧”式的把戏。过去在技校,在工厂站工区,两个人时常搭档出默契的玩笑,捉弄别人。捉弄阳胡子、黄麻子最多。跟阳胡子扳手腕,骗阳胡子喝甜酒把肚子气爆……

    但是,韩啸波那神秘的眉角一跳,没有看到,甚至一丝表情都没有,只有说不出的嫌弃。这让冯旭晖内心发凉。“啸哥……怎么回事?”

    韩啸波把冯旭晖的肩膀一按,像在篮球场上的防守动作,把冯旭晖的身子来了个“向后转”。他说:“你还是继续回到医院的病房去吧,这里的事情还会有很多麻烦,别惹火上身。”

    冯旭晖一把甩开韩啸波的按在肩膀上的手,也像篮球场上的破反防守一样,再次回转身体,对韩啸波说:“我为什么要继续住院?什么叫‘惹火上身’?你是不是觉得我冯旭晖是故意躲避,是装病。”

    韩啸波不屑地说:“应该不是,只是巧合。”

    冯旭晖知道他的语气里写着“不相信”,就解释道:“啸哥,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还不了解我?我怕过什么?都是你担心我不能上进,故意不让我参与。并不是我不想参与,更不是不敢参与。”

    韩啸波上上下下打量着冯旭晖,说:“那时候的阿旭的确是我的好兄弟,可当官后的阿旭,已经变了!”

    这话,韩啸波是带着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说的,让冯旭晖震惊,打寒颤。这说明,韩啸波说这话是认真的,不像是开玩笑。韩啸波是一个幽默的人,个头虽然很高,但是行为举止充满着孩子气息。那时候,电视连续剧《上海滩》热播,韩啸波就穿上了许文强的风衣礼帽。当时觉得很时髦,现在看来就是幼稚可笑。

    韩啸波一直“罩”着冯旭晖,没人敢欺负他。工厂站工区的人说,这两个人就是一对“油盐罐子”,分不开。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变得疏远了?是强行拉着冯旭晖到苏云裳家楼下,大喊苏云裳看电影,让苏老师不高兴?冯旭晖不主张以这种不义道的方式去追求女孩子。人家苏云裳一直拒绝韩啸波,而韩啸波却像牛皮糖一样黏住不放。起先,冯旭晖觉得这就是“真爱”。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冯旭晖对韩啸波的做法有些不理解了。莫非因为这些,他们之间才越走越远?

    但是,在韩啸波眼里,是冯旭晖“当官”了之后,才“瞧不起”他这个铁路工朋友了。面对韩晓波的“你已经变了”的质问,冯旭晖无言以对。

    冯旭晖的“牛”劲出来了,懒得跟韩啸波解释,转身会办公室了。

    他直接去了袁新辉安全科,事故调查结论:轨道车司机负全责。当时开轨道车的是王向红。冯旭晖脑子里当时就“炸”了,难道是王向红开车把施力压死了?冯旭晖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奇怪的梦,梦里那个女孩子到底是谁?不是赵芳菲,而是王向红。

    在进一步取证中,发现开轨道车的不是王向红,却是黄满志。黄满志是无证驾驶,责任更是重大。但是,这是黄满志一个人的说法,在王向红那里没有得到确认。王向红说,应该是自己的责任,不应该让黄满志负责任。安全科的理解,王向红是司机,不应该让黄满志开车,仅此而已。这样,黄满志与王向红各负一半的责任。

    不管谁的责任,冯旭晖都不能接受。王向红本来可以进入劳资部门工作的,这一下,再没可能了。黄满志是一个老劳模,退休之后在小集体带班干活,原本可以过养尊处优的日子,因为这事儿,失去了这份工作不说,心里一定背负对死者的愧疚。

    作为施力的家属,他们对谁的责任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对施力追悼会上悼词里的身份定位,不应该是“铁路工”,而是一名管理者。当然,铁运中心答应了死者家属的诉求。

    在劳资科小月那里,事情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是铁板钉钉的事,按条文一套,就能认定是不是铁路工,劳资科出具的意见,早早就可以批复了。可是,这的事情处理,牵扯到五年前这批技校生进厂时,铁路工身份的质疑。按照魏鹏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是“铁路工”,而是火车司机。追究下来,并非如此,只是劳资科的工作人员工作失职,没能及时传达而已。而这个工作人员,就是小月。

    小月当然明白,如果承担了这个责任,那她还有好日子过吗?魏鹏、施力在五年前就开始组织闹事,后来被平息了而已。今天再次把“铁路工”身份问题提出来,矛头再次指向了她,小月。

    所以,她琢磨之后,没有同意施力家属的要求,而是在“铁路工”身份前,用了“原则上”三个字。她的基本理由,就是没有条文可查。

    结果,施力的家属收到了“原则上同意施力是管理者身份”的意见书。施力的姐姐不同意这么表述,要求把“原则上”三个字去掉。小月却坚持自己的意见,劳资档案里就是“铁路工”,要改成“管理者”,只能是“原则上”。他们的争吵声,让中心大院两层小楼都听到了。

    楼上会议室开会的蒋溪沛、肖锦汉,正在接待总公司办公室主任,说到施力事件在市里造成的影响,并且把这个事件定性为“有预谋的政治事件”,主谋是境外的敌特分子,其中一个就是史密斯,纱厂、电线厂的团委书记都是被敌特策反利用的帮凶。鼎钢的魏鹏,客观上也起到了“帮凶”作用……

    办公室张主任从会议室出来,看到对面办公室的冯旭晖,就板着面孔喊道:“小冯。”

    “在呢,张姨……”

    “严肃点,什么张姨!把楼下劳资科的蒋科长叫来。”

    等冯旭晖把蒋科长喊上来,张主任就在冯旭晖办公室对蒋科长严厉地批评道:“老板正在开会,而且是总公司领导也在,你那个小月,这么高声吵架,你都不管?老板生气了!”

    蒋科长分辩道:“这个小姐,我管得了吗?”

    “老板说了,你管不了,那就换个人来管。你看着办!”说完,张主任出门,进对面会议室复命去了。

    在张主任进门之前,蒋科长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张主任的衣摆。张主任顺势刹车,回头看着蒋科长。蒋科长说:“管得了,管得了。你让老板放心。”

    张主任这才笑了,转身进了会议室。

    就在这个会上,被张主任喊作“老板”的蒋溪沛,同样被总公司办公室主任“训”了一顿。张主任再次从会议室出来,喊:“小冯。”

    “在呢,张主任。”冯旭晖不再称呼“张姨”。

    “过来,到会议室来。”

    冯旭晖忐忑地进了会议室,里面烟雾缭绕,气氛凝重,每一个人都显得极其严肃。

    “这就是冯旭晖,刘主任。”

    “我知道,鼎钢技校火车司机班的学生,团干部。工务段团支部团刊《天梯》的刻印者。”

    冯旭晖这才发现,总公司办公室主任竟然是鼎钢技校的刘校长。“刘校长……”

    “我现在是刘主任。你说说看,你在那天大门被堵的时候,看到了两个美国人,是吗?你跟他们说了什么?”刘主任问。

    冯旭晖没有多想,如实地回答了在张家界搞团组织活动时,遇到了史密斯,并且与他们争辩的事情。他们只是一面之交,后来没有任何交往。在他们堵鼎钢大门那天,冯旭晖看到一小撮人在大树下,像是堵大门的指挥者,就过去偷听。结果,只听到他们说,鼎钢厂子大,没有围墙,不好控制,要转移到电线厂去……

    “当时,魏鹏在不在那一小撮人里面?”

    “我没有看到。”

    “是没有看清,还是没有看到。”

    “没有看到。”

    “他们有没有说起过魏鹏?”

    “也没有。”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会议之后,张主任打电话给冯旭晖,让他过她办公室去。冯旭晖心里七上八下,从对方严肃的话语里,觉得有事态严峻。

    “张主任,你叫我。”

    “叫张姨,现在可以叫张姨了。你这个伢子蛮机灵,反应快,有前途。”

    看到张主任脸上的喜色,冯旭晖明白,自己刚刚在会议室的问答,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心里瞬间放松了。

    在张主任那里,得知施力事件并不是简单的工亡事故,而是被别有用心的敌特分子利用的政治事件。市里几个大型国有企业,因为企业效益不好,员工纷纷下岗的不安定因素,被史密斯一伙人“扇阴风点鬼火”,搞成了堵工厂门,差点酿成几个工厂联合起来闹罢工的恶性事件。

    张主任还说,魏鹏因为涉嫌被敌特策反,也公安局带走了。

    整整待了一个月之后,魏鹏回到了厂里。他的头发过了肩膀,本来光秃秃的嘴巴上胡子拉茬,一件宽松的夹克衫使他魁梧了许多,眼光是冷冷的,有点刺人。

    段领导找他谈话,是廖书记兼段长。他不知道,刘学彬已经被免职了,调到了铁运中心安全科当安全员。他也没想到,劳资科的小月被调到了工务段当劳资员。还有“施力工亡事故”的当事人王向红、黄满志,王向红被下岗,安排在小集体打杂,而黄满志因为已经退休,则回家了。当廖书记跟他说起这些事情时,魏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个这样的事件,很多人的命运都因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对于这样的局面,魏鹏似乎是期待着的,有觉得有些残忍。

    “小魏呀,你一直不太安分。这次,你是犯了错的。你知道吗?”廖书记在循循善诱地说着。

    魏鹏叹息道:“我原本没错,错就错在没想到会被坏人利用。”

    廖书记驳斥说:“不对,你错在对组织不信任,采取对立的方式与组织对抗,而不是相信组织,用对话的形式解决问题。”

    魏鹏点点头说:“这一个月,让我明白了,我的做法是过激了些。但是,我过去给组织写过很多检举信,可是都石沉大海了。我只好采取这种激烈的方式。”

    廖书记进一步说明,如果不是冯旭晖给他证明,魏鹏很有可能被当作“敌特帮凶”对待,那就面临铁窗生涯,再也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了。

    廖书记说,人不怕犯错误,只要能改正,我们照样欢迎。你年纪不小了,该考虑个人的事了,工资又不高,却总见你喝酒点菜抽高级烟,这下去谁愿跟你,谁又肯帮你做介绍,想想吧。

    魏鹏被挂在小集体,继续“捣固机”的研究。这是蒋溪沛定的,说是总公司规定的下岗任务完不成,很被动,如果能够把“捣固机”研究出来,可以减少很多的劳动力。

    魏鹏回来后,在小集体,在冷漠和沉默的人们面前,他情绪低落,觉得低人一等,工作缺乏热情。王向红跟他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各自默默注视,却一言不发。

    一天,小集体厂长老霍拿着一个拨款单对魏鹏说:“小子,蒋溪沛主任是信任你的,给了伍万元科研经费,你要好好干,不能这么消沉下去。”

    看着拨款单,魏鹏的眼睛亮了。这的确是信任,这信任好像是一股春风吹进了他的心里。这时,王向红也对他说:“魏鹏,你牺牲了自己,却救了很多人,包括咱们技校同学,还有总公司里其他分厂的有文凭的人。”

    是呀,他们在工务段的同学,只要有大专以上文凭,都被安排在管理岗位上了。邓子聪因为是中专文凭,可工可干,继续养鸡。王向红因为工亡事故没有安排。而魏鹏自己,实际上也离开了铁路工岗位。很多同学,总公司很多以工代干、聘干的人,都很感激她。

    魏鹏真的变了,工作上积极主动,早上上班他比谁都早,大家来了,他已经把卫生打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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