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说服
赵昺把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江钲、苏刘义等人召来,是要商量和布置接下来的事情。在广州的时间很紧,他必须让他们马上动起来。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几位臣子都到齐了,正巴巴地等着他。正中是一张太师椅,赵昺知道那是自己的位置,也不多费话,径直过去,刚刚坐好,就看见姝红扭捏着来到门口。
“你过来干什么?朕没叫你啊。”他语气冷淡地道。
“不是,是太后叫奴婢过去,奴婢故而过来跟官家说一声。”姝红弱弱地道。
“哦。那你就去吧。”赵昺语气和缓了一些。“对太后该怎么说话,你知道的吧。”
“知道。”姝红小心地答应一声。她也学乖了。
看着姝红离去的背影,赵昺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太后如此的“关心”自己,以后头疼的事情肯定多着呢。
张世杰介绍了昨天对李恒船队的战斗情况。原来,李恒在发现被夹击之后,一分钟也没有耽搁,留下一部分战船断后,率领大部人马就往北逃窜,直至弃船上岸。动作果断、坚决,毫不拖泥带水。故而被他逃脱。
“看来,李恒这个腌臜货,不比张弘范好对付。”文天祥骂道。
赵昺对此事本来是一肚子的火。老子的性命差点丢了,广州的事情也差点黄了。可是此刻见张世杰在检讨,他到底忍下了,还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在意。
文天祥把李恒船队过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对陆秀夫、张世杰、苏刘义他们说了一下。
听说小皇帝冒着风险去了李恒船队,三人着实吓得不轻。当然,他们也再一次感到这个小皇帝的睿智。
其实,文天祥是特意说给张世杰听的。他很了解张世杰。作为统兵元帅,张世杰的表现差强人意,这也是行在这几年如此狼狈的重要原因。但张世杰又性格强悍,听不进别人的意见。现在有了官家,文天祥很高兴,他也希望张世杰改变作风,自觉服从官家的指挥。但这些话又不能直说,所以只能拐弯抹角地表达出来。你瞧,就你一个失误,给官家带来多大的麻烦,幸亏有官家,否则,此次行动失败不说,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接下来,赵昺把退往琼州的计划和盘托出。文天祥和江钲已经知道,没有什么反应。其他三个人听了之后,都沉默了。赵昺也不着急,让他们慢慢在心里消化。
不久,陆秀夫和苏刘义也表态支持。只有张世杰,他是宁愿在沿海一带流窜,也不愿意退到海岛上去。
“官家,琼州是蛮荒之地,我们退守那里,连生存都有困难,臣担心今后再也回不来了。”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那么以张卿家的意思,行在接下来应该选择那里为好?”赵昺反问道。
“臣一时也想不出,要么,就留在广州?”张世杰犹豫着道。
“张卿家以为凭我们这点兵力,能守得住广州?”赵昺再次问道。辞锋开始犀利起来。
张世杰说不出话来。他岂能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前年曾在广州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在张弘范追兵到来之后,即退出了。
对于张世杰来说,行在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出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原因,就是对大宋的忠心。
其实,张世杰的想法,其他的几个人也有。他们也都跟张世杰一样,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赵昺欣赏他们的气节和忠心,但瞧不起他们面对困局不敢奋起一搏的态度。在这一点上文天祥跟他们不一样,他几乎以一己之力,拉起队伍,几起几落,始终抵抗到底。而行在反而在张世杰的带领下一路逃窜。
“好吧。既然张卿家说不出,那朕就说说朕的想法。”
“首先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这些人,面对强大的蒙元军队,为什么还要苦苦挣扎?为什么不选择放弃?”
这是一个诛心的问题,直击人的心灵。没有人能回答得上来,或者说,谁也不敢直视这个问题。
“你们一定会说,我们有自己的信仰,我们有民族气节,我们誓死不做异族的奴隶。”过了一会儿,赵昺自问自答道。“可是请大家扪心自问,光有这些够吗?是不够的。光有这些,我们只是延缓行在死亡时间而已。”
“延缓行在的死亡时间?”这话说得如此直白,乍一听,让人心惊肉跳。可是仔细一想,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官家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想透了,事情就是这样。”文天祥表态道。
其他几个人也肃然点头。
“所以,原来的路是走不通的,我们必须改变自己的思路。怎么改变?首先,树立目标,那就是,驱逐蒙虏,光复大宋。这才是我们的理想,我们坚持的意义。或者,你们会说,这不现实,敌人太强大了,我们做不到。但没有尝试,怎么就知道做不到?”赵昺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大家。
“这就产生第二个问题。必须怎么做,才能实现我们的目标。也即是说,我们要明确实现这一目标的方法和途经。
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之下,硬碰硬,是不现实的,是愚蠢的做法;但一味逃避,也是愚蠢的做法。暂时避开敌人的锋芒,为我们获得一个生存环境,才是目前正确的选择。即是说,我们要让自己得到一个休养生息的空间和时间,然后,谋求发展壮大,直到形成足够的实力,再跟蒙虏决战,夺回我们的江山。
为什么选择琼州?是因为如今大宋国土已经全部被蒙元夺走,我们在大陆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如果我们强行在大陆某处落脚,都会受到攻击,即使不被击败,也得不到安宁,我们还怎么休养生息?怎么发展壮大?而孤悬海外的琼州有天险,那就是茫茫大海。我们只要不犯错误,就能守得住这个岛屿,就不可能让蒙元军队上岛。
琼州目前是比较落后。但请相信,朕有办法让它变得富裕起来,让它成为宜居的好地方。朕可以跟众位卿家保证。两年之后,不说琼州全境,在行在驻地,一定会出现一片福庶繁华之地。”
赵昺的这一番话,猛击陆秀夫、张世杰他们的心扉,让他们震憾、兴奋。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有了激动。
“臣还有一事未明。”缓了一缓,张世杰道。“既然官家选择琼州,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从崖山过去,反而来到广州?”
赵昺看了看张世杰,笑问道:“张卿家做过生意吗?”
“没有。”张世杰摇摇头道。心里却奇怪小皇帝说着去琼州的事情,怎么突然问起做生意的事情?
第28章再难也要筹
“朕也没有。”赵昺摇着头笑道。“但朕知道做生意的一个起码的知识。那就是需要本钱。做生意是要有本钱的,同样的道理,我们去琼州,也是要有银子的。身无分文,空手套白狼可不行,那样什么事情也干不成。而这银子,也只有在广州才筹集得到。当然,我们来广州不仅仅是筹集银子,还要开展征兵,招募工匠,维修武器装备,购买各种必须的物资。否则,两手空空过去,难道跟岛上的百姓抢吃的用的穿的?”
听到这里,众人都笑了起来。他们从小皇帝的话里听到了希望,获得了信心。
“嗯。官家这样说,臣明白了。”张世杰舔了舔嘴唇,问道。
“张卿家明白就好。”赵昺笑道。心里对张世杰的耿直倒是颇有好感。
“臣有个担心,去琼州,有很多朝臣会不愿意。他们认为那是瘴疠之地,是流放之地。”陆秀夫道。
“有人担心是正常的。”赵昺道。“那个地方毕竟名声不大好。但也请想一想,我们现在的处境,跟流放还有什么区别?去了琼州,我们还有一条活路,不去琼州,只有死路一条。当然,他们可以投降蒙古人,就像许许多多的叛臣降将一样,去当蒙古人的一条狗。”
停顿了一下,赵昺继续说道:“每个地方,都有其好的方面和不好的方面。琼州有瘴气不假,可是北方的干燥、冬季的冰天雪地南方人同样忍受不了。其实,瘴气也没那么可怕,否则,琼州就要变成无人可居的地方。以前的人也都怕南方有瘴疠,如今,我们不是站在广州了吗?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琼州,也不过再往南走几步而已。大家到时候都给解释一下,做一些说服工作。当然,如果有人真的害怕,大可自谋生路,我们不勉强。”
接下来,就进入布置任务的阶段。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张世杰拨五千士兵给文天祥。张世杰一听五千这个数字就有些肉痛。连续的战斗,士兵减员厉害,现在一下子拨出五千,万一李恒打来,守城的难度就大了。但如今小皇帝的权威已经树立,他哪里还敢托大专权?于是立即答应下来。
在广州要做的事情。赵昺列出五大项。每一项都有量化指标并且做了分工。这五大项是,筹资、征募兵员、招募各类工匠、制造武器装备、购买各种物资。
其中筹资是重中之重,赵昺要求由陆秀夫和张世杰共同负责。目标至少一千万两银子。
陆秀夫有些担心。广州城受战争破坏这么严重,人口大量流失,筹集一千万两银子,能完成吗?
赵昺解释道:“我们去琼州,头一年是没有银子进账的。但十多万人的开销一点都不能少,何况还得练兵、研制武器,如果不筹集足够量的银子,到时候陷入财政危机,就连生存都成问题。并且强调,一千万是最低数值,再难也要筹集。”
陆秀夫都快成苦瓜脸了,说道:“如今是战乱年代,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们再压榨他们拿银子,恐怕会毁了我们的形象。”
赵昺翻了翻眼皮子道:“谁说让你们去百姓家里筹钱?去大户人家那里去筹。我不信广州城有这么多大户,会拿不出这么些银子。”
陆秀夫这才不言语了。
江钲告诉赵昺,说他的弟弟江铭上午派人搜遍广州的几处军火仓库,搜出了千余副弩弓和大量箭矢,同时还发现一批震天雷。赵昺大喜,吩咐都交给文天祥。
最后,陆秀夫告诉赵昺,说杨太后说了,现在到了广州,停了二十多天的朝会要恢复,凡是重大事项,都得经朝会讨论之后方得实施。
“官家,您说这事咋办?”陆秀夫一脸便秘地道。
赵昺一听也有些头疼。在那个年代,朝会是皇帝跟臣子们一起处理政务的重要形式,每个朝代都有朝会。如果哪个皇帝不参加朝会,就会被贬斥为懒堕,不理政务。所以,太后说要举行朝会,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但他讨厌陷入没完没了的争吵,为芝麻绿豆般大的事情浪费时间。
想了想,他道:“太后要举行朝会,那就按太后的意思办吧,这几日形势缓和了一些,朝臣们聚在一起,相互之间交流信息、探讨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也是有必要的。趁此机会,我们也可以把我们的主张以及要做的事情透露给大家,取得大家的支持。但要注意两点。一是严格控制时间,一般一个时辰就够了,确实有重要事情要讨论,才可适当延长时间。二是所有事关行在实质性行动的问题,都得经御前会议讨论决定之后方可实施。说白了,如今的行在是个准军事组织,御前会议就是最高决策机构,而且是唯一。即便朝会也没有这个权利。这两点,就由陆卿家掌握。”
“这个,可不好执行啊。”陆秀夫叫苦。
“这个没有讨论的余地。”赵昺瞪了陆秀夫一眼道。“以后,你们都得学会替朕分忧。”
心想,老家伙,你想退缩?门都没有。
“官家,如果某人在朝会上提出的某事,跟我们的决策有关系,太后又表了态,我们怎么办?”陆秀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很简单啊,一是不让太后表态,二是表态了,跟我们的决定相符,没问题,照办就是,如果不相符合,我们也不照办。”
“那,太后计较起来怎么办?”陆秀夫仍然有担心。
“阳奉阴违你会不会?”赵昺颇不耐烦地道。心想,你这个陆秀夫,正人君子不假,但怎么就不能心思灵活一些呢,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朕再教你几个诀窍。”赵昺转而一想,压低声音,笑嘻嘻道。“一,拖。至于拖的理由嘛,你自己想去。二,夸大困难;三,真的不好处理,那就把球踢到朕这里吧。”
赵昺还是不想让陆秀夫太为难。当然,他的心里也做好准备。真的不行,朕就打太极呗。
文天祥的船队是在下午未时一刻出发的。当一百艘战船排列整齐地驶向外海时,到底引起了大臣们的注意,议论就免不了。消息惊动了杨太后。
“陆卿家,外面都在议论,说我们有一支船队要去什么琼州,有这样的事情吗?”她将陆秀夫叫来询问具体情况。
在所有的朝臣当中,杨太后最信任的就是陆秀夫,这个臣子长身而立,儒雅而文静,只埋头做事,很少理睬那些毫无根据的议论。她甚至对他有那么一点好感,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是的。太后。”陆秀夫坐在杨太后的下手位置,像根蜡烛似的,背部挺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
“为什么要去琼州?那里不是蛮荒之地吗?”杨太后看了看陆秀夫,继续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