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缘不识（八）
苏寒水看了眼续随子，恰好续随子也朝他们看去，两人目光相撞，平和遇上业火，熟悉感不约而同的涌上两人的心头：
“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我是不是见过他。”
两人谁也没有移开目光，穿越人群遥遥相望，在那吵闹声里好像化为了一层屏障，将他们两个隔离开来。
“寒哥？寒哥！你怎么了？”宋野见他愣住了，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苏寒水这才移开了目光说到：“没什么，只是在想……那个人在哪？”
宋野叹口气说到：“这倒是，本来还抱着希望那个哥哥会是长老之类的，没想到，他竟不在这里面，那以后可得慢慢找喽，大海捞针呐！”
苏寒水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血迹斑斑的背影，一瞬间鼻间好像又涌入了冷香，他喃喃自语道：“会的，会找到他的。”
一百二十人闯过层层关卡才通过了考验，其中不乏优秀者，比如苏寒水，虽没用灵力，可单凭身法便闯过了关卡，不少人都盯着他暗搓搓的想收他为徒。
除了续随子。
他早就做好了一个人生活的准备，因此这些人闯关卡的时候，他压根就没看过，只是在竹轻居里埋头修炼，因此，他也没有发现，苏寒水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兰花样的玉石。
台上几位热火朝天的讨论着收弟子，唯独续随子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发呆，司朝臣见他那么沉默，越过褚亦跟范雅书问道：“怎样，四师弟可有中意的弟子？”
续随子没想到他能收到徒弟，正如褚亦所说的，怕是没人会拜他为师。他朝司朝臣一颔首说到：“多谢掌门师兄关心，估且随缘吧。”
褚亦习惯性的想呛他两句，好在司朝臣没给他机会，大声说到：“既如此，那便开始挑选吧，本尊……”
“等等！”褚亦急忙拍下司朝臣的胳膊说到：“师兄这么着急做什么，师弟又不会乱说，只是想问他们一句罢了！”
司朝臣不明所以：“问什么？”
褚亦瞥了一眼续随子，后者装作没察觉到他那赤裸裸的目光，专心致志的盯着自己脚尖处的蚂蚁看着。
看着他一脸无视自己的样子，褚亦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哎哎，五师兄快看，二师兄又开始了！”林冉冉拉了拉步斌然的衣袖轻声说到。
这些年，只要他们两个一见面，褚亦就忍不住要呛他几句，可每次续随子都是无视他，或是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直接走开。一拳打在棉花上，褚亦气的牙痒痒，若是司朝臣在场，还能拉一下，若是没了司朝臣，林冉冉他们大气也不敢喘，净在旁边看着。
“赌十块灵石，二师兄马上就要发火了！”
步斌然看了眼褚亦说到：“好，我赌二十块，这火他发不了。”
毕竟，司朝臣还在。
褚亦走下座位，灵力扩音道：“本尊且问你们，魔族如何？”
台下弟子群情激愤，立马挥舞着胳膊嘴里喊打喊杀。
“卑鄙魔族，该杀！”
“遇见他们乱剑砍死！”
“他们该死！”
“……”
唯独苏寒水跟宋野安静无声，眼里的对周围人的厌恶感毫不掩饰。
听着这声音，褚亦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续随子。
他本意是想着让续随子看清楚状况：你看，魔族，人人喊打喊杀，你是错的。
可续随子好似没听到一般，专心致志的盯着地面，抬脚不断阻挡着蚂蚁的去路，压根就没把这些话放心上。
褚亦额角抽了抽，藏在宽袖下的拳头握的越来越紧。
“哎哎，你看你看，二师兄要发火了！我要赢了！”林冉冉越来越兴奋。
步斌然淡定地瞅了她一眼说到：“这火——他发不起来。”
褚亦见此，深吸一口气，继续朝台下弟子说到：“不错，魔族都该杀，他们……”
“为什么？”不大不小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褚亦冷不防被打断，也是一愣。
人群中，立马空出一块区域，只剩苏寒水跟宋野站在那里，众人将他们团团围起来，隔出一段距离，一如当年的续随子。
“你说什么？”褚亦沉下脸问道。
续随子这才抬起了头，望向台下。
“我说为什么，若是魔族并无滥杀无辜，难道也要将其斩杀吗？”苏寒水抬头对上褚亦，毫无退缩之意。
宋野站在苏寒水旁边，也跟着看向褚亦。
宋野小时候被人骗至孤山走不出来，落魄之时，是一个魔族将他带了出来，还送他食物，他才能存活至今，因此，他便觉得，魔族跟人族没有什么不同，人族尚且对同类下狠手，魔族却是救了他，因着这个原因，苏寒水才愿意同他一起。
“你是在反驳本尊？”褚亦反问道。
“是，魔族尚有良善之辈，不分缘由将其斩杀跟滥杀无辜有何区别？”
不约而同的，凌玄派老一辈的弟子都看向了续随子。
这番话，刚当初的续随子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的弟子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大声指责中间的兄弟俩。
苏寒水自嘲一声，若是这些人都这么觉得，大不了他不拜师了，多花费点时间照样能找到那个人。
“放肆！”褚亦彻底爆发了，一股威压朝着中间的兄弟俩倾泻而下，可中间的兄弟俩却没有像他想象中一般跪下，而是好好的站在哪里。
褚亦看着挡在那俩兄弟面前的楚山剑，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刚收回手的续随子。
剑身银白，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苏寒水没由来的觉得这把剑是如此的熟悉，可是，这剑的主人，却不是那个人。
续随子没有去管褚亦，他站起身，足尖轻点，落到兄弟俩面前，轻声问到：“刚才那些话，可是真的？”
苏寒水抬头看着他，瞳孔中倒映着白色身影，白影覆盖，挡住了倾泻的光线，好像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莫名的给他造成一股巨大的压力，苏寒水失神片刻，眼神坚定说到：“是！”
续随子轻笑一声，又问到：“可我们同魔族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寒水反问到。
宋野被他吓出一声冷汗：这么直接对上长老，不会被打死吧，之前在山门这人连手都没伸，直接将那小公子按在了地上无法反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宋野生怕苏寒水也被这位长老按在地上摩擦。
“不错！”续随子抬手收回楚山剑，转身朝司朝臣行礼说到：“掌门师兄，这两人，我要了！”
司朝臣见他肯收徒，当即就乐了，大手一挥，便同意了。
这事情的发展，倒是出乎兄弟俩人的意料，竟没想到，还有人会收他们。
褚亦咬着牙说到：“好样的续随子，你当真是好样的！”
续随子抬头看了一眼褚亦，又朝他点点头说到：“嗯，承蒙二师兄夸赞。”
褚亦：“&…………”
“哈哈哈，你看二师兄那样子，他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都被四师兄无视多少次了，他还不肯放弃，哈哈哈……”
林冉冉抖着身子同步斌然小声说到。
步斌然向她那边歪了歪身子提醒道：“你输了，别忘了灵石。”
林冉冉“……”
忘了这茬。
一帮人里，竟没想到续随子最早收了徒。横竖后面都没有他什么事了，他也不愿意多待，再待下去，褚亦怕是能吃了他。续随子同司朝臣说了一声，便带着他那两个徒弟离开了。
本着让他们熟悉熟悉环境的原则，续随子没有带他们御剑飞行，慢悠悠的回了竹轻居。
一路上，师徒三人沉默的可怕，苏寒水摸不清续随子的意思，是真的收徒，还是单纯的找机会虐他们，若是后者，趁现在没人，自己倒是可以赌一把要了他的命。
苏寒水握紧了藏在袖口的斑斑锈迹的匕首开口问道：“为什么收了我们？”
续随子脚步一顿，转身看着那个苏寒水，只见他眼睛里都是戒备。
“没什么，当初我拜师时，也是这么说的。”续随子回答道。
苏寒水一愣，自己本身是魔族，这么回答倒算不了什么，可是续随子不一样，他是人族，他当初……就这么说出来了？
续随子抬手接住一片落叶继续说到：“当年我拜师时，也有人这么问过我，不过我那时没你这么有勇气，说完后便沉默着任他们骂了许久。”续随子顿了顿继续说到：“我猜若是凌玄派中没人认同这个观点，你是要退出的吧！”
当时苏寒水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被续随子灵敏的捕捉到了。
苏寒水也没有想到，续随子竟能想到这一点。
“所以说，你比我勇敢多了，我当时只会被赶下山去，而你却是自动退出。”
被动跟主动，意义完全不同。
苏寒水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人，不像是说假话，是真心要收他们为徒。
“走吧，先回去休息，待会我去帮你们取弟子服和腰牌。”
续随子联想到当日他被人喊打喊骂的情况，便不舍得让他们在经历一次他所经历过的事。
“师尊，这些事，我们自己就可以。”宋野在旁边怯生生的开口道。
“是吗？”续随子背过手继续带他们赶往竹轻居：“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单独出去一次就被人揍了。”
“噗……”宋野没忍住笑出了声，接着他胳膊就被倒了一下，对上苏寒水警告的眼神，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嘲笑了他的师尊。
“没关系，想笑就笑吧，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续随子丝毫不在意。
“那后来呢？”宋野继续问道。
“后来啊，我就慢慢变强，强到再也没有人能欺我辱我，强大能保护自己的亲人。”
苏寒水一愣，之前在山门只觉得这人清冷又有距离感，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好说话，自己当年那些糗事也拿出来同他们讲，当真是不把他们当外人。
宋野性子活泼，见续随子好相处便放开了话闸子，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续随子也是耐心的解答。
“前面便是我的住处了，略有简陋，你俩便凑活凑活吧。”
苏寒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掩盖在竹林中的小屋，围栏也是简单的竹子所制，与凌玄派其他地方相比，这，确实是挺简陋的。可他跟宋野流浪了这么久，什么苦没吃过，有个地方睡觉就不错了，哪还会挑三拣四。
这么想着，续随子便带他们到了门口。
“竹轻居附近有结界，待你们练气后，我便将通过结界的方法告诉你们，日后，你们便可以自由进出了。
“师尊，为什么要设结界呀！”宋野好奇问道。
续随子沉默了一会，他之前也曾这样问过柳蝉衣，当时正大咧咧打枣的柳蝉衣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啊对了，他说：
“因为怕被揍啊！”
苏寒水：“…………”
宋 野：“…………”
这，倒是没想到……
续随子不去管两人惊呆的表情，就直接推开了竹轻居的大门。
入目的便是那一片的满天星花海，随风摇摆，浓浓的生命气息，青泥石板，小桥流水，世外桃源。
“哇，师尊，这里真好看，比大殿那边强多了！”续随子背着他们轻笑一声，转头摸摸宋野的头，又指了指石桌说到：“那边有枣，去吧，先休息休息，我帮你们取弟子服。”
待续随子离开后，苏寒水重新打量了一番院子。这院子里随处可见的满天星，星星点点，就连这屋檐下的石缝里也冒出了一两棵，院子很整洁，不见一棵杂草，看得出是院子的主人精心打理过的，围栏上缠绕着各色的朝颜花，交相辉映。
怎么说呢，苏寒水觉得，续随子是一个很懂生活的人，明明看着如同高岭之花，可实际上，却是深入红尘，尽是烟火气息。
正这么想着，角落里传来一声鸣叫。
苏寒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围栏里的灵禽顶着秃秃的脑袋歪头不解的看着他，视线相对，对陌生的两人保持着一贯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