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刍狗
二十章 刍狗
羽华城正在书房练字，家仆的禀报唬得他的笔掉落在地上也没有察觉。
“太子打马入户，还一脸杀气？”羽华城实在是想不出自己何时把太子得罪得这般厉害，竟然丝毫不念他身为宰相的身份。
羽华城急忙前往大厅，一路上绞尽脑汁都没想明白太子为何会大动干戈。
“臣接驾来迟，望太子恕罪！”人未到声先发，羽华城进入大厅就跪拜在地。
“宰相不必多礼！”张墨农开门见山：“请宰相交出羽霓裳！”
交出羽霓裳？交、出？
羽华城心里惊疑不定：“小女在后花园闺楼之中极少外出，太子不知为何事招见小女？”
“呵呵，极少外出？”张墨农冷笑：“宰相这是欲盖弥彰还是想要袒护？羽霓裳犯下滔天大罪，你竟然说她极少外出？”
羽华城听出张墨农语言中的愤怒，急忙唤来家仆：“速速去将二小姐带来！快去！”
“老臣确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望太子明示。”羽华城的心跳得突突的，前些日子羽沉香明面上受到皇后封赏，背后却被皇后派人施掌嘴之刑，已经是不得皇后疼爱，这二女儿现今又惹到太子大动肝火，自己这两个女儿是要逆天吗？
正在闺楼里呼呼大睡的羽霓裳被侍女唤醒：“小姐，快起来洗漱，太子来了指名要见你呢！”
羽霓裳一听来了精神，能入了太子的法眼，太子妃岂不是比作虎厄王妃强上百倍？
“快，快给我梳妆！”羽霓裳和几名侍女一番忙乱，才款款下了闺楼，随家仆一起来到大厅。
羽霓裳踩着碎步走到大堂中央，行了万福，用自己最优美的声音：“羽霓裳拜见太子陛下。”
张墨农站起身，笑吟吟的走过去：“二小姐这几日可辛苦了，不但要冒充所谓的东城锦绣云庄的蓝舒雅，还要拿出宰相府珍贵的百年凤头苓去害人性命。”
距离羽霓裳还一步之遥，张墨农一脚将她踢翻在地：“还不老实交代？”
“陛下！”羽华城虽然深感脸面无光，但也受不了这般羞辱：“太子陛下打马入我宰相府，如今又不分青红皂白辱骂小女，羽华城虽是臣子，却也无法承受太子这般的羞辱。老臣一定要面见皇上，请皇上为臣主持公道！”
“好！”张墨农正中下怀，指着跌倒在地不敢吱声的羽霓裳，厉声告诉羽华城：“等虎厄王府的侍卫带领青霜来了，当面对质后，本太子和你们父女一起面圣！”
一听还牵扯上了虎厄王府，羽华城急的血脉倒行，对着羽霓裳大喝：“孽障，还不快讲，你一天不在府中，溜出去究竟干了些什么！！！”
羽华城急的踏脚：“孽障，孽障啊！”
就在这时，家仆来报：“相爷，三名虎厄王府一等侍卫带着一名女子求见。”
羽华城看了一眼张墨农，哑声吩咐：“快请！”
威风凛凛的侍卫押解着青霜出现在大厅时，羽霓裳的脸上变成死灰，她没想到事情败露得这么快。
姐姐不是给她说，这事神不知鬼不觉，没人能查出来的吗！
青霜一见羽霓裳就哭着扑上去撕扯：“就是你，就是你，你这个害人精，是你骗我说你是东城锦绣云庄的蓝舒雅，还换了我家姑娘汤药中的凤头苓！”
青霜边哭边说，手上也不停的抓挠羽霓裳。
羽华城根本不敢上前阻扰。
侍卫等到青霜哭诉完毕，把羽霓裳的脸也抓得血肉模糊才将她们分开。
“宰相可是听明白了？”张墨农冷眼看着逐渐赶来的羽家家眷：“宰相，请吧，随本太子进宫面圣。”
羽华城浑身颤抖，甩开搀扶自己的夫人，走到羽霓裳身边，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下人们都浑身一震。
“你这该死的东西，不知好歹的玩意！”羽华城口不择言：“你这是要收了全家人的命啊！”
羽霓裳摸着伤痕累累的脸，哭着分辨：“爹爹，不是我，是姐姐”
不等羽霓裳的话落音，羽沉香便打断她：“妹妹，我每天都在劝诫你多习女红，学习女德；没事别往外跑，别去以爹爹的身份惹是生非，你却从来不听。如今惹出祸事，岂能怪别人！”
羽霓裳抹了一把眼泪爬起身：“姐姐，分明是你给我讲去给”
羽华城急的又一脚踹过去，羽霓裳直接被踹的倒地不起。
“你自己不学好还想嫁祸给你姐姐？”羽华城怒视自己亲生的小女儿：“你一个人不够，还想拖着你姐姐和整个羽府几十号人的性命给你垫背？”
羽霓裳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爹爹这是要弃车保帅，羽霓裳凄厉的哭喊了一声：“爹爹啊！”
羽霓裳万念俱灰，哭罢抬起泪眼，毅然决然：“太子陛下，所有的错皆是羽霓裳一人所为，太子要怎么责罚，霓裳决无二话。”
张墨农从羽霓裳被数次打断的话语中猜到此事皆非这么简单。
这些阴毒的招数，不是羽霓裳这样头脑简单的人能想出来的，她的背后一定有人，这个人应该就是深藏不露的羽沉香。
“羽霓裳，你可想明白了？”张墨农的语气放缓，提醒她：“陈姑娘是八威护国公杜蒙的妹妹，是朝廷在册三品以上官员的女眷，毒杀在册的官员女眷乃是死罪！”
羽霓裳凄凉的看着无动于衷的父亲和欲言又止的母亲，再看看神色慌乱的姐姐，轻轻的点头：“霓裳知道，霓裳伏罪，任凭太子处罚。”
“此事本太子将交给宗人府秉公处置，把青霜和羽霓裳带走。”张墨农一摔袖袍，大踏步走了出去。
“爹爹！”羽霓裳挣脱虎厄王府侍卫的手，朝羽华城和哭成泪人儿一般的母亲磕了三个头：“孩儿去了，爹爹就把女儿从羽家的族谱上除去名字吧。女儿死后，一床破席丢在乱坟岗就是。来世，我羽霓裳宁为刍狗，也不愿再世为人！”
最后一句话羽霓裳拼尽了心中全部心力喊了出来。
羽夫人泣不成声，悲痛欲绝：“我的儿，我的霓裳啊！”
侍卫押解着羽霓裳和青霜，快速的离开了宰相府，只留下身后哭泣不休的羽夫人和呆若木鸡的羽华城。
第二日的金銮殿上，张墨农将此事奏明，皇帝皱着眉头：“被毒害的陈姑娘可就是以自身鲜血喂养阴灵龟，立下奇功的陈一诺？”
“父王，正是她！”张墨农继续讲：“其义兄八威护国公，现在正和虎厄亲王攻打鸡冠山百香堂余孽，不日即将归来。”
羽华城出列跪伏在地：“皇上，是臣教女无方，陈姑娘忠肝义胆，乃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是臣家门不幸，出了羽霓裳这等不忠不孝之女，实在是让臣汗颜啊！小女年少无知，与陈姑娘玩闹之间失了分寸，还请皇上恕罪。”
百官议论纷纷，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冷眼旁观的，却无一人出面为羽华城求情。羽华城的党羽们都还在掂量，为羽华城的小女儿，值不值得得罪太子和虎厄王爷，后面还有一个风头正劲的八威护国公。
“替换药物，要人性命应该不是玩笑了吧！”群臣中有人反唇相讥：“人陈姑娘在前拼命，这边却在人受伤之际痛下杀手，太过分了。”
“相爷说的好轻松！”
“说笑之间取人性命，厉害！”
“女子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就是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嘛！”
“说不定那陈姑娘故作姿态呢！”
异常的声音逐渐响起，羽华城的党羽纷纷下场出来为羽霓裳开脱，混淆视听。
毕竟，只是一个借住虎厄王府的平民女子，区区八威护国公的义妹，没有根基也上不了台面。
张墨农再次发声：“父王，儿臣已经将此事移交给铁面无私的宗人府处理，相信真相不久便会大白于天下。”
张墨农记下哪些为羽霓裳开脱的臣子，走着瞧好了！你们这些指鹿为马的小人！
“宗人府主事赵越！”皇帝一声令下：“爱卿尽快将此案调查清楚，在石爱卿和杜爱卿回来之前，必须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赵越领命，为官数载，破案无数，他的手里没有冤魂。
垂头丧气的羽华城回到宰相府，羽夫人急忙问他：“老爷，皇上怎么说，霓裳可有救？”
羽华城没好气的盯了自己的夫人一眼：“一直给你讲，他们姐妹二人要严加管教！可是你呢，你看你都教出个什么东西！”
羽夫人抹着眼泪：“霓裳至小体弱，差点没命，是宠了一些。”
“你这叫只是宠了一些？”羽华城暴跳如雷：“她这简直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你都看看她做了些什么事情，谁不好惹，去惹虎厄王府，自己不要命也就罢了，还拽上整个羽府！”
“她们姐妹两都倾心虎厄王爷，霓裳如此，也是情有可原。”羽夫人还在替女儿辩解：“老爷，你就去求求皇上，饶了霓裳一命吧，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不让她出府一步。”
羽华城气得团团转：“你自己生的你自己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太子把这件事交给宗人府赵越来办理，赵越什么人你不知道吗？那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连皇上都敢驳的人，你叫我去找他求情？”
羽夫人气恼的坐下：“霓裳不就胖了点嘛，这叫富态。”
“富态个屁！”羽华城忍不住劈头盖脸的骂羽夫人：“一顿三大碗饭，一桌子肉，放眼王城找得到几个还能比她吃得的？衣裳都找不到裁缝铺做了，还富态！”
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羽华城指着羽夫人：“你以为这件事就是霓裳自个做下的？没她姐姐的份？”
猛然想起回府还没看见羽沉香，羽华城颤着声音：“沉香呢，怎么没看见沉香？”
“香儿怕她妹妹在牢中没吃没穿，和侍女拿了吃食和棉被去衙门看霓裳去了。”羽夫人很安慰自己的两个女儿相亲相爱。
“要死啊！要死啊！”羽华城心中大骇，这件事羽沉香绝对脱不了干系，至小羽沉香便嫌弃羽霓裳，这会怎么可能好心去给她送吃食和棉被。
“希望她没有那么蠢！”羽华城只能向天祈祷。
羽沉香的轿子在牢狱前停下，小红前去打点，羽沉香安静的坐在轿子里等候小红。
她的手里捧着精美的食盒，里面是羽霓裳最爱吃的吃食。
“小姐，可以进去了，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小红在轿外低低的说。
羽沉香拿面罩遮了面容，跟着衙役到了关押羽霓裳的牢房前。
“妹妹，我来看你了。”羽沉香柔声呼唤角落草堆里披头散发的羽霓裳：“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还有棉被，以免夜里受凉。”
羽霓裳迟缓的抬起头，身穿又脏又臭的囚服，完成没有了往昔的飞扬跋扈。
羽沉香把食盒放在地上，把一碟碟菜肴端出来：“妹妹来吃点吧，应该一天没吃什么了吧。”
羽霓裳光着脚走到牢门前，安静的用脏手抓起菜肴往嘴里送：“多谢！”
羽沉香蹙眉：“妹妹，为何都不再唤我姐姐了。”
“姐姐？”羽霓裳嘲讽的看着羽沉香：“霓裳有名无姓，哪里来的姐姐？”
“你不认我？难道也不认爹爹和母亲吗？”羽沉香鄙夷的看着狼吞虎咽的羽霓裳：“妹妹，你别净顾着吃，你怎么变得这般没心没肺？你忘记了爹爹和母亲是如何疼爱你的？”
“忘记了！”羽霓裳拿起一块肉在羽沉香眼前晃悠：“你看这块肉像不像我？”
“忘记了！”羽霓裳狠命的咬了一口肉：“全都忘记了！我只记得这肉香。”
羽沉香站起身，冷漠无比：“全都忘记了最好，就算是回报了羽家对你的养育之恩。来年，姐姐一定给你多烧些元宝，不让你在那边受苦受气。”
羽沉香低下头，怜悯的丢下一句：“再世为人，就生得聪明点吧，别在一样满脑肥肠的样子了。”
昏暗的牢房里，羽霓裳吃好喝足，盖着被子在草堆上呼呼大睡，只是一滴清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无声的滑落在乱糟糟的鬓发里。
她，还有什么好记挂和不甘的呢！
一直以来，她就是她手里的一把刀，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