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墓中的信
三天后,朱柏影收到了杨庭的秘密来信,六月中旬在西城的城墙角茶馆相见,那天会有另一批侍卫来接班,你尽早做安排。
朱柏影看完信后就把信放到一个燃烧的蜡烛上烧掉了,怕信落到别人手里然后坏事。
赴约当日,朱柏影穿好衣服带着银剑就独自去西城茶馆了,他没有带任何一个手下,他怕连累他们,自己无妻无子,父母早亡,死了也就死了,可他的手下中不乏有父母健在,妻儿双全,家庭圆满的人,若是连累了他们,他们的家庭很有可能会崩溃,就像陈拂的家人一样。
朱柏影到达茶馆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杨庭已经到了,正坐在一个座位上喝茶,他身着一身轻纱白衣,虽然很薄,但穿了很多层,腰间挂着一个白玉玉佩和胀饱饱的钱袋,桌子上放了一把匕首,身旁放着一个包袱。
朱柏影走过去,在杨庭对面坐下。
见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杨庭放下茶杯,朱柏影把头凑过去,小声道:“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人就快到了,我们午时就出发。”
杨庭点点头。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原本守城门的将士开始集结队伍离开,紧接而来的是另一批队伍来代替他们继续守城门。
朱柏影和杨庭对视一眼,待到新来的侍卫就位后,他们俩就立马起身朝西城门走去。
他们抓紧手中的利器,额头的汗珠也不知是太热还是太紧张而流出的。
杨庭瞄了一下他们的脸,看到一个熟面孔就立马扭过头,生怕被发现,意外之喜,没人拦住他们,杨庭思考了一下原因,可能大多都是生面孔,就算杨峙勒令他们不让自己离开,可因为没见过自己,所以没有拦,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朱柏影见没人拦他们,心里开始出现一丝侥幸,可却一点也不敢松懈,也许杨家早就查到了他的行踪,正布好陷阱在城外,就等他们自投罗网,也许杨明只是想戏弄一下自己,在去越州的路上就抓捕住自己……
会在哪呢?
是在齐昌?宜城?还是九华府?
算了,不想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换条路吧。
他们到达越州是在九天以后,这些天没有遇到追捕、追杀的人,一切都很顺利,尽管如此,朱柏影也是在进了越州城后心下才放下一点警惕。
也不知他们这么顺利是不是因为换了路线,原本要路过安庆府一带,改路线为路过豫章一带,路过流沂、浔阳、昌南镇、新安、婺州等地,最终到达越州,绕了很长的路,就是为了躲避杨家。
那一天是一个大晴天,朱柏影拖着疲惫的身体带杨庭来到越州的一处,这的地理位置很偏僻,但这里却叶稠荫翠,因为很少有人去祭拜,所以野草乱长。
在路上杨庭表情无力,脚步沉重,他很紧张。
朱柏影带着杨庭来到一个非常陈旧的墓碑前,石碑上已经长满了青苔,还能隐约的看到上面刻着“陈拂之墓”。
开始看到这块墓碑杨庭身体僵硬,眼神呆滞,反应迟缓,直到朱柏影从石碑夹层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些遗物,最为显眼的就是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因为放的时间太久,南方又太潮湿了,所以信封又是泛黄又是长霉斑的,朱柏影拿出信递给杨庭,杨庭才反应过来拆开信封,拿出边缘都长了霉斑的信。
这封信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不影响观看:
越州战况良好,可否帮我通知家妻准备一几坛好酒,我最多半个月就回去,到时你陪我,我们不醉不归。
然后说还写了在军队的一些趣事。
最后还以兄长的口吻写到,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是云骑尉的近亲,暂时不会参战,但说不定有一天北明国少兵,你就不得不上战场了,你再过几年就要弱冠了,要是和哪个姑娘看对眼了,就过几年娶了吧,早生子,你都不知道当父亲的快乐。
看完,杨庭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扑簌扑簌的从通红的眼眶中流出,他蹲下掩着鼻子泣不成声。
朱柏影看着,心里有些心虚,其实那个盒子里原本不止那一封信,还有十多份别的信,都是写给家里的,不是写给父母就是写给妻子的,还好杨庭!太紧张忽略了那封信是放在衣服上面的。
那些信都是朱柏影从衣服里翻出来的,陈拂战友能带回去的遗物有限,衣服什么的就自然留下了,信放在衣服里,他战友没看,不然就会把信拿回去了。
朱柏影把信全都拿出来了,只留下了陈拂给杨庭的信,他怕杨庭看见陈拂给他妻子的信太激动,心生嫉妒。
当天下午他们就启程回江夏了,这一次他们就往安庆府那一带走了。
“你真的只带那一封信走吗?以后可就来不了了。”朱柏影认真询问道。
“嗯,只有这一封信是给我的,他与我只是无任何血缘关系的朋友,我不应该逾矩去拿他的遗物。”杨庭说完就上了马车,不想再和朱柏影说话了。
”唉。”朱柏影叹一声气摇摇头,单相思真可怕。
他们晚上在婺州落脚歇息,明天继续赶路。
客栈里,朱柏影身穿亵衣,坐在椅子上打量着陈拂写给家人的信,之前本想给陈拂的家人的,可查到陈拂的妻子在陈拂死去的第二年就病逝了,他的两个孩子因为父母双亡而四处流浪,现在也是不知所踪,估计已经死了。
在越州呆的时间不长,还有杨庭在身边,不方便放回墓碑了,朱柏影现在不知道给谁了,很纠结到底是扔了呢,还是拆开看看呢。
扔了的话,岂不是对死者很不尊重?可要是拆开看看……好像对死者更不尊重了。
思索片刻,这是逝者的东西,那不就是无主之物了?我就算是拆开看看,陈拂也不可能从土里蹦出来打我呀。
想完就满脸好奇的拆开了信封。
一封是报平安的。
战况于我军非常有利,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回去了。
其他的都是一些写琐事的信,报平安的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寄出去,其它信应该是存了一些日子,打算一次性寄出去。
我今天看见了一个十四岁的孩童被敌方一刀杀了,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了,我这一生战于沙场,却不希望儿子步我的后尘,儿子长大后当个农人,平平淡淡过一生就挺好的。
今天城中第一个姑娘出嫁了,那一身大红衣服可好看了,那红盖头上的绣花还是金色的,听说她家挺富裕的,那嫁人的场面简直不要太热闹,我争取在咱闺女出嫁之前多打些仗,多挣些钱,到时候也让咱闺女这么风风光光的出嫁。
可是他的女儿等不到了。
朱柏影骨节分明的手放下那一张张的信,掌心撑着额头,手指扎进发间。
他突然不想死了,更不想李轮秋死了,他想自己和李轮秋一起活着,他很羡慕陈拂生前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他也想,但他想要共度余生的不会与他在一起,因为他心里的人心里没有他。
他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报恩之心成了喜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