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那是二月末的一个清晨,本来已经渐渐回暖的天气忽然来了一个倒春寒,冷得人直打哆嗦。天刚蒙蒙亮,报晓的鸡只叫了两声,一阵急促的咚咚敲门声便惊破了吴府的宁静。
看门的下人连滚带爬地跑进内院,跪倒在刚起床的吴大人脚下,高呼:“大人!他们来了!”
吴大人大惊,连忙收拾穿戴准备接待,还没收拾好,一队官兵便破门而入,进来二话不说将屋内除了吴大人外的所有人尽皆拿下,按倒在地。
吴大人仍维持着冷静,不卑不亢地看向带头的人——抚远将军冷倾,问:“小将军擅闯我府,所为何事?”
冷倾懒得跟她客套,拿出圣旨抖了抖,道:“御史台御史宫炬弹劾刑部尚书吴荏借职务之便收受贿赂、欺上瞒下、草菅人命达一百二十三人之多,严重破坏司法公正,有损我朝威仪,造成恶劣影响;其长女吴溢结党营私、干预朝政、扰乱超纲;次女吴渊玩忽职守、欺女霸男、鱼肉乡里;三女吴汕私营官盐、囤货居奇、扰乱市场。吴家上下目无法纪、胡作非为,上负先帝重托,下负黎民厚望,万死难辞其咎。如今圣上震怒,命本官奉旨查抄吴府,一干人等全部羁押候审。吴大人,有什么话,你还是等到三司会审的公堂上再说吧。”说罢一声令下,冷倾手下兵士立刻开始四处查抄抓人。
一时整个吴府沸腾了起来,四处都是惊疑的叫骂声、打砸声、哭喊声。
冷倾带人闯进吴二院中的时候,她正在与孟流光吃早饭,糊里糊涂两人都被人拖了出去,按倒在地。
吴二挣扎着看见冷倾,惊怒道:“冷姐姐,你!”
冷倾道:“我也是奉新皇圣旨办事,二小姐恨我也没用。”
吴二咬牙切齿道:“好一个效忠新皇、见风使舵的镇国公府!枉费了临江郡王往日对你们的器重,如今郡王尸骨未寒,你们便换了主子,急着拿我吴府向新主子邀功了?九泉之下,你有何面对去见郡王!”
冷倾缓缓走到吴二面前,蹲下,冷漠地睥睨着她,道:“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镇国公府从未有过第二个主子,我们效忠的,至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吴二一震:“你什么意思?”
冷倾冷冷一笑,站起了身。
吴二脑中飞速运转,霎时将一切都想明白了,不可置信道:“你的舅父是临江郡王的大相公,你们又将冷歆嫁给了我,所有人都以为镇国公府是临江郡王一派的。”
“是啊,”冷倾道,“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认为镇国公府是临江郡王一派的,所以我们才最不会被郡王怀疑。这些年临江郡王一派的一举一动,皆由我亲自汇报给了当今圣上,因此你们屡战屡败,终至满盘皆输。”
吴二咬牙笑道:“好算计!好阴谋!枉我当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想到你会拿自己的亲弟弟做筹码。”
冷倾道:“是你错看我了。”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男声:“你也错看我了。”
吴二侧头,看见冷歆从院外走进,站到冷倾身旁,道:“二小姐该不会以为,我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吧?豪门望族结亲,真心是最不要紧的,我知道二小姐一贯厌恶我,同样,我也厌恶你,但我们仍然做了五年的夫妻,二小姐为的是攀上镇国公府的关系,而我为的,就是看到你的今日。”
吴二冷笑一声,道:“你别以为吴府倒了,你能独善其身,你别忘了,你是我的相公,倘若吴府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局,你也逃不掉。”
冷歆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抖了抖,道:“所以,我来找二小姐要一封休书。书早已拟好,你只签个名便行。”
吴二呸了一声:“贱人!你别妄想我能这么轻易休了你,我若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也别想好活,我要你在黄泉路上为我陪葬,你生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鬼,纵使日后化灰化骨,那也是我的灰、我的骨!你永远也别想得到自由!”
冷倾闻言,一巴掌捆在吴二脸上,活动活动手腕,咬牙恨道:“真是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来人,将她带走,与她母亲姐妹押在一处。”
吴二被打得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地肿胀起来,孟流光一见,倍感焦急,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能打人呢?她还怀着孩子呢!”
冷倾回头看了孟流光一眼,略想了想,道:“是你啊。”然后对手下将士吩咐道,“通通都带走。”
吴二和孟流光,以及一干仆人都被带去了堂屋,那里早已聚集了吴府一大家子,各个面容悲戚,吴大一看见吴二,便道:“二妹,对不起,都是我当初看错了人,现在想想,镇国公府平白无故地,怎会屈尊与我吴府结亲呢?都是大姐害了你啊。”
吴二摇了摇头。
吴大人道:“孩子们,无需悲伤,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站错了队,为母早就想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小将军,老臣毕竟是辅佐过先皇的人,如今先皇尸骨未寒,新皇就急着清算,岂不让天下人寒心吗?”
冷倾道:“吴大人,自从你赌上全副身家参与夺嫡之日起,你便该想到后果。”
吴大人垂首叹叹。这时,卫子君从屋外进来,向冷倾行了一礼,道:“将军,吴府所有财物都已清点完毕,请将军过目。”说着递上一本册子。
孟流光目瞪口呆地看向卫子君,她平静地垂手立在冷倾身边,仿佛从来不曾认识吴府一家一般。
吴二讥笑道:“卫举子,好巧,你也在这里。”
卫子君冲她淡淡一笑:“这不是二小姐吗?失敬失敬。冷将军向圣上举荐了在下督办此次的案子,在下也是奉命行事,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说起来,当初在下认识冷将军,还是二小姐引见的,我能有今天真是多亏了二小姐啊。”
吴二被气得双眼血红,战栗不止。冷倾翻看完查抄册子,道:“这上面的东西折算下来,能抵上雌阴国一年半的税收,可想尔等平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她走近吴二,道,“二小姐,你我相识多年,也有几分交情,若你能签下我弟弟的休书,我会找人为你说情,也许免了死罪也未可知,你考虑考虑。”
吴二仰天大笑两声,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死,也要拉冷歆垫背!”
冷倾恨得牙根痒痒,却无可奈何,雌阴国男子无权提出离婚,无论如何,要是吴二不肯签休书,冷歆就永远是吴家的人,若是圣上一狠心下了满门抄斩的令,到时冷歆可怎么办?冷倾虽然利用了这个弟弟,但到底不想要他的性命做牺牲。
柳戒言自从被抓,就一直保持大脑高速运转,从在场所有人的神态语气中分析着如今的局势,常言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她柳戒言纵使有天大的本事,终究是一介贱籍,是吴府的奴才,主子要是遭了殃,她只能跟着陪葬,可是她不甘心,她这么有本事的人,本应该更有一番作为才对,怎么能就这么被拖累死在这里?
柳戒言心烦意乱的时候,看了卫子君一眼,想试试看她能不能保自己,毕竟她们也算是一路人。卫子君正好也看向了柳戒言,她冲柳戒言使了个眼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冷歆。
柳戒言聪敏异常,当即便明白了,想了想,扑通跪倒在冷倾面前,说:“冷将军,小的要举报,吴二将先皇亲判的罪臣贾枉的遗孤窝藏在家中,已有五年有余。”
吴二闻言,登时暴怒,挣脱桎梏上前一脚踹倒柳戒言,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我真是好运,养了你们一个个见利忘义的狗东西!我现在就一刀剐了你!”说着想抢过兵士的刀,但失败了,被兵士重新制服,狠狠按在地上。吴二怒不可遏,还在不断挣扎,口中骂声不止。
冷倾本来没将柳戒言说的话当回事,但看吴二反应这么大,不由得也重视了起来。柳戒言这时重新爬起来,对冷倾说:“那孽种对吴二很重要,她费尽心思救下他的命,窝藏在家中五年,连她母亲姐妹都不知道。”
冷倾一听,便指派了一拨人给柳戒言,说:“你去将他抓来。”又对跟着柳戒言的人说,“中途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柳戒言便两眼冒光地带人走了,不消多时,秦相公被抓了来。冷倾看了看他,一个病秧子,问:“这就是贾枉遗孤?”
柳戒言道:“正是,他与吴二青梅竹马,本定了亲事,后来贾家败亡,吴二不忘旧情,将他救出来,改姓为秦,养在家中,对外称是她的男宠,日日呵护。”
冷倾嘲讽道:“没想到啊,吴二,你竟还是个情种。我今日便送你们一程,让你们去黄泉做一对鬼鸳鸯。”说着抽刀架在秦相公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