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吴二道:“我暂时没心思瞧他,你只替我带话,教他安分些便是。”
柳戒言垂首称是,她自小跟着吴二的,这一番试探已让她明白,吴二心中还惦念着孟流光几分,只是碍于秦相公和新宠陈相公,不愿轻易去瞧孟流光罢了。柳戒言知道,孟流光还有复宠的可能,只是他性子太野了,若轻易复宠,日后定会再生事端,必要先磋磨了他的气性,让他心甘情愿臣服才行。
那厢孟流光被身下冰冷的土地冻得快要昏过去了,他缓缓动了动眼睛,见四周黑蒙蒙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柴房中整整一天了,水米未进。
孟流光觉得有些可笑,他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屠户那间冰冷肮脏的囚笼中,可笑的是他之前竟然还以为遇到了幸运的救赎。
孟流光不懂人心,他也不想懂,他不明白为什么吴二跟他曾那般要好过,她竟能说翻脸就翻脸,任他在吴府被人肆意作践,她也不闻不问,便是普通朋友也不当如此。
可笑他之前还误以为这样被人供养的日子很快活,他只看到宠物吃香喝辣,却没看到宠物被主人肆意摆布、弃若敝屣的模样。吴二不过是拿他当一只小猫小狗罢了,开心了逗弄两下,也会给他些好东西讨他欢心,可终究他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离开她的能力,所以她肆无忌惮,说不爱便不爱了,因为她知道,现在他也知道了,他压根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做了金丝雀,就要冒随时被抛弃的风险。
孟流光此刻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以往的观念,他不应该劝姐姐放弃奋斗,回老家相夫教子的,那座牢笼造得再好,铺垫了再精美的席子,摆放了再美味的珍馐,仍然改变不了它是座牢笼的本质。
这时,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孟流光疑惑地抬头去看,在朦胧的月色中,他看不清来人的脸,但闻到了他身上那股令他不适的香味。
孟流光瞬间打了个喷嚏,试探道:“晏相公?”
晏相公黑了黑脸,道:“你快去把你鼻子割了,省得一见到我就打喷嚏。”
孟流光还懵着:“你来干嘛?”
晏相公一边让自己的小厮给孟流光松绑,一边哼道:“我怕你冻死了,平白添晦气!”
孟流光被解开捆绑后,连忙活动活动身子,揉了揉被绑出的淤青,对晏相公道:“真没想到,你竟还是个好人,谢谢你了。我这里没什么事,倒是我房里的水月,他怎么样了?柳戒言给他找大夫了吗?”
晏相公想骂孟流光两句,却骂不出口,便飞着白眼道:“找了,我方才去瞧过,那小子就是最近累着了,再加上受凉,没什么大碍,大夫给开了几方药,喂他喝了,现已睡下了,只是有趣得很,他一个劲地问你在哪儿,我不好说你为他受罚,我猜想你也不愿他知道,便随便糊弄过去了,至于他信不信就不由我了。”
孟流光闻言,放下了悬了一天的心,忍不住上前握住晏相公的肩道:“真的太谢谢你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就给我说,我一定帮忙!”
晏相公嫌弃地将孟流光的手扒拉开,道:“得了得了,你现在护住你自己就不错了。我拿了些饭食,你先随便垫垫吧。”
孟流光打开晏相公拿来的食盒,里面放着一碗简单的阳春面,打了个荷包蛋,飘了一些葱花,这样朴素平常的一碗面,孟流光吃到嘴里的时候却险些感动到落泪。
他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没想到这种时候你会来看我,我本来以为你讨厌我。”
晏相公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讨厌你了?我呀,最恨你们这些惯会生事争宠的狐狸精。”
孟流光笑道:“你什么时候把这张嘴闭上,会招人待见许多。”又补了一句,“再把那身味道洗掉就更好了。”
“切,不懂欣赏。”晏相公不屑。
孟流光风卷残云吃完了面,连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在晏相公嫌弃的眼神中叹道:“柳戒言有没有说要关我多少天?”
晏相公道:“那谁能知道呢?怎么,你不想被关在这里?”
孟流光道:“这话说的,谁想?”
晏相公道:“那你白天狂成那样?这府里人人都说你是疯子,我本来以为你是装疯卖傻,今日一看,原来你是真疯。”
孟流光无话可说,只好叹一声,问:“那你为什么要来看我呢?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我们平时也没什么交集,甚至可能还有些嫌隙,你冒着风险来看我做什么?献爱心吗?”
晏相公笑了一声,道:“你可别误会,我并不是想来向你示好,只不过上次二小姐要处罚我,你随口帮我求了句情,虽然我不愿意,但到底是欠了你,我可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怎好无故欠你?这次就当是我还你,从此以后咱就算各不相欠了。”
孟流光闻言,感动地点点头:“好,你是条汉子!”
晏相公颇有些无语,正在这时,一阵鼓掌声从门外传来,屋内几人俱是一惊,只见柳戒言笑着走进来,道:“二位相公真是患难见真情,小的颇受感动。”
孟流光一见她,便挡在晏相公身前,说:“不关他的事,你有什么冲我来。”
柳戒言笑道:“孟相公此言何意啊?小的只是个奴婢,奉命办事,为主子效力罢了,今夜我可以当做不曾看见晏相公。晏相公,请吧。”
晏相公闻言,跟孟流光对视一眼,孟流光冲他点了点头,晏相公便笑着跟柳戒言寒暄了两句,然后领着小厮走了。
他走后,孟流光对柳戒言道:“你现在来,是来放我出去的,还是来惩罚我的?”
柳戒言道:“都有,小的将孟相公今日之事禀报给了二小姐,二小姐并不想理会,让小的看着办,我查阅了以往府里的规矩,有打架闹事者,杖责二十,因此我特来请孟相公受罚。孟相公,我也是依例办事,相公可不要怪罪小的。”
孟流光呵呵一笑:“我无所谓,来吧,喊一声疼我是你孙子。”
言罢,柳戒言带来的人便将孟流光拉去院中,按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照屁股上打了一板子,孟流光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那看起来细长的竹板打起来那么疼,霎时屁股上像被火燎过一般,他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板子就打了下来,孟流光怕自己叫出声来丢脸,连忙将袖子团成一团塞进嘴里咬住,硬生生挨了七八板子后,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么疼,刚刚稍微服个软,会不会能让这些人下手轻些?
他为了减轻疼痛感,努力在脑子里转移着注意力,想起上次晏相公好像被打了五十板子,妈耶,他那小身板是怎么挺过来的?还是说,同样是板子,却有不同的打法?也是啊,他要是早有准备,在裤子里垫些厚布垫,想来也没人会扒开他裤子检查呀!悔啊,悔,刚才还是太爷们儿了些。
在孟流光的后悔和祈祷中,二十板子打完了。他松开嘴里的衣袖,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满头大汗地瘫在地上。
柳戒言淡笑道:“受罚完毕,孟相公,请回去养伤吧,明日一早请到厨房报到。”
孟流光抬起头问:“报什么到?”
柳戒言道:“根据府里的规矩,毁坏财物者照价赔偿,但由于孟相公一应所有物都归二小姐所有,因此无法赔偿,只能劳动补偿,按照您毁坏的东西价值来估算,您要在厨房服役四十日。”
孟流光刚想反驳,但突然想到,要是在厨房干活,反倒能吃上一口热饭了,便默认了这项惩罚。
柳戒言扶他起来,道:“孟相公要是有什么事吩咐,可以随时来找我。”
孟流光看了看她,没说话,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院子。进去后首先去水月房间看了一眼,见他安安静静地睡着,孟流光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孟流光这才放心。正要抽身而退,却听到水月迷迷糊糊说着梦话,他以为水月要水,便从茶壶中倒了杯茶,可却是冷的,孟流光有些焦躁,眼下也无可奈何,只得端着茶水走到床边,但见水月又紧闭着双眼,不像是醒来的样子。
孟流光有些拿不准了,正在这时,他听到水月口中呢喃道:“孟哥,你可好些了?”
孟流光心头感动不已,没想到这孩子病成这样,却连梦里都担心着自己。他便轻轻拍了拍水月的手,轻声道:“我没事,你好好休息,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水月在梦中似是感受到了这阵抚慰,神情变得安详了些。
孟流光屁股疼得睡不着,也担心水月半夜醒了要水,便干脆半趴在水月床沿略微睡了睡,极不安稳,第二日早早便醒了。他还记着要去厨房报到,可看水月这幅样子,他又实在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