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幽君引川
此时,连城阁内正在进行今日的竞卖。
首先被呈上台的,是一整箱流光溢彩的透明鲛纱。
人族虽不像其他族类那般通晓天地五界的真相,也少有人能修炼法术,达到至臻之境。但作为女娲大神亲手造就、五界中最早出现的一族,人族一直有着其他各族难以匹及的智慧。
建筑、诗画、玉石、音律……
还有此时,正摆在众人面前的鲛纱。
鲛纱并非以鲛而制,而是人族效仿鱼尾之美,编织成的一种纱锦。皎白之上覆着五彩珠光,轻软至极,流光微动,如烟似风,如梦似幻。
只是这鲛纱珍贵异常,便是在人界,每年也仅有几匹专供皇室,寻常百姓更是只闻其名,难见其貌。
可今日,在这里,竟出现了一整箱鲛纱!
环坐的宾客霎时间惊叹连连,眼中尽是憧憬之色。
一声接一声的叫价中,有四个人悄然坐在一个角落里,与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
他们便是巳湮三人,以及,被拉来做向导的周往……
巳湮与息衍是性情使然,一贯波澜不惊。
宿尤虽喜看热闹,对这精美的鲛纱也颇为新奇,但也仅限于新奇而已。
而周往……
若是平日里,他也早已和周围人一样高叫欢呼了,可惜现下他身侧还坐着息衍和宿尤,哪敢动手动脚,言行无状呢……
最终,这箱鲛纱被人以十箱金珠的价格买下,留下无数人赞叹连连,有惋惜,有歆羡。
……
“接下来的这件宝物,揭晓前,我需先考校诸位一个问题。”台上戴着统一制式面具的唱官儿故弄玄虚。
“问吧!”
“尽管问!”
……
台下众人迫不及待地高声催促。
唱官儿眯眼一笑,接着道:“诸位可知,仙界,真淳阁?”
“这……”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中极少有人会出幽界,更从未去过遥远的仙界,这“真淳阁”还真没怎么听过。
莫不是什么玄妙之地不成?
唱官儿看了一圈儿,见无一人站出来,便做出失望的表情。
“唉,当真没一人听过吗?那便只能由我——”
话还没说完,台下一道声音迟疑着传来:“你说的,可是,真淳阁三君子?”
全场视线倏地齐齐射过去,汇聚在那一人身上。
只见那人头戴黑纱,突然成为全场焦点或还有些局促,黑纱左右晃了晃,却未再发一言。
“哎呀,这位客人看来知道些啊!”唱官儿立刻做出惊喜不已的模样,半点不让场子冷下去。
他随即环视着台下众人:“没错,诚如这位客人所言,仙界真淳阁不值得说道些什么,真正值得一说的,乃‘真淳阁三君子’也!”
“快说快说!”
“赶紧的!”
……
人们往往最不喜这种卖关子的把戏,却又每每总能被其吊足兴致,牵着鼻子走。
“好好好,诸位莫急,听我细细道来……”
唱官儿压着双手,安抚众人。
“诸位皆知,仙族皆是从天象圣物修炼而来,有天上的星斗,也有地上的山泽,有昔日神族炼造的神兵宝器,也有天养地孕的灵石圣草。”
台下众人默默点头称是。
“而仙界中有座真淳阁,真淳阁中有三位仙君,分别是时砚仙君、云起仙君与舒啸仙君。”唱官儿接着说。
“三位仙君性情练达,为人正直,待人也甚是亲和,在仙界之中那是备受推崇。且这三位仙君又交情匪浅,堪为高山流水,知己之谊,故而也并称‘真淳阁三君子’。”
……
唱官儿娓娓道来,台下众人听得入神。
而此时,在人头攒动之外的某处,一只清瘦宽大的手随意搁在腿上,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凸起,掩映在漆黑如墨的袖口与衣摆间,显得异常清隽有力。
手指微曲敲了两下,一道慵懒幽魅的声音随之响起。
“说得不错,赏。”
“是,主子。”
一旁有仆人肃声应下。
……
台上,唱官儿的讲述仍在继续。
“其中这舒啸仙君,极善医术,任何难病疑症到他手中,皆是手到病除!而自来医药不分家,这位仙君还有一个小癖好,那便是制药,且只制奇药。越难得越厉害的药,他,越有兴致!”
众人听得全神贯注时,唱官儿话锋一转:“说了这么多,下面这件宝物也是时候揭晓了。”
此言一出,众人眼中皆是一亮,个个翘首以盼!
唱官儿退到一旁,让出身后置宝架上被黑绸掩盖住的某物,随即“啪啪”两声拊掌,一旁的下手上前将黑绸掀开。
朱红锦缎上,一片手心大小的龟甲随着黑绸撤下,一点一点露出庐山真面目。
“这件宝物,便是舒啸仙君以仙界玄龟甲为引,辅以妖界玉翡草、昆仑凝雪花、夷山苍鸾血,再以九玄天火炼制百年而成的,明神甲!”
“闻之即可清杂念明灵台,若作茶酌之,更可消弭心中障念,稳气血,定心魂,令修行一,日,千,里……”
“他,确定不是胡扯吗?”
巳湮听着这越说越没边的话,眉头皱起,侧头轻声问息衍。
息衍从进来连城阁便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此时听到巳湮这话不禁笑了,也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
“这龟甲有没有他说的功效我是不知,但舒啸仙君,倒是确有其人,他也确实擅医喜药。”
唇瓣微微张合间,吐出若有似无的气,夹杂着略微低沉的嗓音掠过巳湮的耳畔,却让她不禁往旁边一躲。
息衍觉察:“怎么?”
“……”
巳湮不知为何,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无事,耳朵有点痒。”
息衍垂眸看去,便见她鸾鸟面具后露出的白净耳廓泛着极浅的红,心中一动,又看向巳湮的双眼。
四目刹那相对,巳湮不由一怔,恍惚觉得,他沉静的双眸中似乎浮动着某种极浅极淡的情绪。
淡到,如曜日下的山岚,几乎捕捉不到。
而下一瞬,他却已经转过头去,她心中掠过一丝困惑,却也没再多想。
重新将视线放回台上的息衍,片刻后眼睑稍垂,抿着唇,喉间不由动了一下……
台上唱官儿舌灿莲花地讲完,台下众人却是越听越静。显然,与巳湮想法相似的人不在少数。
“你这说的,是真的吗?”
“胡诌的吧?”
“真这么好,舒啸仙君能把药拿出来?”
……
众人越说越乱,唱官儿却经验老到,不慌不忙。
“诸位不信也自然,这样,我将宝物端到台边儿来,前排的宾客闻一闻,便知我是否夸大了!”
说罢,他便招呼下手,端起放置龟甲的托盘走上前来。而他的手中也变出一把扇子,站在龟甲后冲着台下,扇了几扇。
不过片刻,沁凉如雪的气息便幽幽散开,前排的客人瞬间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后排之人见此情形也纷纷来了兴致,争先恐后地往前挤,也想闻一闻这奇药。
一时间,场内人群蜂拥。
……
混乱中,息衍四人身后的客人也动作了起来,推搡着要往前去。
息衍连忙要伸手护住巳湮,却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啊——”
一声痛呼声响起,周遭拥挤的人忽地顿住,朝那声音看去。
只见一个头戴恶鬼面具的男子正捂着一只胳膊,冲着一位紫衣黑发、头戴鸾鸟面具的女子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竟敢偷袭我?!”
全场骤然安静,落针可闻。
毕竟,封共海市内,无人敢惹事。
息衍上前一步,将巳湮挡在身后。
而这时,她平静无波的声音也从面具下传出:“你想多了。”
“嘿!”男子更是不忿,“偷袭便是偷袭,竟还不敢认?!别以为有人护着你就没事!”
“哎哎哎,误会误会!”
在另一侧的周往终于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强行把自己塞到男子和自家少主中间,赔笑劝道。
这可千万不能露馅啊!
虽说幽族人不怎么出去,见识过的外族人也不多,应是不能一眼辨出三人的身份。但到底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万一有个眼尖的,那可就闹大了!
尤其是……自己好不容易藏的酒啊,可不能拱手让给老桂啊!
此时,台上的唱官儿也注意到此间争执。
他看着人群中的那三人,双目倏然一缩,赶忙抬头望向楼上对面的一角栏杆处。
那里,一个戴着同样面具的黑衣侍者接到他的暗示,点了点头,转身向后走了去。
……
不一会儿,“哒哒”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传来。
明暗交割处,一双兽纹玄靴徐徐迈出。紧接着,是漆黑的衣摆,再往上,是黑底金纹缀玉的腰带,与一双环抱在胸前的手臂。
鎏金鬼面下,殷红的薄唇微抿,一双眼睛犀利冷冽,自带着几分嘲弄之意。
男子身形十分高大,再配上这身打扮和如此神情,透出极强的压迫感。
台上唱官儿见他出现,恭敬地一福身,端着宝物默然退回置宝架旁。
“主子,就是那边。”
黑衣侍者走到男子身侧,伸手指向骚乱发生的方向。
男子顺势看过去,视线落在中间三人身上的瞬间,薄唇咧开一道玩味的笑,显得意味深长。
“将这三位异族客人请上来。”
富丽堂皇的厅内,息衍三人随侍者走了进来,抬眼便见正前方一黑衣男子负手而立。
待着男子转过身来,也只看到那双白眸白睫,与鎏金鬼面下苍白的下颌,和殷红锋利的唇。
此时,那薄唇正牵出一抹邪笑:“没想到,今日我封共海市竟迎来了冥族和人族的客人,当真荣幸之至!”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明白了。
眼前之人,便是这封共海市的主人。
宿尤不动声色地看了息衍一眼,随即摘下面具,欠身致礼。
“原来是引川幽君,失敬了,在下冥界裁决部少部主,宿尤。”
那被唤做“引川幽君”的男子微一颔首,算是回礼:“不知裁决部少部主光临我封共海市,所为何事?”
“此番与我界息衍少主路过贵宝地,着实无意叨扰,还请幽君见谅。”
巳湮坐在对面,看着宿尤这般郑重模样,不由心生好奇,不知这引川幽君究竟是何人物。
“哦?”
那位引川幽君陡然兴起,看向坐在近处的青衣男子。
“这位,便就是传闻中的冥界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