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红线寻迹
就在三人都以为息衍要拒绝时，他终于开了口。
“我会先查探她的生死，若她今日命不该绝，我可以助你寻她救她，但她若注定命丧今日，我也只会让你寻到她的尸身。”
最后两个字眼无疑让胭娘心神大恸，她猛地一震，身体几乎瘫倒在地，却还是强撑着又向他拜了一拜。
“多谢公子！”
“若吱吱当真，遭遇不测，胭娘必然也要带她回来……总要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何事！”说到最后，她言语间已尽是咬牙切齿的悲愤。
言尽于此，息衍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先让胭娘找来一根沾有吱吱气息的红头绳，而后抬手从面前拂过，一本金光勾勒的无色书便凭空出现。他朝那根红绳勾了勾手指，红绳应势飞起，漂到了无色书上方。指尖一弹，瞬间又化作点点金光散落。
下一瞬，无色书徐徐展开，内里的金边书页如有实质一般无风自动，不断翻展起来。
书页一张快过一张，一本看上去并不厚实的书，此时竟似乎没有尽头。几人屏息凝神，耐心等待着。
……
过了许久，翻动的书页最终停下，几行神秘难辨的金色字迹随之浮现于半空中。
客栈内更显得鸦雀无声，三人都等着他宣布结果。
“她运气不错。”
僵持的气氛终于被打破，息衍漫不经心道。
胭娘本是神情忐忑地盯着那字，听到这话面上顿时覆上喜色，一双眼也亮了起来。
息衍朝那几行悬浮的字迹随手一拈，方才化作金粉消散的红绳便又重新出现在他的指间。双指将红绳往上一抛，它便又乖巧地停在了半空，悠悠浮动，仿佛池中的水草。
“跟着它，便能找到雀妖。”
话音刚落，红绳便化作一道红光向外射去。
“多谢公子！”
胭娘立刻施展妖力紧随其后，只留下一道红色残影和一句道谢。
胭娘离开后，三人也无意继续用饭，便令小狐将一应残羹冷炙撤下，换上清口的白茶。
巳湮啜了口茶，抬眼看向对面两人：“想来二位现下应当颇有兴致，不如与我说说冥界？”
先前倒是没看出来，与自己同行这两人，在冥界似乎还颇有些地位。
息衍手中动作一顿，而后继续默不作声地埋头饮茶。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桌案下，一只脚悄悄挪过去，踢了踢宿尤。
宿尤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做什么？明明是你招来的！
“宿尤，你说。”巳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不容置喙。
“我？”宿尤诧异地抬起头，“凭什么？！我不——”
“凭你善良耿直，率真单纯。”
巳湮浅笑地看着他，目光坦然，且真挚。
“我——”虽然知晓这是在哄自己，但宿尤就是受用，就是高兴，“我说就我说，嘿嘿！”
息衍倒是赞许地看了眼巳湮，心中默默点头。
阿尤此人确实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若夸他几句，让他做什么都欣然应允，但若逼他训他，他便偏要与你作对。
没想到，她竟这么快便摸透了阿尤的脾性。
这不，此时他便愿者上钩了。
宿尤清了清嗓子，扬起下巴，神情中还带着几分倨傲：“我们二人从冥界来，这你早就知晓，冥界司掌各界生死轮回，这你也早就知晓。不知的，不过就是我俩真正的身份嘛！”
巳湮十分给面子地点头：您说的没错！
“冥界呢，由月上宫一宫统掌，下辖一殿六部，分掌不同职责。我，宿尤，”他挺起胸膛，“便是六部之首裁决部的少部主！”
又伸手向一旁：“他，息衍，冥界之主的义子，也是我们冥界的，少主！”
“哦？”巳湮挑眉看过去，神色意味深长。
冥界少主？
巳湮稍稍举一反三，便明白了他此先前说过的一应言辞。
息衍放下茶盏，眼睛一转，也看向她。
四目相对间，两人相视一笑，一切便尽在不言中了。
……
“你们冥界中人，当真不能插手其余四界之事？”许久之后，巳湮再次发问。
“倒也并非完全不能插手，只是不能干涉生死命数。”
坐久了，宿尤站起来在大堂里四处溜达着：“就譬如此次，若今日是那小雀妖命定的死期，便当真不能介入。可若不是，适当予以援手便也无伤大雅。”
“那，之前在琢州救下楼氏兄妹呢？”
“他们不是我们救的啊，”宿尤一个大步到她身旁，粲然一笑，“他们是巳湮你救的呀！”
那笑容乍然在眼前绽开，让巳湮不期然有些出神。
一时间，仿佛是初春时与莺鸟共舞的曦光，掠过了云朵，拂过了枝头，在草叶上轻盈地踮了踮脚，又在初醒的河面上打了串漂亮的水漂，激起无数雀跃的涟漪。
这是虽然自己不能予以援手，却仍看到对方终得圆满时的欢快，是不加掩饰的，对生灵万物的喜爱与呵护……
她不由转头，又向那个始终淡然的身影看去。
妖界的日光格外澄净，透过窗棂从他身侧斜射而下，将他的眉眼勾勒得愈发清晰，半明半暗间，似一尊清冷的神像。
在这神像之上，寻不到一丝同样的热切，与意气风发。
巳湮突然想起那日在原州。
晦暗的暮色下，他说，他义父曾用“冷情”二字评价他。
冷情，吗？
……
就在这时，一团火一样的残影忽然冲进客栈。
待那残影在三人面前停下，只见形容狼狈、脸颊与手臂处还留着道道伤痕的胭娘怀中正抱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女孩！
正是吱吱！
湖里客栈后院，小雀妖的房门外，巳湮、宿尤和胭娘忐忑地等待着。
半个时辰前，狼狈的胭娘抱着身受重伤的吱吱急匆匆赶回，二话不说便跪在息衍面前，焦急不已，只求息衍能帮她救救吱吱。
原来，此番吱吱是被胭娘多年来的一个宿敌掳走，那宿敌也是一只道行近千年的狐妖，因为数百年前的一桩旧事对胭娘一直怀恨在心。
如今那狐妖大限将至，报仇心切之下便掳走了吱吱。胭娘赶到时，吱吱的双臂已经被其齐肩咬断！
胭娘见此情形怒火中烧，只是那狐妖虽是强弩之末，却也要拼个玉石俱焚不让胭娘好过。
最终，胭娘虽险险杀了那狐妖，救下重伤昏迷的吱吱，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可她根本无暇疗伤，一刻不敢耽搁便地将吱吱带回客栈，求息衍保住吱吱一双羽翼。
“吱吱本就修行艰难，在妖界备受欺辱轻视，若没了双翼今后更要雪上加霜……胭娘曾以生命起誓，要护她一生无忧，所以，胭娘恳求公子，帮吱吱医好双翼！”
“胭娘愿向公子立誓，今后公子如有任何需要胭娘之处，胭娘死而后已，若有违此誓，立时魂飞魄散！”
然而在她字字泣血地说完这些话后，息衍的脸色早已冷若冰霜。
“你如何知晓，我能治她？”
那声音像是从冰湖深处发出，一字一句都渗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重重威压之下，胭娘本就因受伤而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抬眸看了一眼又马上低下，再开口竟有些吞吞吐吐。
“妖，妖界中有零星传言……说是冥界少主，携无限生机之力降世……可起万灵，肉白骨！”
说到最后，她已经紧紧闭上眼，不敢再看面前之人的脸色。
一旁宿尤听到这话，杀气陡现，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胭娘立刻又补了一句：“不过公子放心，胭娘保证，此言在妖界至多不过十人知晓。冥界之威，无人敢犯！”
可此时的息衍却已又敛去周身威压。他虽仍坐着，却似居于遥遥高座之上，神情漠然睥睨。
“又如何知晓，我便是你说的那人？”
胭娘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妖界有传说，冥界有冥主，掌生死命簿，可查万灵命数。胭娘见今日公子查探吱吱命数时用的书册，猜想那应当就是命簿。”
“只是，观公子族类应不是冥主，故而，贸然揣测……”
息衍闻言冷笑一声：“你倒是聪明。”
胭娘愈发谨小慎微：“胭娘斗胆，只求公子能医好吱吱，胭娘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而息衍却并未再为难她。
“本座可以救这雀妖，但也要你替本座办两件事。”
“公子请说！”见对方答应，胭娘心中大石落地，忙不迭应道。
“一件，是你方才所说的妖界中有关本座的传言，本座要你去查探清楚，这传言从何而来，由谁传起。至于另一件，待治好雀妖，本座自会告知你……”
“你，不先去疗伤吗？”巳湮看着遍体鳞伤的胭娘轻声提醒。
胭娘恍了下神，才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摇摇头：“我并无大碍，等吱吱好了再处理不迟。”
“放心，他既然出手了，这小麻雀定然安稳无虞。”
宿尤语气仍有些讥讽。他对这狐妖竟揣测息衍身份，又知晓他身怀生机之力的事可还没消气呢！
然而这并不耽误他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一个狐妖，怎会为了个小麻雀如此霍出性命？你们狐狸不是吃麻雀的吗？”
养了也便罢了，今日她不仅为了救这小雀妖与另一只大妖拼死厮杀，搞得自己这般狼狈，更甘愿发下毒誓，求息衍救治这小麻雀。
胭娘低头，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吱吱，是他临终前托付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