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赤井秀一觉得最近自己赌上瘾了。
如果说上一把赌鹤见堇站在自己这一方的把握有九成，那这次赌波本是卧底的把握最多五成。
可他再一次押上了暴露自己的风险。
至少很好地保护了她，不是么。
墨绿色的瞳孔转向仍未熄灯的阿笠博士家，赤井秀一唇边流露出几丝轻柔的笑意。
但本应是静止画面的景象贸然闯入一个黑色的小点。
那是？
得益于超乎常人的视力，赤井秀一发现了飞奔中失联已久的鹤见堇。
之前他话音未落鹤见堇便冲出去阻止波本，只好紧随其后去收拾烂摊子。未曾想自己赶到时正撞上自己的宿敌恋人——琴酒，将鹤见堇押上车的一幕。
即使有些忧心，但赤井秀一心知此时贸然出现极可能暴露，况且有了美国一役他也十分信任鹤见堇的能力，也便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得知了波本掌握那张照片的情报，也不难推测出他发现灰原哀手指上戒指型通行证并决定在铃木快车号对她动手的后续了。
于是他和那个男孩一合计，上演了一出假死戏码，如此一来可谓一劳永逸，组织不会再去追杀她。而灰原哀本人，相必也能摆脱不少组织的阴影。
现在看来鹤见堇并无大碍，只是大半夜的这么着急，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鹤见堇仍是担忧自己通话记录出现问题，于是决定亲自跑一趟。
从最开始出门小心翼翼地掩藏，后来略显急促的步伐，现在大步流星的奔跑，眼看着阿笠博士的家近在眼前，鹤见堇心底却突然一寸寸冰凉。
她真的很怕听到侦探们灰心丧气的道歉声，更怕得知那个盖棺定论的结果。
但她也十分清醒自己总得直面一切悲剧。
“小堇一定会找到的！”
小兰的祝福一遍遍在耳畔回响，失落的勇气逐渐回升，鹤见堇攥紧拳头敲响了大门。
“开门啊！开门啊！”
“快给我开门！”
“喂有没有人？！”
“再不开门我开踹啦！”
哐当，哐当……
从敲门变成砸门，门内灯火通明，却久久无人应答。
抱有最后几丝期望逐渐消磨殆尽，血液的循环往复似乎变得愈发漫长久远。
鹤见堇感到手突然脱了力，本来清醒不少的大脑再次恶狠狠地灼烧起来，全身无力地瘫倒在门上。
久久不应答，是因为愧疚？犹豫？踌躇？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什么刀法枪术格斗，再精良的技艺又奈何？自己也终究保护不了任何人。
意识朦胧得要陷入无边黑暗一蹶不振时，大门被猛地拉开。
鹤见堇再次收到惯性的迫害，全身失重地向前砸去。
“不是……啊！”
开门的阿笠博士没想到她是将全身重量搭在大门上，一时也愣住手足无措，意识到似乎应该扶一把时，女子已经五体投地摔了个狗啃泥。
“噗。”
谁在笑她？
狼狈的鹤见堇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理了理散在前方阻挡视线的长发。
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拨开隐天蔽日的累累枝条，她见到了不可思议却充满希望的一幕。
“志保？！”
在柯南的帮助下，灰原哀得以在与黑衣组织的生死博弈中存活，抛却雪莉的阴影尝试走出新的人生。
虽然她面上不好意思说，但心底由衷地感激这个聪明的小侦探。
那就加快药物的研发来感谢他吧……
由此，灰原哀身体刚恢复不少，便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地在实验室里工作。
今天她对原有药物做了一定改良，将情况和柯南说明后，柯南便火急火燎地过来试药。但他此刻并未出现感冒的症状，于是只得暂时作罢。柯南却不甘心白跑一趟，非要让她多透露一点组织的情报。
正在实验室里纠缠，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迫切的敲门，后续演化成了砸门。
二人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紧张的神情。是了，刚刚和黑衣组织交过锋的他们对于危险事物自然带上百分百的警惕。
随后传来一阵叫喊。
“开门啊！”
“快给我开门啊！”
“再不开我开踹啦！”
鹤山堇凜。
撇开声音不谈，只要最后一句，灰原哀几乎就能肯定是她。
前几天貌似鹤山堇凜和柯南达成什么协议，她甚至说了不少组织的情报，其实灰原哀当时就相信了鹤山堇凜弃暗投明的决心。
不过心底总觉得别扭，并不很想面对这个观念不同的曾经好友。
平心而论，自从那天起，自己对她的防备心卸下不少。那日得到姐姐最后一丝念想后，她便习惯抱着毛茸茸的围巾入眠，揉着揉着，总会回忆起曾经未被黑衣组织插足时略带几丝温馨的童年。
淡淡的阳光，温柔坚强的姐姐还有身旁叽叽喳喳的鹤山堇凜。
灰原哀不理解，为什么这样活泼灿烂的女孩会心甘情愿堕入黑暗，成为他们的一份子，甚至将人命视作一场场游戏。这违背了她的底线，身为科研者，一个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的人，她比旁人更加理解生命的珍稀。
记忆中那个年轻女孩眼里有真诚的笑意，生气的郁闷，不甘的倔强。唯独缺少一份生而为人的认真——对生命，对情谊的珍惜。
但这次为数不多的重逢中她变了，她眼底流露出了对世界的在乎企盼，对一丝一毫情谊的执着牵绊。
慢慢地，心底筑起的隔阂高墙开始一点一点坍塌消亡。
心底复杂纠结的情感似乎剪不断理还乱，灰原哀刚从实验室走出去便听见“砰”的一声——一个失魂落魄的人莫名其妙地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噗。
还是傻的。
淡淡的嘲讽之色未散去，灰原哀直对上黑发女子的双眼，鹤见堇有些湿漉漉的眼睛里似乎装满了委屈。
好像一只遗弃在纸箱里的流浪猫。
她心底没来由地想道。
然后这只大猫“噌”的一下扑向了她。
“喂……不是！你……！”
扑面而来的楠木香充盈心间，怀里传来一颤一颤的感觉……
“鹤山，你……”
她轻轻挣开一点，扶着鹤见堇的肩膀，与她平视。
灰原哀看见一双黑色眼眸倒映着鹤见堇有些错愕的神色。
那双眼眸愣愣地凝视着她，像是要把灰原哀印在自己的眼里，心底。那是一双有些混沌的，慢慢升起蒸汽的双眼。
然后……
“哇”的一声，女子破防了。
眼泪像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地掉落，沉甸甸地洒落在灰原哀肩头。
一个20岁的大姑娘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子般坐在原地放肆大哭。
还一边抽抽搭搭断断续续地胡言乱语：
“贝……贝尔摩德那个疯批说你死……死了……”
“我……我信了……”
“我怕了好……好久……”
“呜……还好……”
还好我没有遗失这件珍宝……我想要守护的人……
灰原哀认真地听着，听着她断断续续话语里涌动的关切在意，心底一点一点逐渐柔软下来。
浅浅地勾起唇角正想出言安抚，冷不丁听到鹤见堇咬牙切齿：
“我现在只想把贝尔摩德装进箱子分到有害垃圾里！”
“再把波本绑在标枪上，丢出银河系！”
……
算了，她自己骂骂咧咧也能调节好。
一瞬间，画风从抒情文艺片转为吐槽搞笑综艺。
“可恶的贝尔摩德还嘲讽我演技差……”
“还有波本……他说我是个傻白甜！”
“我要劈了他们哇哇哇！！！”
其实你只有傻和白。
灰原哀忍住了补刀的欲望，终究还是抬起手像是成熟的姐姐安抚无理取闹的妹妹般轻轻拍打鹤见堇的脊背，一边呢喃着：“鹤山，别哭啦……”
“我不要！”
“让我哭一下嘛……”她闻言嘟起嘴，哭得愈发起劲。
今天真的很累啊……
灰原哀无奈地叹口气，眼神染上温柔的色彩。
思绪兜兜转转，回到了从前午后，她捧着科学读物，鹤山堇凜在一旁叨叨絮絮的时光。不同的是，眼前的女子，比那时的她更加柔软，也更加……美好……
正沉浸在感慨中，肩头的抽泣声倏地戛然而止。灰原哀奇怪地动了动手臂，叫唤道：“鹤山？”
无人应答。
“哐当。”
一副瘫软无力的躯体再次重重砸下，不省人事。
“鹤山？！”
“你们就这样和好了？”
见灰原哀有些慌乱地安置好哭晕过去的鹤见堇后思绪凝重地走出房间，柯南戏谑地问道。只见这个时常清冷的少女今日露出了焦灼慌张的神色，倒是十分意外。
“嗯。”她随意道，心绪全系在鹤山堇凜异常的身体状况上。
“……”
这就是女孩子间的友谊吗？柯南不懂，但大受震撼。
半晌，灰原哀似是对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其实是一个非常坦率的人，但这次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以前的她哪怕受了欺负，也是挽起袖子揍回去。打得不重，却足以令欺凌者疼得哇哇叫，就这样她莫名其妙地打成了那一片的孩子王，有些孩子毕恭毕敬地尊称一声“堇老大”。
即便是这么中二的一个头衔，她也非常得意地双手叉腰哈哈大笑：“以后出门报我名号，姐姐我罩着你！”
后来她却说：我会亲自诛杀她们。
话虽如此残忍，但举动上她从未伤害过她们姐妹，反而时刻当家人相处，倾心以待。甚至鹤见堇在误以为她死亡时，会那样悲不自胜。
如此一想，自己的埋怨与恐惧似乎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啊……
低垂下眼眸，灰原哀露出一丝追忆的微笑。
真好。
她心说。
姐姐走后，我还有一个亲人。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米色窗纱，映出空气中的溟濛尘雾。
鹤见堇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有些刺目的朝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好久没这么惬意了……想睡个回笼觉……
然后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意识朦胧间她听见了一道气愤的叫唤声。
“鹤山堇凜，你可真能耐。”
刻入dna里的颤意令她困意全无。“噌”的一下鲤鱼打挺，她披着乱七八糟的头发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
“早，早啊志保。”
茶色头发的小女孩瘦小身躯倚在门框旁，却散发着一种【我很生气，后果自负】的强大气场。
惹不起惹不起。
想起昨晚嗷嗷大哭乱喊乱叫的黑历史，鹤见堇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更糟的是，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似乎也在场……
星际航空什么时候开通？她急需一张前往宜居星球的船票。
“你知道药理吗？还敢乱用药？！身体都烂成什么样了！”
“不是我……是组织科研组。”
“这就是你手臂一整排针孔的原因？抗药性没刺激出来，现在的你简直就是弱不禁风。”淡淡的嘲讽语气暗含怒意。
“……”
见她沉默，灰原哀无奈地递给她一杯热水和几块药片，承诺道：
“放心，我会帮你调养好的。”
“你真心想找那群家伙算账的话，不能心急莽撞……”
最后一句明显轻柔下来的语气令鹤见堇愣在原地。手心的水隔着玻璃传来阵阵温暖，腾腾蒸汽化开脑海里纷杂的思绪。
手机传来“嘟嘟”的提示音，她将药往床头一放查看简讯。
“小堇找到重要的东西了吗？”来自小兰。
温水氤氲蒸汽丝丝缕缕飘摇，穿过窗帘的缝隙，迎接阳光的怀抱。繁茂的枝头朝露未尽，鸟儿轻啼此起彼伏，一片方兴未艾的岁月静好。
床头的女子露出清浅的微笑，灵活欢欣地敲下文字：
找到了。
而且……还有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