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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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克是被两声巨响吵醒的。
他趴在客厅睡着了,左侧毛茸茸的耳朵紧贴着地面,响声从玄关那边沿着木板的拼接线直直导入他的耳膜,震得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事实上那只是两只高跟鞋被甩了下来,而它们的主人丝毫没理睬它们东倒西歪的样子,径直向屋里走去。同时被忽略的还有沙发旁的黑狗,即使它坐直了身子,望向时钟,试图用一种严肃的姿态来谴责屋主的晚归,可惜依旧被无视了。谁叫它是一条狗呢。
这令布莱克十分懊恼,要知道他可不是古板的狗,错了,人,早在一年级的时候他就拉着詹姆他们在城堡里夜游了,但佩妮·伊万斯显然和他们不一样。
首先她是个麻瓜,天知道麻瓜在凌晨时分能在外头做些什么,根据他之前流浪的经验,这个点路上只有神志不清的醉汉和一些寻欢作乐的女人。没错,她还是个女人,一个年轻女人半夜走在路上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充满暗示的。当然也有例外,只是一切例外都无法套用在她身上,她既不是什么有任务在身的女傲罗,也不是必须在夜里现身的精灵,她只是哈利的监护人。
她是哈利的衍生品,而她理应为这一身份感到骄傲,更应该为此恪尽职守。
黑狗紧跟在佩妮身后,四只肉垫轻巧地轮番点地。看她先去打开了哈利的房门,还看了两眼,它这才满意了一些,大尾巴甩了两下像是在为她的此番行为打一个合格分。但这还不够,她应该解释,解释她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哈利的监护人不能无缘无故地消失。于是它继续跟着她,直到她来到她卧室的门前。
把人类的傲慢带到狗的身上是完全没用的,然而女贞路4号这一温床使布莱克全然忘记了这残酷的事实。怀里的那根魔杖使他近来常常仍当自己是个人。一个有几分英俊,又有些故事的男巫,多迷人啊。
他不出声,只静默地待在佩妮身后,倨傲地盯着她,殊不知她根本没在意他的存在。
“汪!”眼看着要被关在门外,布莱克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放我进去!
佩妮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将门甩上,又怕撞坏它的鼻子,在门快要和合上的时候捏住了把手。
一人一狗对视了三秒,布莱克自信地认为他传达出了所要表达的东西。
而佩妮也认为她看懂了,于是拉开门向外头走去。
她没穿拖鞋,厨房的地砖有点凉,她踮脚从吊柜里翻出一盒吞拿鱼罐头,倒掉里头的水,放到了墙角,然后用脚随意点了点那个方向,“去吧。”
“汪!”
又僵持三秒,佩妮蹲下身,把罐头拿起来倒进了一个盘子里。“知道了,这样就不会划破舌头。”
“汪!”
难道怀特太太给它配的是混合粮?佩妮不耐烦地继续转身去柜子里翻找。
宠物食用的罐头腥得令人作呕,布莱克才不理会那盘子里的东西,况且区区一点食物就能打发他吗?他要的是让佩妮·伊万斯明白她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做哈利的看护,就像他这个教父一样,而不是在外头晃荡。他急得上去打断她没头脑的行为。
大狗绕着佩妮打转,肉垫里的爪子藏着,但因为转得太急,好两次踩在她脚背上。按它的体重来算,这和撞在凳子腿上也没两样,疼得佩妮跺了两下脚。
“别碰我!”她用气声呵斥它,“也别烦我。”
布莱克站定不动了,一是他觉得自己扑在女人脚上的样子确实很蠢,二是他怕他真的抓伤了她。他还将前爪抬起来仔细看了看,以确定自己的手掌是无害的。
“今天已经够烦了。”佩妮给自己洗了个玻璃杯,往里头续了点酒,小声嘟囔道。
可今晚嘈杂的分明只有酒馆里的音乐,和面对丽塔喋喋不休的她。“好吧,”她改口道,“烦的是我自己。”
现在厨房里的安静让佩妮想起刚才库兰的沉默。
区别在于刚才沉默的是一个男人,而现在是一只公狗。共同点则是他们的嘴巴都是摆设,永远无法说出他们到底要表达什么。
她突然笑了起来,口腔里含的酒正咽了一半,险些呛到。黑狗的脑袋一歪,左边的耳朵折了下去,似乎是在表演疑惑的神情。当然,她不可能读懂一只狗的表情,不过这样也好,想必这只狗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我刚才居然真的考虑让他进来,这太可笑了,”她顿了顿,仔细打量这只黑狗,“我都忘了有你在。好吧,说实话就算只是被你看到我也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谁要进来?我在又怎么样?布莱克不理解。
“如果他真的进来了,我想我会努力让今晚发生点什么。”
希望发生点什么?和哪一个他?是她那个音讯全无的肥胖男友,哦不,前男友,还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巫师?
“可是他犹豫了,”佩妮放下杯子,用一只手托住下巴,“他不会是性无能吧?嗯,他古板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挺像的。”
到底是谁!布莱克忍不住喊了出来。
“汪!”
“你也这样认为?”刚咽下去得的那口酒迅速在血液中蒸腾,使得眼前的狗都可爱了起来,“不会是因为看他不顺眼吧?好像你们的磁场非常不合。”
磁场?那又是什么东西。但既然她这样说,一定就是那个巫师了,布莱克想。
狡猾的家伙!“汪!汪!”
佩妮被狗的反应逗得又笑了起来,可笑完了又不免陷入惆怅。她能理解库兰的沉默,甚至她为此感到窃喜。
“还好他犹豫了。
因为我不是那种可以被轻易喜欢上的人,我知道。如果他留下来的话,他需要对我负责,可我才不是那种会在第二天哭哭啼啼的女人,也许今晚我只是需要有个人来帮我忘记德思礼,让我再也别想起他。”
可我又不仅仅是我了。我没有处理好的事太多了,我觉得我不像是在邀请他进来休息而像是在哄骗一个人进来和我一起和处理烂摊子。”
没有人有义务帮助另一个人处理烂摊子,人们总是趋向于去过更轻松的生活,生命中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这一目标。所以德思礼同其他姑娘约会是合情合理的,库兰选择止步不前也是正常的。
还好,她现在已经快要说服自己哈利·波特不再是个烂摊子了。只要努力喜欢哈利,也许一切都会有转机,她就不会再……
狗又开始扑腾了,打断了佩妮的思绪。它身上的长毛不断磨蹭着她的腿。
简直不可理喻!布莱克心中警铃大作。佩妮·伊万斯自作主张想让哈利留在这里也就算了,她作为哈利的监护人居然想要随便找个古怪的男人就把自己交代了,这简直太恐怖了。这是多么的危险!他指的是哈利,哈利是多么的危险!
地砖凉得让人难受,佩妮把杯子丢进水槽去洗漱了,她急需睡一觉,明天才能更好应对那个精力比她充沛一百倍的小鬼。她要学会对他耐心,对他的一切耐心。她踮着脚离开,身形有些摇晃,像极了一只疲倦的猫。
布莱克的肉垫倒感觉不到温度的差异,他仍沉浸于一种巨大的责任感之中,他想他必须拯救哈利,顺带拯救哈利的姨妈,佩妮·伊万斯。这是他身为哈利的教父应该做的。
他一定要揭穿那个男巫的真面目!他猜他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接近佩妮的理由一定和哈利有关。
毕竟不会真的有男巫喜欢上这样一个麻瓜吧。
罐头散发出来的腥味持续刺激着黑狗的鼻腔,闻久了之后那种怪味道逐渐减淡,化成了一种引发食欲的肉香,黑狗不自觉地流下了口水。
多么糟糕的东西啊,布莱克想。可身体却忍不住缓缓靠了过去,耳朵逐渐往下垂,连带着头也低了下去。
啊,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用脸上的绒毛洗刷盘子的时候布莱克这样安慰他自己。
然而布莱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见到那个男巫,以至于他怀疑那人是不是变换了另一个身份存在于女贞路上。
当然没有。用理智来维持一个荒唐的身份已经很累了,斯内普才没有闲心思继续编造谎言。
他接下了老莎菲兹的委托,邓布利多在得知此事后稍有微词,但在得知老莎菲兹开出的报酬是斯内普在霍格沃茨一年的薪水后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来连他也理解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之后斯内普又因故前往了莎菲兹庄园几次,在金钱的滋养下莎菲兹夫人与她的先生春光满面。他们脸上的笑容不禁使他怀疑是否只要放低某些道德标准就能轻易得到满足。
或许他应该以一种完全俯视的角度去看待伊万斯,把她看作生活的调剂品,或单纯的情感发泄口。假如他早点这么做的话,可能已经成功了,因为曾经她就是那么的软弱与无知,只要任何人能在她岌岌可危的生活中搭一把手,都能让她另眼相看。
又或者他应该彻底的仰视她,他指库兰,让库兰彻底地仰视她,那么库兰将会收获女人独有的怜爱和抚慰,她始终寂寞。即使她表示安慰的方式总是十分奇怪。
可一切都太迟了,他做不到像看真正的草芥一般看待佩妮·伊万斯,也做不到将她当成神圣不可侵犯的对象。他们的关系就是那么尴尬。
因此现在他去女贞路的次数甚至比去莎菲兹老宅的还要更少些。
库兰这一身份只会在某个傍晚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伊万斯家信箱旁,由于那个角度太过于隐晦,他常常连混淆咒都无需仔细检查,偶然有长过耳畔的头发露出来也无人在意。那时候佩妮·伊万斯通常在院子里看哈利·波特玩弄花盆里的陶瓷摆件,或看他和一只丑陋的大狗玩耍,只要天气足够好的话。
讨人厌的小鬼和讨人厌的狗。
但更讨人厌的是佩妮·伊万斯脸上的笑。每当她笑得越像是发自内心的,他就会打心里的厌恶她。厌恶她所展现出来的伪善,也厌恶她居然已经拥有如此高超的伪装技巧。这简直超越了他。
“别舔手!哈利!太脏了!”佩妮从台阶上起身,去制止哈利把沾着土的拳头塞进嘴巴里。
哈利只是在笑,并把拳头放到黑狗的面前晃悠,里头是他刚挖出来的一株杂草。而黑狗则横在佩妮和他中间,边跳边叫,像是在为他的惊世发现欢呼。
外头的男人在信箱里放下了两瓶魔药,然后转身离开。
至此1985年的一半已经混合在泥土与青草中被哈利和布莱克囫囵吞下了。
七月的时候,哈利迎来了他的五岁生日。
这不是他的第一个生日,但在他未来的回忆中,这将是他最“精彩”的生日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