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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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福利院回家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佩妮非常懊恼她浪费了周末宝贵的一天来这里咨询关于哈利·波特的事。
窗口的胖女人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只会不停舔着拇指,然后翻动一堆没用的纸质材料。“伊万斯小姐是吗,我没有查询到莉莉·伊万斯结婚的记录,同时也无法搜索到任何与詹姆斯·波特相关的资料,”她抬头的时候窄细的眼睛透过黑框眼镜审视着佩妮,仿佛在说她见多了这样的女孩,“请您不要把这当作儿戏。”
“不,我没有,”佩妮急忙解释道,“那就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弃婴好了,这个孩子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你们应该接管他,这是你们的义务,不然我为什么要缴那么多的税!”
胖女人挑了下眉,与隔壁窗口的柜员对视,露出中年妇女间心照不宣的笑容,“这位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说这是你妹妹的孩子。”
“是的,他是莉莉的孩子,”佩妮吐出的语句有些不顺,“但他也确实是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她说的都是事实,然而逻辑链中缺少了重要一环,因此她的急切看起来更像是心虚。
“这位小姐,可以快一点吗?”身后的一位妇人插入了对话,她对柜员投以同情的目光,待她坐下后,两人立刻就当代年轻女孩的作风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坐在沙发上,佩妮无法以一种惬意的姿势半躺着,因为她时刻警惕着左边那个试图爬向她的家伙,他裹着一片不合身的旧围巾,不过这不妨碍他对房间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佩妮从未如此希望能有一只猫头鹰出现在她的窗前,好让她回敬那位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一封“感谢信”,连同十年前那份一起,并讨要这家伙的赡养费,他们应该负责的不是吗,但她又害怕信箱里出现更糟糕的消息,所以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她的心骤然一紧。
女贞路4号鲜少有人问津,萨里郡这几年正在严格管控有线电视的上门推销人员。
门铃断续的没有规律,可以听出来访者没什么耐心,或者说他压根没有想要展现礼貌的一面,这让佩妮越发担心,她总是生出一些莫名的危机感,朋友们取笑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一点,她既没有中巨额彩票也没有继承亿万家产,没有绑匪愿意为了她那些二手家电而入室抢劫。
但这次不一样,家里多了一个神奇的东西,原谅她用这个词来形容莉莉的孩子,她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与他相关的一切,况且莉莉的事让她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种天然的恐惧。
她将哈利抱进了她的卧室,以一种蹩脚的姿势,她只抱过小狗,它们可没有人类幼崽那么脆弱。确定他不会从床上滚落也不会被被子闷死后佩妮快步走到玄关处,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没有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只有一位长相和善的男子,他的相貌与他按门铃的态度截然不同,不知道为什么,佩妮觉得他很眼熟,他长得像萨里郡随处可见的的士司机。
“你好,女士。”
他的声音很低,不过有些紧绷,也许每个上门推销的人都会这样,佩妮想要快点拒绝他,在她还没有被生活弄崩溃之前。“你好,我想我不需要任何服务,谢谢。”她隐约听到了卧室里传出的哭声,那家伙简直不能离开她一分钟,她好不容易才让他忘记了她上午的失踪。
门口的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固执于推销员而言是优良品质,对于还没有找回生活规律的佩妮来说却是一个烦人的事情,于是她收起了敷衍的笑脸,飞速地将门关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门板合页的转动。
“伊万斯小姐,我们需要讨论一下哈利·波特的抚养问题。”
“是邓布利多让你来的吗?”还是那张深棕色的沙发,还是那样不安的心情,虽然哈利·波特已经安然睡去不再乱动,但佩妮正为她贸然放了一个自称来自魔法界的陌生人进门而后怕,“我可以这样啊称呼他吗?还是必须称呼他为邓布利多先生。”
“是的,是他让我来的,”男子答道,“至于称呼,你可以随意。”
斯内普才不会在意伊万斯如何称呼邓布利多这个老头子,只要不是什么最伟大的巫师就行了,当然他知道她不会这样做的,因为这种名号引人发笑。这件事本应该交给其他人,但邓布利多偏偏选择了他,理由不难猜,他在试探他,试探他的愧疚究竟到了哪一步,他需要更多的愧疚才能作为坚定立场的保障。
如果仅仅把伊万斯看作一个普通麻瓜,那事情是很简单的,斯内普不需要任何伪装与托词,可惜她不是。保险起见,他依旧使用了一个幻身咒。
“我是肖恩·库兰,霍格沃茨黑魔法防御课教授。”说谎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随便从新生名单里选了两个名字,至于职位,如果添加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细节能令自己感到愉悦,那又何乐而不为呢。显然伊万斯这辈子都分不清魔药与黑魔法防御之间会有什么区别。
“好的,或许您要来一杯茶吗。”佩妮有些拘谨,眼前人身上的气质过于阴沉,已经盖过了他那张无害的脸,他看上去确实很像一个教授,还是很严厉的那种,“调味茶还是红茶?”
我可不是来这里喝茶的,斯内普懒得回答这种问题,他应该快点将口袋里转换成存折的加隆交出来,然后告诉伊万斯,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她不需要再傻乎乎地冒着雨跑去那个不健全到连蜘蛛尾巷都不如的福利院与人争辩哈利·波特到底是谁的孩子了。
可伊万斯先他一步起身去泡茶了,看来她是真的想要选一种茶,她踮着脚在厨房上排的柜子里翻找,踝关节连着小腿呈现一条平滑的曲线。她泡了一壶巧克力味的红茶,斯内普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华而不实的东西,他想。
热茶顺着食道往下,让佩妮僵硬的身子松弛了一些。她透过杯沿偷偷观察这位库兰先生,他身上的每一处都令她感到熟悉,就好像除了名字以外,他整个人都是用记忆拼凑出来的。她很好奇,不小心将目光停留地过久了一点。
“麻烦伊万斯小姐快点将这口茶喝完好吗。”斯内普毫不留情地点破了佩妮的打量,对陌生男子的审视应该放在门外,而不是沙发上,伊万斯小姐完全搞错了顺序。
“这是莉···莉莉·伊万斯小姐与詹姆斯·波特先生为哈利·波特留下的财产。”他将一本存折放到了茶几上,看来邓布利多也确实有无法亲力亲为的事,他应该根本不知道这个小本子是做什么用的。妖精们只看那把破钥匙。存折上的余额不多也不少,说实话佩妮对养活一个孩子需要多少钱毫无概念,她只知道一只名牌包需要她三个月的工资,而哈利·波特将会浪费她许多个漂亮手袋。
她茫然的眼神加深了斯内普那天夜里对她的印象,他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之后我将每个月为您送来新的抚养金,这是为了防止您在某天突然将他们挥霍一空。”假如那一天佩妮·伊万斯拿着钱突然飞去了美国,斯内普也毫不意外,或者说他很乐意见到邓布利多惊讶的样子。
“每个月?”佩妮没在意他言辞间的嘲讽,这些年她身上的雷达少了许多,不然她可能会因为听懂每一句话的深层含义而疯掉,“呃,您知道汇款机吗?或者你可以寄给我,用猫头鹰不可以吗?”她自以为体贴地问道。
“托邓布利多的福,我还需要定期来检查哈利·波特的身体健康与魔力波动,毕竟他可是‘大难不死的男孩’。”
大难不死的男孩,这个称呼让在场的两个人都不怎么舒服。斯内普直接不再说话,而佩妮却像无意间打开了一个小口,虽然有些疼,但她仍然想一探究竟。
“或许你知道莉莉是怎么死的吗?我的妹妹。”她赶忙又喝了一口茶,即使她知道巫师界没有人会在意莉莉·伊万斯与她的麻瓜姐姐有过怎样的恩怨,却还是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询问而感到不好意思。这个问题令斯内普十分难堪,他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维持在一个正常的状态。
“拜托了,别和我说她是为正义而死的,好吗,”佩妮发自真心地恳求这位陌生的巫师,“我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是被谁,被怎么杀死的。”
可就算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斯内普在心中反问,莉莉的死不是一个意外,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是凶手。
“我只是······虽然这么说很自私,但我只是需要转移一些愧疚,”佩妮抱着茶杯,现在茶已经不怎么热了,“我不指望您能理解,只是我这几天都因愧疚而睡不着,当然,还因为那个烦人的家伙总在哭。实不相瞒,我和莉莉的关系没有那么好,您有兄弟吗?如果您有的话就知道了,总之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那么的糟糕。”她语无伦次。
我当然知道愧疚是什么感觉,斯内普没有听完佩妮的话就在心中打断了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她被一个不能被提及名字的人杀害了,”他的嗓子十分紧。
他终于想起来再喝一口茶,冷却后的巧克力红茶充满了可可豆的涩味,“一个很危险的人。知道他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她和我说过,她有一个朋友加入了那个人的阵营。”佩妮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片黑色,他不想成为一样的黑色,“但我不能恨着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不是吗?”
原来看到别人和自己一样陷入无休止的自我诘问与悔恨并不能使人心胸舒畅,斯内普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良知发笑,他居然因为佩妮·伊万斯的痛苦而感到了失落。他破天荒地有些羡慕她,他嫉妒她有了重新说出一切的勇气,她可以向一个陌生人坦白,而他只能隐瞒一切。
好在伊万斯没有追问,她的眼泪停在下颌边缘,片刻后消失不见,她冲他牵强地抿了抿嘴,“我问得有些太多了。”
其实佩妮有想发疯的冲动,如果发疯可以解决问题,那她一定会毫无顾忌地躺倒在地上大喊着让这个人将哈利·波特带走,然后颠倒黑白说她与莉莉两不相欠。然而这个世界不是围着她转的,她早就懂了,在莉莉冲她大喊说她要为正义而战的时候,在伊万斯夫妇从手术室里躺着出来的时候,在那个男孩无声远走的时候。
“那,再见。”她把这位巫师送到了门口。
“下个月见。”对方刻板地回应她。
“在来之前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吗?我可能不在家。”
有什么事?生活对斯内普来说就是做不完的任务与上不完的课,他忽然意识到佩妮·伊万斯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因为孤独而与他在街角相遇的女孩了。或许有无数个派对在排队等她。
“十二月最后一个周六,希望伊万斯小姐能在家等候。”
他才没有时间来配合伊万斯小姐。
走的时候斯内普想要挥一挥他的袍子,就如他震慑那些低年级的学生是一样。可幻身咒还没过去,西服下摆空空荡荡,他的动作像一只慌忙整理尾巴的大鹅。
”好的。”佩妮的声音有笑意。
她依旧很讨厌巫师,但这位库兰先生出奇地使她心情平顺,他出现的时机太正确了,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相信他。
趁着哈利还没有醒,佩妮准备先将两只茶杯洗了。
很好,两只茶杯里的茶都被喝完了,一点也没有浪费。